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巧遇

她还是陆小容的时候,六岁开始学琴,十五岁通过了十级考试,弹过的曲子不计其数,可眼前这本曲谱还真是从来没见过。.也不知道是这个时空独有的,还是随着时间的流逝终于失传了。

她细细看了几遍曲谱,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试着弹了一小段,接着便越弹越顺手,渐渐投入乐曲中,浑然忘我。

顾夜阑心听着这曲声,看着眼前松花色衣裙的少女,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几乎不能呼吸。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唐轻容,眼前却浮现出另一个少女的身影,慢慢地跟唐轻容的身影重叠在一起,他差一点就失态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耳边忽然传来轻微的声响,是他身后的随从。这个随从叫长石,是他身边的心腹之一,从他十岁那年就跟在他身边,至今已经十五年。可以说是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

他呼出一口气来,放松了紧绷的身体,靠向椅背。唐轻容虽然弹得投入,却因为是新上手的曲子,难免有些生涩,很多细节处理得并不是那么恰当。跟那个人比起来,可是差的远了……他眉峰聚拢,有些自嘲地,自己总是痴心妄想,这世上哪有一个女子能比得上那个人,上穷碧落下黄泉,这世上只有一个她。自己即将娶作王妃的这个女子,跟她竟有许多神似之处,这究竟算是上苍对他的垂怜,还是讽刺?

唐轻容一曲终了,真心实意地向顾夜阑致谢:“多谢王爷赐谱,这首曲子实在绝妙,我已经尽力了,还是弹不出这曲子妙处的十分之一。”

她说话时目光还情不自禁地流连在曲谱上,说完抬头看了顾夜阑一眼,却不禁怔住。顾夜阑望着她的目光中竟似有一团火在烧,那烫人的灼热令她的心漏跳了一拍。

沈玉壶像是才回过神来,兴奋得眉心直跳,问顾夜阑:“这曲谱难道就是失传已久的《怨东风》?”

顾夜阑收回死盯着唐轻容的目光,淡淡一笑:“沈兄是识货之人。”

他冲长石一摆手,长石立即会意,又取出一份已经泛黄的曲谱来双手呈给沈玉壶。

沈玉壶不解地望着顾夜阑,顾夜阑漫不经心地道:“这便是《怨东风》的真本,宝剑赠名士,沈兄收下吧。”

沈玉壶大喜,站起来冲顾夜阑一揖到地,喜滋滋地说:“王爷如此大方,小弟就厚颜笑纳了。.”

他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笑咪咪地说:“这雨一时半会还停不下来,漱风斋今日又会做鲜鱼宴了,王爷可否赏光让小弟做一次东?”

顾夜阑无所谓地说:“恭敬不如从命。”

鲜鱼宴?听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唐轻容最爱吃鱼,听说有鱼吃,就跟猫儿闻到腥似的,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瞪着沈玉壶。

沈玉壶见她感兴趣,笑着解释:“据说那漱风斋有个从海中仙岛请回来的大厨,做鱼鲜很有一手,尤其是鲜鱼宴,尝过的人无不念念不忘。可这位大厨有个毛病,非要这种连绵阴雨的天气才肯做这鲜鱼宴,所以说想大快朵颐,还得看老天肯不肯赏脸才行。”

唐轻容听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心里有个声音狂呼:想吃!想吃C想吃!!!

就听见一个低沉的带着冰碴子的声音冷冷地问了句:“想去?”

唐轻容条件反射地点头,立即被身后的柳妈妈扯了一把。

唐轻绡也瞥了唐轻容一眼,脸上掠过一丝鄙夷。身为大家闺秀是不能随便抛头露面的,而且听到吃食就露出那样的神情,实在是太不堪了!

顾夜阑却毫不在意地说:“那有何难,将漱风斋整个包下来就是了。闲杂人等一律回避。”

长石就立即去敞轩外面吩咐一个小厮去办。

啧啧啧,有权就是好,随便吃个饭就要包饭店,大手笔!想起唐轻绡刚刚鄙视过自己,唐轻容坏心眼地冲她笑道:“想来妹妹是不愿去的,不如留在家里陪陪母亲吧。”

唐轻绡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半天没说出话来。答应吧,她去了自己不去岂不吃亏,不答应吧,又好像自己不乐意在母亲身边尽孝似的。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林妈妈见自家小姐吃瘪,忙笑道:“夫人今日在佛堂里抄经,说过不许打扰她的。”

唐轻容便顺势放她一马,给她个台阶下,笑道:“那妹妹不如一起去尝尝那鲜鱼宴,也省得我出门没个伴,怪害怕的。”

唐轻绡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

他们一行人到漱风斋时,雨已经停了,阳光把云层撕成大朵大朵的,露出碧蓝的天空。漱风斋的掌柜在大门口亲自迎接。见过礼之后一边把他们往里面请,一边带着几分小心跟顾夜阑说:“王爷,照您吩咐的,把不相干的客人都清出去了,只是还有几位客人,小的没敢打扰……”

“哦?”顾夜阑边走边不太在意地问:“谁啊?”

“回王爷,是宁王世子兄妹四人。”

宁王是当今皇上的二哥。顾夜阑听了不置可否,径直往已经布置好的沧浪阁走。几个人在后面跟着他。唐轻容和唐轻绡都是头一次来这地方,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打量着周围。这漱风斋很大,说是酒楼,不如说是个有相当规模的园子,里面移步换景,设了若干个小小的独立院落。他们吃饭的地方临水,是座二层高的小楼,一楼空着,四面窗子全开,入眼是翠绿的荷叶,只是时节未到,荷花还没开。

上到二楼,微风送来淡淡的荷叶清香,阳光照着荷叶间的水波,倒映在二楼,光影摇动。落座后先上了茶,掌柜陪着聊了几句,便开始陆续上菜。一桌子鲜鱼菜肴,用了十几种鱼,而且不只以鱼肉入菜,鱼皮鱼肚鱼籽等也都做成了精致的菜式。其中甚至还有一道唐轻容在现代很喜欢吃的葡萄鱼。

酒楼里配有专门伺候女客的丫环,唐轻容和唐轻绡身后各站了一个为她们布菜,她们的眼光看向哪道菜,小丫环便立即用小碟盛了摆在她们面前。唐轻容对这阵势不太习惯,正别扭着,听见楼下有几个人说话,边说边嘻笑着,很快就上了二楼。原来是宁王世子兄妹四人过来了。

除顾夜阑之外所有人都向为首的宁王行了礼,宁王世子冲这一大群人摆了摆手,目光在唐家姐妹和沈玉壶身上打了个转,便带着兄妹三人走到顾夜阑跟前行礼笑道:“九叔公,晚辈们给您请安。”

顾夜阑点了点头,邀他们同桌吃饭,他们四个人就坐下了。又互相介绍了一番,听说沈玉壶是关西沈家的子弟,几个人立即对他另眼相看,又听到唐轻容是唐翰林家的大小姐,看她的神情跟先前又有些不一样。

他们的年纪原本就没比顾夜阑小多少,因此虽然辈份比顾夜阑小得多,过了一会也就不再拘谨。他们兄妹四个两男两女,宁王世子二十出头,一个弟弟十七八岁,两个妹妹一个十五六,另一个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

顾夜阑和先帝是一母同胞,当今皇后又是太后江氏的外甥女,是皇上的表妹,顾夜阑的表姐,因此他无论跟先帝还是现在的皇上关系都十分亲密。宁王在先帝即位前曾经是先弟的有力竞争对手,之后多年里跟江氏一脉都是庙堂上的对头。宁王和顾夜阑之间也向来面上一团和气,内里剑拔驽张。这些事情宁王的几个儿女自然是知道的。

他们没来之前诺大一张桌只坐了四个人,因此坐得很分散,加了座位后宁王世子坐了顾夜阑下首,宁王府的大小姐静宛就坐到了唐轻容的身边。宁王世子兄弟和顾夜阑、沈玉壶交谈起来,大小姐静宛就笑吟吟地地跟唐轻容闲聊起来。

其实跟此刻的唐轻容比起来,唐轻绡也好、顾静宛也好,都还只是孩子,她从前的身份陆小容是个二十三岁的都市小白领。但是到了这里她发现如果有人敢把古人不当回事甚至当傻子,绝对会死得很惨。这些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们比她那个时代里同龄的女孩成熟得多,有心计得多。

她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一个多月,对这些国事家事天下事知道的不少了,所以宁王府大小姐有意向她示好,她立即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应对。

静宛的话锋从食物转到天气,又从天气转到养生,跟着关心起唐轻容的身体状况来。

“前不久听说姐姐病了,还去了山庄休养,现在可好些了么?”

正跟宁王府二小姐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的唐轻绡的目光就转了过来,一副看戏的神情。

唐轻容笑道:“多谢大小姐关心,已经大好了。”

静宛笑了笑:“姐姐是福大之人,那药性十分猛烈,据说能挺过来的人极少,这桌上的菜有不少生冷辛辣之物,姐姐还是要多注意些,别碰那些东西才是。”

这番话向唐轻容表明,她知道唐轻容的“病”是怎么回事,甚至连服的是什么毒都一清二楚。

这边的话顾夜阑隔着张桌子也听得清楚,眉头几不可见地微颦。看了唐轻容一眼,见她表情仍然是一贯的淡然恬静,不知怎地竟一下子生出一种放下心来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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