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伤痛

看着场中人人皆现于面上的惊疑之色,我不觉讽然。.

忽然,痛意阵阵袭来,仿若撕裂了已经化脓的伤口般。脑中,陌生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

我可以肯定,这是之前未曾出现过的画面,那感觉就如同窥探到涅舞最深埋的记忆一般。尽管极力想要压下,但却是徒劳,画面来势凶猛,压得我每次吐息,心尖都会传来剧痛。

眼中所见都渐渐模糊,光线渐暗,一幢古老而破旧的楼阁出现在眼际。

女子身披浅色纱衣立于楼阁之中,仰望着沉沉夜幕之上的一轮似血的钩月,看着它散发着惨红的光,片刻,周边堆堆阴云带着罪恶和血腥转瞬间便遮住这仅有的一点光芒。夜幕下,堤岸畔,略显光秃的老树安详地屹立,任由褐色的苔掩住周身裂痕。

“门主之令,你当知晓。”楼阁中,低沉而略带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女子握紧手中薄薄的纸张,心中泛冷。

“送我回去吧。”

空辽的街市上,一道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快速划过,蓝衣男子身形疾若闪电,快若流星,消失的身形颤动了落地的树叶,引得它兀自追随,飞扬盘旋。

“永别,珍重。”

蓝衣男子落于一处院落,将怀中的女子放下,话还未落,便消失不见。

此处院落,两旁灯火通明,各种奇草异藤,亭台楼阁,池馆水廊,应有尽有。

女子环顾一周,而后推门入内。

片刻后,一道黑色的身影轻车熟路地向着唯一亮着烛光的房间走去,足可见,男子常来此处。

轻轻的敲门声顿时响彻整个寂静的院落,随后,未待主人说话,玄衣男子便自行推门而入。.房内红烛摇曳,一张花梨书案映入眼帘,桌子上摆放着宣纸,砚台上随意的搁置着几只毛笔。

“你来了。”清明婉扬的女声从屏风后传来,咋听绵言细语,细听宛转悠扬。仿如妻子与丈夫间的温语一般。

听到女子的声音,玄衣男子原本略微沉重的脚步瞬间变得轻盈,稍稍弯曲的身子也直立向前,随后快步向内室走去。一片空白的屏风后,素白色的帐幔随风飘扬,琉璃造就,宝玉妆成的绛色床榻异常夺目。眼前一切都显示着房间主人的高贵与无双。

但男子视线并未在这些东西上停留分毫,进入内室后,他的容貌在明亮的灯光下显露无疑。冷俊而明皙的脸庞略缺少血色,阴沉而深邃的眼眸直盯着床上的女子,尽管有意深敛,但从骨血中透出的嗜血却依旧瞬间降低了室内的温暖,惊晃了一旁的灯盏。

而女子则一脸慵懒,随意地躺在床上。身披浅色纱衣,青丝随意的洒在肩上。感受到男子目光的注视,女子微微抬头,秀丽而白皙的脸庞,并算不得绝色,此刻她黛眉轻蹙,明眸微动,左眼眸下的泪痣在烛光的映射下仿佛滴出了鲜血般。

束素芊芊一挥,朱唇轻启,“从今以后,你便无需再来。”淡淡的语气,却似有包含一切,冷淡中透出一股华贵之气。

男子并不回答,径自走向一旁的睡榻,然后背转过身子,倒在榻上休息。乍眼看去的瞬间,他沉静优雅的睡姿,仿佛以一种天荒地老的姿势,暗示他所不能言明的一切情绪。

见男子传出均匀而绵长的气息,女子微微蹙眉,随后整衣下榻,玉趾娇步,来到男子榻旁,鼻息之间是一股淡淡的血腥之味。

自从那件事之后,自己仿佛对于血腥味特别敏感。

“你受伤了。”语气肯定,“我为你上药。”随后,青葱玉手从后面小心地褪男子的衣衫。

当接触到衣角的一瞬,男子如芒刺近身,转瞬间便到了屏风后。

已经尽量小心,没想到还是被她发现了。

一时之间,室内的血腥味更加浓重,屏风外传来一阵紊乱的呼气声,“你先睡,我明日自会处理。”

“明早伤口会溃烂。”内室的女子身型未动,冷声对着身后的人说道。

屏风外的男子呼吸一滞,身形微动,回转身来,冷峻的脸庞血色尽失,视线焦灼在屏风后的女子身上,片刻后,如冰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裂痕,抬步向房内走去。

听见男子入内的脚步,女子便立起身来,到床头拿出了雕刻精致的玉瓶。褪下男子衣衫,入目的是一片猩红,随意的绷带此刻深深的浸入了皮肉翻滚的伤口中,似雪的白带此刻染尽鲜血,红的晃眼。小心而谨慎地拆掉绷带后,男子的背部早已经面目全非,深深浅浅的伤痕纵横交错,让人看了触目惊心。

暗黑的血痕被清洗之后,她便将玉瓶中的药粉一寸一寸的撒满伤口,不愿遗漏一处。

“今日,他派人送来了一封书信。”女子轻声开口,想要稍稍转移男子的痛楚。

听到“他”,男子紧绷的身体绷的更紧,但却沉默无语。须臾,冷眸一转,眼神清冽的直视眼前之人,带着嗜血和阴冷。

”何事?”

听到男子紧张的问话,女子美目光华巧转,似是拢了半世的烟雨,随后抬头轻轻对上他深邃的双眸,释然地淡淡一笑,唇畔勾勒出遥不可及的飘忽。

“一纸婚书,嫁娶已定。”

两人仿佛都未在意,木窗上映出女子为男子处理伤口的身影。

“于你而言,或是幸事。”男子原本阴沉的眸光更加黯淡,脸上露出微微意外而迷茫的神色,言语中也带着难以自信的质疑。

处理好伤口之后,便不再理会榻上的人,吹灭烛光,女子便回床不语。瞬间,房内变得格外安静,冷凝的气氛平添了几丝冷意。

须臾,辗转反侧的声音不断响起,最终床上的女子微微侧身,对着榻上的人道:“匠师,明日同我见一见他们可好?”低抑沉重的声音带着丝丝急促和沙哑。

“好。”一阵迟疑后,低沉的男声定定的回答到,“这是你出嫁的条件?”半是疑问半是肯定,袖中的手不由自主的紧紧攥起,而后无奈的放开。

床上的女子微微颔首,长长的睫毛遮住眸底涌动的情绪。片刻后,斜靠于床柱边,目光直直的盯着窗外。

“何时离开?”就在女子神情恍惚时,低沉的男声再次响起。

“明日正午仪仗队伍入城,进宫献礼,待到祭祀后便出发。”

良久的沉默之后,响起了女子轻声下地的声音。随后外室亮起了淡淡的晕光,之后便是宣纸的沙沙声,带着莫名的苍凉。

夜,似光影的新页,总有人不愿掀去,在深夜中苦苦留恋挣扎,却不过是演绎着重复的过往。

那宣纸溢出的声声苍凉仿若穿透时空划过我的心尖,如同命运的驼铃,在遗忘的古道上回荡。而我,只是沙漠中那一粒轻沙,追逐着缥缈的风启程,到达着不可预知的前方。

我紧紧地捂住心口,感受着涅舞心底的哭泣。为爱,更为彻底失去的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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