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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震天钟响

无可奈何只得在野外休息,好在还有踏雪陪伴,倒不是真的孤单,只是面对满天繁星和烈烈篝火,想到还在牢狱的秋家父子,愧疚之心越发沉重,竟就埋头双膝落寞地卷成一团昏昏睡过去了。.

休息了一晚,棠慕依继续来到府衙前鸣冤,结果可想而知,只是这次她学聪明了,在屁股后面垫上厚厚的一层布包,虽然敌不过板子上身的痛,却也能减轻不少。

京都府衙已经行不通了,棠慕依转移目标锁定在百官之首丞相卫聆风身上,打听到他的官轿会路经西街回府,棠慕依一早便在西街等候。

当大队人马拥簇着一顶藏青色官轿映入眼帘,棠慕依如箭一般窜了出去“扑通”跪倒在地,口中大呼“鸣冤”。

周围的百姓都已一种白痴的眼神看着棠慕依,却没有一人留下看热闹,每个人都是急匆匆地离去,恨不得装上飞毛腿,只有棠慕依傻傻地跪在地上等待轿子里的大人物现身。

不多时果然从轿子里走出一位脑满肠肥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线条般的眼睛看到棠慕依刹那顿时张开,目光中尽是掩不住的惊艳,谄媚地扶起棠慕依慈爱地问道:“你有什么冤屈大可说来,本大人替你做主。”

棠慕依再怎么迟钝也是个姑娘,对于占便宜、吃豆腐这种字眼儿还是知道的,所谓的大人不断地在她手掌上蹭啊蹭,一双色迷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尽管很想揍扁这头大人,但毕竟有事相求,强忍着心中的愤恨,棠慕依开了口。

“我想为秋元帅鸣冤,他们是被冤枉的……”

“啊秋元帅啊,好说,”许是最初这位丞相脑筋都在佳人身上,并未反应过来棠慕依在说什么,等到回神时顿时冷汗连连,“什么秋元帅,那是逆臣秋辛泽!”

听到这话,棠慕依知道求救无望,猛然间抽回了手,转身离去,丝毫面子都不给。

一连三天,棠慕依理解了何为雪中送炭,何谓落井下石,她最不能理解的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翼族也是岷晗的子民,为何秋将军出兵救人反而成了违抗圣命。

棠慕依这厢百般纠结万般无策,就差修炼武功举刀劫狱了,那边京都流言四起,百姓闹腾了。.

不知是谁放出了风声,说出事情原委,控诉圣上不公,屈死名将,这件事传的很快,一天不到整个京都都传遍了,百姓上呈万民表,本以为事情会有转机,却换来一句隔日问斩。

时至今日棠慕依终于明白那个上位者是铁了心要取秋伯伯性命。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偶然间她听到一个可以视为转机的说法。

话说京都中央有一口震天钟,此钟一旦被敲响,分布在京都八个方位的晨钟齐鸣,到时国师现身主持公道,若皇权不公定当改判,若是不改,国师有罢免其皇位的权利。

皇权罢免岂是那么简单,震天钟位于十丈高的高台,唯有一座石梯可以上去,之前要历火海上刀山,还得受七七四十九鞭挞之苦,自古至今可以活着敲响震天钟的寥寥无几,然而一旦成功,则视为天佑,举国信服,莫敢不从。

自古至今,敲响震天钟者唯有两人,还是传说的两代帝王。

站在高挂震天钟的月台脚下,明明那么近,却隔着那么远,一个如她身高一样宽的扇形,里面放满了炭火,刚靠近火海,一股灼热的气流迎面而来,好不温暖。

走到一旁的石碑下,棠慕依拿出毛笔,洋洋洒洒写下一串字:“今有女棠慕依为秋元帅一族鸣冤,震天钟响,还望明察,还其公道。”

棠慕依平静地脱下鞋袜,心里早已翻江倒海,周围聚满了百姓,万众瞩目,多数人是同情,其中不乏看戏者。

“呲啦”一声,钻心的疼痛自脚下席卷全身,空气中隐约传出烤肉的味道,只是此刻棠慕依无暇顾及,她一步一个脚印艰难向前,每走一步便是痛苦的折磨,死死地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灼热的刺痛挑战她的每一根神经,最疼的还是胸口,钻心的疼像一把把刀刃,狠狠地扎在心口,痛不欲生。

“我现在是死人,我是死人,这条腿不是我的,这痛不是我的……”

踏着脚下的“火路”,棠慕依不断的对自己催眠,也不知是为了分散注意力,还是为了坚定自己的意志。

颤抖地走完了火海,双脚已经严重烫伤,溃烂的毫无知觉,入眼的是一根根尖锐的锋刃组成的刀山,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光芒。

双脚已经抬不动了,棠慕依挪到旁边直接躺了上去翻滚,浑身的刺痛席卷全身,下肢却已经毫无知觉,绝望地闭上双眼,鲜血顺着锋刃流入石板,留下一条血迹斑斑的血路,与旁边银白色的尖锐形成鲜明对比。

整个月台周围都是安静的,所有人都屏佐吸看着那个可怜的女子一点一点滚动,有的甚至在心里为她呐喊加油,整个过程棠慕依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似乎对她而言那只是小事一桩,只是,额头冷汗伴着越来越慢的速度提醒着众人,那个少女不是不痛,是连喊的力气都没有。

滚完了刀山,身上已经没有一块是属于棠慕依的,无知无觉地躺在青石板上,此刻,两名手执长鞭的彪形大汉走了过来,二话不说一鞭下去,棠慕依到底还是喊出了声。

由原来的尖叫到最后的嘶哑,直至最后如破碎般蚊子的呻?吟,一点一点地诉说着她的感觉,还剩最后九鞭,棠慕依已经半死不活,只有出气却无进气,如同死了一般动也不动,任凭长鞭加身。

七七四十九鞭打完,棠慕依像个死尸般躺在地上抽搐,鲜血染了一地,汇成一朵鲜艳的花儿,刺目惊心。

人群没有散去,大家都在静静的等待,很多人都在期盼棠慕依可以站起来,这已经不是一场伸冤,没有人不为其撼动,一个弱女子为了毫无干系的秋元帅一家做到这种地步,世上怕是找不出几个,大家在佩服她的同时也为秋元帅庆幸。

一盏茶的功夫已然像过去了几个世纪,没有一个人离开,每个人都在等待,就在众人以为棠慕依必死无疑,或是再无法起身之际,那个少女动了,带着破碎的身子缓缓地爬向月台。

“别去了,你会摔死的……”

“姑娘,回来吧,你做不到的。”

“别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了,回来吧……”

所有人都在呼喊,希望棠慕依能够停下来,刀山火海没要了她的命,四十九鞭下挺了过去,然而这么高的月台,以她现在这种情况根本爬不上去,一旦摔下必死无疑。

可惜棠慕依听不到。

脑子嗡嗡作响,棠慕依的世界像是静止的存在,眼前摇椅晃出现的是台阶的重影,她唯一的念头就是爬,只要是台阶就爬,要牢牢地爬,死死的爬,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目的,而是融入骨子里的信念。

伸手抱着同等高度的梯子,费力地踩上第一根阶梯,然后是第二根,然后第三根、第四根……

一百个台阶,在爬到一半时棠慕依已经距离地面四层楼那么高了,脚下一个不留神突然踩空,幸好手臂抱得紧,却吓得下面的百姓惊呼,胆小的女子甚至都要哭了出来,棠慕依是女子,她们也是,将心比心,这份勇气她们佩服。

一只箭矢凌空飞来,却被一颗石子打偏了方向,众人惊呼,棠慕依却毫无感觉,像具没了灵魂的空壳子,只知道爬石梯。

紧接着数道箭矢接二连三地射向棠慕依,一阵剑光闪过尽数化为尘埃,与此同时不远处的高阁之上五个黑衣人应声坠落,当场毙命,他们穿的,正是宫内侍卫的宫服。

月台场上响起一阵空明的声音,似远又近,“月台之上谁敢放肆。”

云淡风轻的话不带有一丝斥责,却透着圣神不可侵犯的威严,百姓都知道那是久不问事的国师在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棠慕依艰难地倒在顶峰,底下的百姓沸腾了,高呼声一阵盖过一阵,棠慕依整个人虚脱地躺在震天钟下,天旋地转,真的很想就此沉眠,疲惫地闭上眼,棠慕依的世界渐渐沦入黑暗……

“就差最后一步了,姑娘,振作啊。”

“起来啊……”

“姑娘,起来,敲响震天钟就结束了!”

嗡嗡的吵闹轰的她脑仁疼,似远还进,微微睁开眼缝,只看到一根麻绳在眼前晃悠,颤抖地伸出手艰难地够那根调皮的鬼绳子,每次都只差那么一点,此时的棠慕依像个顽皮的孩子,已经忘了最初的目的,她唯一想做的就是抓住眼前这个讨人厌的绳子,抓住它,狠狠地扯,狠狠地……

震天钟响,四面八方的声音震耳欲聋,棠慕依满足地合上了双眼彻底陷入昏迷,一道人影飞向高台,翩翩灰色长袍在风中舞动。

不知是谁喊了句“国师大人——”,百姓尽数跪下,只为向他们最尊崇的国师表示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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