第二十章 曼舞
话说这头,陆一璟随着陆霖沅祭祀,祈求来年风调雨顺,身后跟着家臣也随之附和。
陆一璟见段淑妃扶着桂嬷嬷在旁而恃,却不见林烟儿半分人影,心中生疑。
祭完下来,段淑妃释言说去了司膳局。
陆一璟只道是去献了梅花酿,故而未多问。过了少顷,便见林烟儿从小门匆匆至了殿堂。
“我觉着你许久未来,还以为被园中仙子绊住了脚步。”陆一璟打趣道。
林烟儿面色绯红,“园中仙子绊妾身作甚?要收也是收了你这淑人君子。”
陆一璟听闻粲齿,却嗅到一抹异香幽幽传至,眸光一闪,目光就这么落在了林烟儿的身上。
“是何处传来的香?”陆霖沅诧异道。
“这香甚是好闻,莫不真是那园中仙子?”陆一璟调侃道。
林烟儿听罢抿嘴微笑,心想这哪是什么园中仙子......
随着众人惊奇之声,殿门走近一婀娜女子,肩若削成,灼若芙蕖,脚步细碎如弱柳扶风,看得陆霖沅心神荡漾。
此时随着女子掩面走近,众人这才闻清女子身上异香原是桃花酿......
继而又见女子,拂袖而舞,身子灵动清逸,步履踟蹰间香味更甚之前,倒是有些醉了众人心扉。
林烟儿捧茶啜饮,眼帘虽是微垂,实则在打量段淑妃——见她面色如菜,双手紧捏袖口,神情有些不忿。
林烟儿心中暗道不好。
陆一璟此刻偏了头过来道,“原来不是被园中仙绊住了脚,而是园中仙被王妃酿的桃花酿吸引而至。”
看着陆一璟言笑晏晏,林烟儿哑然,心中叹道何事皆逃不过他的眼。
分神之刻,那女子已献完了舞,掩面纱巾早已随舞飘零,陆霖沅这才得识庐山真面,原是康嫔。
说起康嫔与陆霖沅认识倒颇有些传奇,当时陆霖沅还是三王爷,被先皇说是去监察山东疏浚的运河,实则是被贬斥偏离京师。
陆霖沅在山东虽说无人可欺,但奈何郁郁不得志,时常吟诗作赋,漱泉泛舟,寄情于山水之间。偶然得见康嫔在树下起舞之貌,翩若惊鸿,当下便成了亲,在山东过了一段神仙眷侣般的生活。
康嫔原先以为陆霖沅只是个家中稍有势头冷落的少爷,却未想随他回去之后,见到府门牌匾烫金三个大字,晃得她心神不宁。
康嫔向来有自知之明,所谓攀龙附凤这档子事她原以为是不会发生在自个儿身上,以至变得有些惶惶不可终日,伺候陆霖沅也是不尽周到,加之府中有小人作祟,使得本是被视若珍宝的康嫔渐渐染了尘土,淡出了陆霖沅的视线。
如今康嫔一舞,倒唤起了陆霖沅脑海里,广玉兰树下翩跹起舞的她,皎若朝霞。
陆霖沅柔了眸子,道:“你走进来。”
陆霖沅轻描淡写的一句便定了康嫔这日后的势头必定逐升......
康嫔虽过了二八年华,但因生过一子,所以周身都透着时间洗刷下来的温婉从和,陆霖沅看着这样的康嫔,回想起在山东二人的点点滴滴,不禁心神一动,让宫人置了碗箸玉碟在身旁,并让康嫔坐在自己身侧伺候。
待康嫔落了座,陆霖沅闻道她身上醉人之香,遂问:“康嫔这身上的香从何而来?”
林烟儿心内一紧,随着康嫔一句‘此物乃是禹王妃所贺之礼,桃花酿。’缓缓站起了身。
“禹王妃是你做的桃花酿。”
段淑妃眼神似刀子一般凌迟着林烟儿,自闻出这异香是桃花酿时她的视线就一直放在林烟儿身上。
众人此时只道有趣,禹王妃是段淑妃的儿媳,宫闱争宠也是帮衬段淑妃才是,却反倒助康嫔一臂之力,莫不是婆媳之间不和或是有什么内幕?一时之间众人在三人身上来回扫视。
陆安卓也收了戏谑之心,打量着三人,悄悄让身旁的宋青退了出去。
林烟儿曲着身子,感觉到陆霖沅视线加诸在自己身上,密不透风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小腿肚子忍不住地发抖,她知道这便是圣威。
她心中暗恼,自己何故一时心软便出了这个主意,原本只消交给司膳房桃花酿便可波澜不兴。但当时眼见着端妃急得是毛焦火辣,饶是平素好教养,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宫人在场,冲着康嫔就发了一顿的火,康嫔期期艾艾站在墙角,梨花带雨的听着......脑子一热便将这个办法脱口而出。
此事之后康嫔免不了会被诘难,让她戴罪立功是再合适不过的了。遂让康嫔换了浸了桃花酿酒香的舞衣在殿前长袖弄舞,引人瞩目,以此拖延上宴时辰。
但这些九曲回转皆是不能往台面上说,林烟儿深吸一口气,道:“回皇上,确是儿臣送了这桃花酿,但儿臣只送了桃花酿。”
林烟儿这是推了个一干二净,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康嫔也是个明白人,知道其中利弊,遂起身叩拜道:“妾身首次打点席宴,见流程年年无所异,今朝得看禹王妃拿了桃花酿便想到了此法,图了个新鲜。”
康嫔正说着,司膳端了菜上来,“这是桃花酿朝鲜参,妾身借着吉日祝天清王朝千秋万代,盛世不衰。”
此时各个也都分分跪礼,依葫芦画瓢地祝祷。
好话谁不爱听,陆霖沅当下笑逐颜开,让众人平了身,又回到先前其乐融融之景。
至于那桃花酿则被流水似的肴馔金觞渐渐抛在了脑后......
一席宴下来,林烟儿是吃得食不下咽,和林白也是匆匆打了个照面,便告了辞。
陆一璟席宴上被人灌了些酒,面色潮红,脚步有些晃荡,林烟儿扶着陆一璟往宫门走去。
段淑妃却早在甬道,林烟儿和陆一璟行礼。
段淑妃笑得和煦,只是一眼都未赏给林烟儿,对着陆一璟说:“你明个儿便要离了京师,路途遥远,母妃做了两双鞋,加了厚底,这样便不怕磕着脚。”
林烟儿手指一颤,见段淑妃嘴角上扬,似有嘲讽,心里翻涛海涌,终是偃旗息鼓静默地站在一边。
只要陆一璟穿了便好。
“劳母妃挂心了,这事交由下人做就是了,怎敢费了母亲的心神。”陆一璟嗓音淡淡的。
林烟儿知趣地让鸳红收下,道:“烦扰母妃挂神了。”
段淑妃弯了弯嘴,说道:“儿行千里母担忧,我自是要劳心劳神些的,不然若又发生像前几日那样的事,身边没个信任的人,可不叫我担心。”
虽是知道段淑妃这话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但林烟儿听着难免难受了一下,她悄悄望了一下陆一璟,很快垂了眸子......是否他也是这样认为的自己,自己并不是让他信任的人。
陆一璟眸子里的笑意稍转淡,只道:“母妃莫担心,此行萧青跟着儿臣一路的,他功夫底子好,是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段淑妃到底疼爱陆一璟,仅仅这一句话便忍不住道:“光是带萧青又怎么得行,他即便功夫再好,双拳难敌四手,况那里才出了灾情,难民暴民定是只多不少,那样的地方最是容易出现暴动,万一碰着你让你染了什么病该如何得了。”
陆一璟安抚着道:“母妃莫担心,儿臣除去侍卫,另外还带得有几名司药司的医官随去。”淡淡的嗓音,有着让人莫名安定的情绪,也是这样,让方才忧心的段淑妃也放下了心。
段淑妃还想说什么,只是一旁的桂嬷嬷却说道此时天色已晚,再耽搁下去,只怕宫门下了钥,会耽误禹王明日的行程。段淑妃这才放弃了说话的念头,同陆一璟告别,扶着桂嬷嬷往淑兰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