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当筱鱼伤心愤慨,当他承认他偷钱后,他不敢上前拥抱她。.

他还有什么脸面对她?她现在应当知道了,他根本是个差劲的人。她爱错人了,就算他穿着体面、应对得体,内心的羞耻感,还是如影随形,尤其在这时候,特别难堪困窘,非常厌恶自己。他甚至不敢问筱鱼——现在,你知道我偷钱了,你……还爱我吗?还会像刚刚说的那样,信任我,认为跟我在一起,很有安全感?

觉得我是个很棒的人?

你……还会想爱这样卑鄙可和的我吗?

筱鱼回到房里,灯没开,澡也不洗,趴倒在床,揽着大鱼,彻夜痛哭。

瞎忙到最后,全是误会一场。暖昧不明的善待,原来只是他内疚下的补偿。

天啊,这实在太搞笑了,有够扯,她却在这里边超认真,滑稽演出自以为是的深情戏码,出尽洋相。廖筱鱼,你套爆了!

方利泽回到家,灯开着,澡洗了,然后在沙发愣坐着,彻夜慌着。好几次拿起手机想打给她,又放下。他坐立难安,很彷徨。可恶——他蒙住头,不知道该怎么办……

廖筱鱼八岁时,做过这样的事。

她在小区公园,常看到一只黑色流浪狗。这只狗很瘦,右后腿瘸了,不让人靠近。几次,筱鱼或邻居试图喂它,它会咬牙吠叫,拔腿就逃。

筱鱼后来听大人说,那只狗的脚,是被顽劣的孩子打瘸的。

有天下午,筱鱼看到那只黑狗,不知叼着什么,目光专注看向前方,小跑步地叼着急走。筱鱼好奇,跟踪它穿过芒草堆,在一处隐匿坡地,看见那只狗前脚刨土,将叼着的东西埋进去,再把土拨回,掩埋完毕,然后,才安心离开。

筱鱼冲过去,把土挖开,看黑狗藏了什么。

是已经腐烂发臭的猪大骨。

“这么臭的怎么能吃?又没什么肉。”

小狗竟当成珍宝,慎重藏起。

筱鱼把骨头埋回去,然后急匆匆地跑回家,从餐桌打包中午没吃完的红烧蹄膀,奔回那个小土坡,再刨开土,将蹄膀跟猪骨头埋在一起。

那天晚上睡觉时,筱鱼盖着棉被,笑咪咪想象着。

第7章(1)

当小狗饿了时,刨开土堆,看到不只有猪大骨,还有肥蹄膀,小狗一定超乐的,然后兴奋地饱食一顿——

后来,筱鱼跟这只不让人靠近的汹狗,像是有了默契。.她时常拿食物埋在同一地方,小狗便时常跑去刨开土觅食。瘦弱的汹狗,就这么逐渐胖起来了。筱鱼看着它变胖,毛色更亮,就觉得好满足,好有成就感。

这个偷埋食物的游戏,持续好久,直到一日,台风过后,再也没看到汹狗现在,二十八岁的廖筱鱼,在这么伤心绝望时,忽然想起这桩往事。

为什么?她忽然明白,这,就像是她对方利泽的感情。

她像偷埋食物给汹狗那样,默默照顾浑身是刺又好强的方利泽。用她认为最不伤他自尊的方式,谁知,最后这善意,反噬自己。

方利泽不知道。

那些钱,是她故意放抽屉,让他偷的。

那是筱鱼每年过年拿的红包钱。

当方利泽在妈妈出院前几日,心神不宁、愁容满面时,筱鱼左思右想,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缺钱办出院。

她知道他好胜爱面子,所以想了这个办法帮他。

没想到他耿耿于怀,内疚自责这么久,甚至到了要弥补她的地步——可是,再多的弥补,不给她爱,她也不开心啊。感情以外的东西,对从小物资丰沛的筱鱼来说,有何重要?偷她家的钱又怎样?又不希罕他赔,也不会因此看轻他。

如果说她有什么要求,那么期待的,只不过是希望他因为快乐,然后觉得有她真好,想要和她在一起。

她想要的回报,是他爱她,跟她在一起啊。

她做这些,想得到的,是被他喜欢、被他爱啊。

一想到重逢后,那些种种的善待跟照顾,都是因为偷钱内疚才做的,不是因为喜欢她……笨蛋,笨蛋啊。

筱鱼不知自己要哭多久,想起过往,泪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他不需要内疚,如果因为他偷钱而看轻他,就不会爱他爱那么久、那么痛苦。他会跟江紫薇在一起吧?只要江紫薇离开乔安贵,他就会爱她。筱鱼陷入深深的恐惧中,看他们今晚的互动就知道了,还特地送她回家。

什么叫“你搞错了,我其实……没那么好”?

就是拒绝她嘛!

没错,她蠢,她情绪崩堤,无法抑制痛哭流涕,哭得好厉害,像是永远停不下来。她觉得世界结束了,她好累、好疲倦、好生气。

只想好好爱一个人,找个伴,彼此归属,共有一个家。

为什么这么难?为什么总是让她这样寂寞孤单,感觉被世界遗弃?

老天爷是不是喜欢跟人开玩笑?

有人就是很有钱,不缺物质,偏偏得不到真情。

有人就是贫瘠匮乏,但有感情亲密的家人或伴侣。

廖筱鱼受够追逐方利泽带来的沮丧。

她哭得好累,她全身无力,她感觉没有希望,只想长眠不醒……“阿姨——你还要睡多久啊?”

“你是大懒猪喔?怎么每天都睡觉?!我都去上课又放学了,你还在唾?”

“阿姨——快起来啦,陪我嘛。”

佳洋推着床上那坨东西。

它不动如山。

“你很讨厌欸。”终于,佳洋放弃了,生气地在床边跺脚。“到底要怎样啦!要我求你,你才起床吗?”

棉被好暖,好舒服,好好唾,干么一直吵我啊?

筱鱼团在被里,抱着大鱼,不想见人。

佳洋被气跑了。

不知又过去多久,半夜里,筱鱼的手机响起来。

房间漆黑,棉被里,伸出一只手,捞到手机,拿进被里。

“亲爱的——”是高伟仁。“你今天煮什么?我等一下过去吃,有没有菜脯蛋?我要吃这个喔——”

“吃大便吧你——”筱鱼吼。

“嗄?你说什么?”

“吃大便吧你——”筱鱼骂。

“你怎么这么粗俗?”

“要不要听三字经?”

“呵呵呵,我打错电话了。”

挂电话,一秒,再打来。

“亲爱的,我刚刚打错电话,吓死我了,我等一下想过去你那儿吃——”

“吃大便吧你——”筱鱼虚弱道。

原来没打错。

这声音是筱鱼没错,但,尽气完全变了个人。

“……你心情不好喔?0K,不吵你,改天再打。你要好好的喔,你记住,不管我跟多少人在一起,我心中永远……always只有你。”他唱起国际名曲。

“onlyyou”

“再打来,我揍你!”

筱鱼删除高伟仁的电话,不,直接列入拒接黑名单。手机掷出棉被,继续龟缩隐匿。

好,既然命中注定孤独,那她就爽爽接受命运的安排。

这些若有似无、藕断丝连、不干不脆的关系,这些不中用、不靠谱的假温馨、假温暖,都斩掉,都不要!

我有我跟大鱼就够了,哈哈哈哈哈哈。我们姐弟俩就这样睡到天荒地老吧,哈哈哈,一睡解千愁一天一夜又过去。

佳洋跟妈妈蹲在那坨东西前。

老板娘戳戳那一坨。

“唔,热热的,没死。”

“可是她一直睡觉欸。”佳洋说。“这是不是好变态?”

“喂!”老板娘推了推那一坨。“你有没有吃东西啊?”自从筱鱼英勇救佳洋后,老板一家痛哭流涕感激涕零,要她安心养手伤,薪水照付,好好休息。结果,这家伙实践得很彻底。不下楼帮忙看店,还直接弃世隐遁,现在只差驾鹤归西去了。

“筱鱼?你说话啊?我问你有没有吃东西啊?你都躲在这里,啊我都不知道你有吃没吃,啊?医生给的止痛药有没有按时吃啊?”

“有没有吃啊?”佳洋也问。“不吃会很痛喔。”

“……有啦。”从棉被里传出飘渺虚弱的声音。

老板娘对佳洋说:“无代志,免惊啦,医生说吃止痛药都会这么爱困啦。你不要吵她,让她好好唾。”又揉了揉佳洋的头。“死囝仔啊,都是因为你阿姨才受伤。你喔,以后不可以再这样吓我们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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