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我们不再是夫妻了
晋王府,书房。.
宫玄宸已经看了一晚上折子了,却什么都没有看进去。
如心早已睡下,锦瑟在旁边替他研磨,终是开口问,“王爷为什么这样忧心?”
宫玄宸几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抬头望了锦瑟一眼,又低头翻弄着折子,“父皇把平叛御史交给了宫玄濯。”
“那不很好吗,你不是一直不想当吗?以后你也不用为此所累。”
“可是,我当,至少可以保你。不当,我不知道宫玄濯何时会查出来,他可不好应付。”宫玄宸头痛死了,双手抵着太阳穴。
锦瑟笑着停下手中的活,不管什么时候,她的脸上都是平和的,毫无畏惧之色。
她说,“都已经隐瞒了这么多年,又岂会这么容易被找出来?况且,就算找出来了,我也无所谓,我早在十年前就该死了,这余生都是挣下来的日子,不管什么时候死,我都无所谓。”
“阿瑟......”宫玄宸无奈,“你总说我抱着回忆生活,你自己呢,为什么就忘不了?我想送你出府,你离开这里,我派安旭去保护你。”
安旭是宫玄宸鲜少离身的近身侍卫,这样的厚爱,锦瑟除了拒绝,还是拒绝。
她摇了摇头,“我不走!”
“你......”
“你不要担心,就算是被找出来,我也不会牵连你,你可以杀了我,正好立功。”
锦瑟一席话,比那刀捅宫玄宸的心窝子还要让他难受,他舍不得吼锦瑟,更不想和她争辩什么,但有些话不得不说,“我只是担心你,要杀你立功,很多年前就可以杀,何必等到今日?”
锦瑟沉默无言,宫玄宸语重心长,“你走吧,离盛京越远越好。现在皇城里到处都是宫玄濯的人,你留下总归太危险。”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王爷,你到现在还不了解我吗?我早就看破生死,将一切置之度外了。”
“既然看破生死,为何不去出家?”宫玄宸气急。
他越是气急败坏,却是在乎自己,锦瑟依旧风轻云淡,望着宫玄宸,平静道,“可惜,阿瑟始终开不透红尘,如此,又如何能剃度出家?”
“我现在不是和你讨论出家,我是要你走。”
“我说过,我不走,你勉强不得。”
宫玄宸口不择言,“你为什么老是黏着我,和我在一起,你没有什么好处。”
“我也很想问王爷,为什么一定要赶我走?要知道,府里可并非只有我一人......”锦瑟不许挑明,宫玄宸就心知肚明,她继续说,“我知道,王爷心底就已经有了取舍,可是,我的心底没有,从来就没有选择题,我只能这么闷着头一路走到底。天色不早了,王爷就寝吧,阿瑟告退。”
锦瑟说完,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出去。
宫玄宸揉着疼痛不已的头,锦瑟和如心不同,锦瑟带在身边多年,从灭月到夏朝,她一直都在,难免会有人怀疑。.
可是,她就是不走,宫玄宸也无可奈何。
当初他的确说过要照顾她一辈子,可是,如今这局面,他如何敢将她留在身边?
头痛!
只能说宫玄凌好心办坏事,他是想让宫玄宸轻松一点。可是,他哪里知道,他的身边藏着前朝公主,恐怕一不留神,还会被指控为复月头目。
盯着摇曳的烛光,宫玄宸整整一晚上没睡,一和月朝有关,他的脑袋就僵掉,一晚上都想不出办法。
宫玄宸来的时候,他还是保持着昨夜的姿势,也难怪那小子大惊小怪,“你一晚上没睡?是不是重新夺回通裕大道的修建,高兴得一晚上睡不着?”
宫玄宸动了动僵麻的手臂,“是啊,高兴死,以后也得忙死。”
“不还有我帮你嘛!”宫玄凌笑,盯着宫玄宸疲倦的脸看了半晌,才认真道,“三哥,修建通裕大道,光在盛京督建根本就没用,得去最‘前线’,跟着修建队伍一起才行。”
宫玄宸搓了搓自己的脸,站了起来,推开窗户,外面透着冷冽的寒风,让他整个人顿时清醒过来,“我知道,这不正在想派谁去嘛。”
宫玄宸回头笑,“其实我倒是很想去......”
话还没说完,宫玄凌就急道,“你怎么能去,你去了,岂不是留宫玄濯在盛京,还什么好事都给他占了。”
“这个我自然知道,宫玄濯在盛京,我就离不开这里。只是,修路非一朝一夕的事,吃苦倒是小事,更重要是找个放心的人,决不能克扣国库银两,更不能偷工减料......”
“三哥还用找吗?就我啊,我去!”宫玄凌自告奋勇。
宫玄宸一惊,“你?不行不行......”
“为什么我就不行?”
“你是在皇宫养尊处优惯了吧,哪里会懂修路的艰苦,这事你干不了,父皇也不会同意。”
“父皇已经同意了,而且我是辅助你修路的,我去督建再适合不过了。你说的苦,你的担忧我都懂,可是我不可能永远在你的保护之下啊!”
宫玄宸发现,宫玄凌说这话时,脸上的坚毅,是他从未看见的。那一刻,他突然明白,自己的七弟长大了,再也不是惹了祸、打了架找三哥帮忙的孝子了。
他知道父皇是怎么想的,舍得最爱的儿子去吃苦,也是想让他历练历练。他又何尝不想呢?只是他一走,盛京就只剩自己和宫玄濯直面相对,一场争斗在所难免,父皇在此时支开宫玄凌,也是对他的一种保护吧!
父皇最爱的儿子,终究还是他!
“好,你去!”宫玄宸点头应许,“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今晚!”
宫玄宸愣了愣,随即失笑,“看来你早有准备,今天不管我答不答应,你都要去!罢了罢了,七弟也早就是王爷了,该出去历练历练,做出一番大事来。通裕大道修建完毕,你就是百姓心中的大英雄,哈哈......”
宫玄宸是由衷的希望这个七弟能过得好,尽管他冷漠惯了,但这个弟弟,终究还是唤起了他对亲情的最后一点信念。只是如今,七弟也要走了,他突然有种孑然一身的感觉。
宫玄凌傻乎乎的笑,“当不当大英雄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帮三哥分忧解劳。”
“你小子,少跟我来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宫玄宸拍了拍宫玄凌的头,搂着他说,“走,三哥给你饯行去。”
随即,下人们就都忙碌起来,设宴款待庆王。整场饭局,就只有他们兄弟两人,谁都不许进。只闻他们喝酒碰杯,兴致颇高。
听下人来报,庆王和王爷在东院喝酒,如心也是满心纳闷,这宫玄凌极少来晋王府。应该说,以前当晋王府是家,来得比谁都勤,自从如心嫁过来之后,就再难见他的面了。
避嫌、避嫌,他们原本该成为夫妻的人,到最后,却为了一个避嫌,几乎是背道而驰。
玄凌、宫玄凌......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想到这个名字,心底还是会痛,鼻子酸酸的,说不出个什么滋味。
那些年少时的事儿,疯狂又快乐,忽地涌入脑海,让她在闭眸之时,心底只剩一声叹息。
玄凌,我们回不到过去了。
我是如侧妃,你是庆王,我们之间,隔的何止是万水千山,更是一生都无法跨越的道德伦理。
三嫂和小叔子,这就是我们年少轻狂爱一场的结果。
这个冬天真的好冷,以前不大想的事情,都涌上心头,让你不得不想。如心站在院子里,听不到东院喝酒攀谈的热闹劲,只觉得天地茫茫,她一路走来,不知道是对是错,更不知道以后该如何走下去。
没有人牵他的手,哪怕站在宫玄宸身边,哪怕他宠爱有加,她总觉得,不对不对,心底似乎还有什么重要的事被她遗忘。
“小姐,你说庆王来干什么?”元香也是满心好奇。
如心摇摇头,喃喃道,“我不知道。”
“他是来辞行的。”身后忽而响起声音,如心回头,陆婉不知何时已然来到身后。
“婉儿?”如心不解。
陆婉笑,“我也是来辞行的。”
“辞行?”
“我和玄凌要离开盛京了。”
当陆婉笑着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如心只觉得天地陡然失色,她这辈子,最怕的就是离开。可是,身边的人却接二连三的离开。最后最后,居然是陆婉!
过了好半响,如心才不知所措的问,“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
“不管是为什么,我来了,你总得请我进去喝杯茶吧!”陆婉揶揄的笑着,这种笑容,如心已经有多久没有看见呢?两年,两年吗?
“小姐,快请四小姐进去坐,外面太冷。”元香推了推仍在发愣的如心,她茫然的望着陆婉,心头不安,“婉儿,你们到底怎么呢?”
“什么怎么呢,我快冻死了。”陆婉搓着手自顾的跑进屋,如心只得跟了进去,元香麻利的倒了茶,很识趣的退了下去。
陆婉捧着茶暖手,偶尔浅饮一小口,她知道如心一直在看自己,却忽而没有勇气抬头。
“玄凌协助晋王修建通裕大道,要去督建,皇上恩准我和他一起去。”
“我不是问着,我问你和他怎么呢?”
如心严肃的态度,让陆婉心一颤,随即苦笑,“我不得不承认,我们是姐妹,我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
“我们和离了。”
如心的话生生被一句“和离”打断,她目瞪口呆的看着陆婉,一时竟没有转过弯,“什么?”
陆婉抬头,脸上的笑是那样的勉强,“祝福我吧,如心,我自由了。以后天大地大,我想去哪就去哪,我提出和离,他也给了我放妻书,我们不再是夫妻,我们分道扬镳了。”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是爱他吗?你怎么可以撇下他?”如心突然情绪失控,她站起身,可以说是一脸的气急败坏。
是,如心怒了,她不明白,她真的不懂。当初陆婉一定要嫁给宫玄凌,握着圣旨就握着皇权在手,卢氏还来和她说,陆婉性子弱,如果如心执意和她争,陆婉会走陆芙的老路,会自杀。
可是,后来呢,她不和陆婉争了。她也不和命运争了,她屈服了,她做了别人的妾。他们又做了什么?她曾那样恳求陆婉要给宫玄凌幸福,可是,才两年,两年她就离开宫玄凌了。
来之前,陆婉就知道如心会发怒,只是,她不知道,如心怒的是她这个妹妹,还是心疼着宫玄凌。
可是,这些都不重要了。
两年了,不长不短,却足以让她明白很多事情。是,很多很多的事情,那些事情,如心永远不会懂。她更不会知道,在过去的两年里,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她死,无时无刻!
她恨如心,所以故意刺激她,指名要如心送嫁;她恨如心,所以才在她的面前,故意和玄凌恩爱;她恨如心,所以才会在宫宴的时候,故意将她推下台阶,又装作手足无措的呼救......她恨如心,她恨如心......
可是,真的恨吗?
现在想想,那些,不过是小女孩无知的伎俩。她恨的从来就不是如心,不然也不会又处处留情,处处帮她。她恨的也不是宫玄凌,她恨的是命,或许到现在,她什么都不恨了,所以,她一直笑一只笑,哪怕如心勃然大怒,她也笑。
从来没有想过,放手竟会这样的快乐。
是,她放手了。
心中无爱也无恨的感觉,真的很好。她自由了,两年与囚禁无异的生活,她受够了。
作者题外话:下午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