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少年心生慕

赵菲儿回到后房，探视父亲。.赵景洪此时神智稍清醒，见到女儿，浑浊的眼中流出两股热泪，苦于口不能言。赵菲儿恻然拉住父亲的手，取出手绢替他擦去泪水，安慰道：“父亲莫伤心，女儿仗州牧夫人庇护，如今开女医馆，日有所入，衣食无忧，自会竭尽全力，救治父亲脱离病厄。”

赵景洪眨眼表示明白，复闭眼昏昏入睡。赵菲儿揭开被褥，替父亲按摩腿脚，心想李氏照顾父亲，吃喝拉撒都尽心服侍，且不避嫌，想必两人之间，早有肌肤之亲。她如今顶着奶娘名分，如此照顾自己父亲，日久恐会招来别人诟病。况且自己独撑女医馆，终难脱身寻机会向窦建安复仇，此非长久之计。李氏长年追随父亲身侧，善辨药材，粗通医理，若能让她有个赵家主母名分，教她诊病救人，以后他们相互扶持，当保安度余生。可要她现在和父亲正名分，却不知她心意，若她不愿被她父女拖累，岂不害她。她正想着，李氏捧着汤药，行入房中。

“父亲已入睡，药先放着，醒来再饮。”赵菲儿吩咐一声，李氏放下汤药，过来协助她为父亲翻身，两人一起替病人按摩。

“奶娘，”赵菲儿故作漫不经心夸奖，“你的按摩手法，比我还高明，是父亲教你的吗？”

“老奴识字不多，心思愚笨，你父亲哪有耐心教老奴这些？”李氏不好意思笑道，“就说这按摩认穴，自你出阁后，老奴一学三载，亦闹不明白哪儿跟哪儿。”

“学认穴，这有何难？”赵菲儿对李氏眨眨眼，笑眯眯道，“奶娘从此后若肯让我叫你‘娘’，我保你半月之内，将周身穴位认得一清二楚。”

李氏愕然张大嘴，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吃吃地问：“小姐此，此话，何，何意？”

赵菲儿莞尔一笑，丢下一句“你仔细琢磨”，翩然离去。.

第二日一早，赵菲儿起床梳洗毕，于院中习练百步汗戏，此为健身益气之功，其祖所传。二柱亦到她身边，与她同练。二柱虽年岁与赵菲儿相当，但身材高壮，肌肉块垒，剑眉朗目。赵菲儿观他招式娴熟，举手投足一丝不苟，极为认真，此时英武外露，朝气勃发，比她另有一番虎虎威仪，不由动容，暗思此子稍加调教提携，将来必有大好前程。

两人同时练毕收功，赵菲儿欲离开，二柱拦住她，一本正经道：“小姐请留步，二柱有话想对小姐说。”

“什么事？”赵菲儿停下脚步，侧身低问。

“二柱不同意让母亲嫁入赵家。”二柱开门见山，硬邦邦丢下这句话，不待赵菲儿开口，转身离去。

李氏敲快步行来，二柱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讪讪赔笑对赵菲儿行礼问安，语带埋怨道：“这孩子，从小不在老奴身边，没学得一点规矩，说话如此冲撞小姐，请小姐莫见他气。”

“这孩子有主见。”赵菲儿不怒反笑，夸奖道。

“来年我满十七，谁还是孩子？”二柱并未走远，闻言停步掉头不悦道，“咱家隔壁大牛，与我年岁相仿，已成家养子。若依我说，小姐何必抛头露面开医馆，你和母亲安坐家中，二柱亦能挣钱养活你们。”

这话忒直白了，赵菲儿霎时明白过来他为何不肯让李氏嫁给自己父亲，脸涨得通红，不自在干咳两声，快步离去。

李氏怒骂一声“逆子”，跟在赵菲儿身后离去，一路碎碎念：“小姐，你别生他气。他跟他早死的爹一样，死不开窍的榆木疙瘩，就是个粗人。仗着跟他二叔学了三拳两式，就觉得天塌了都有他顶一般，在乡中四处惹祸生事。老奴恐他惹出大麻烦，特禀明老爷，将他接来亲自拘管。他也怪，和老爷一见投缘，对老爷的话一向服服帖帖，唉！如今老爷病得这样，他又是个愣头青，失了管教，这可咋整？”说着说着，李氏悲从中来，淌眼抹泪。

赵菲儿停下脚步，问道：“二柱在家中，可有认字读书？”

“学过。听他二叔说，这孩子最喜读兵书。”

“哦！”赵菲儿挑眉动容，快速道，“奶娘休担心，改日我和燕姐姐说一下，为他在州牧府觅个差事，出去历练历练。”

“多谢小姐。”李氏喜上眉梢，赶紧抹去眼泪，蹲身施礼拜谢。

“小姐，已有病人前来求诊。”黄嬷嬷趋步行来禀告。

赵菲儿答应一声，步入前院，去到诊室，举目一看，来者竟是周小丫。她淡然行礼道：“民女赵菲儿拜见卫尉府如夫人！”

“哎哟！菲儿妹妹，我们许久不见，怎么你对姐姐一下子变得如此生疏多礼？”周小丫快步过来，堆起满面笑容扶起赵菲儿。

赵菲儿面无表情起身，行到几案后坐定问：“如夫人此来，亦为诊不孕之症？”

“是啊。”周小丫到赵菲儿对面坐下，伸出手腕欲让赵菲儿号脉。

赵菲儿巍然不动，淡淡道：“我观你形体比出阁前消瘦不少，性子更添急躁，平素是否时常腰腿发软，头昏眼花，心悸失眠，心烦意乱？”

“是啊！妹妹怎知我这些症状，说得如此中的？”周小丫一脸惊诧，难以置信。

“平日午后身体发热，心情焦急？”

“对，对！”周小丫连连点头夸赞，“妹妹真是神了，这些都知道。”

“伸出你的舌头让我瞧瞧。”

周小丫听话地伸出舌头，让赵菲儿瞧过。赵菲儿又问她几个问题，这才替她号脉写方，命她按方服药。

周小丫握着药方定睛一看，见写着：当归，白芍，熟地，山萸肉，女贞子，旱莲草，丹皮，地骨皮，黄柏，龟板等药，心里起疑，可怜兮兮道：“妹妹，我这不孕症，能治好否？”

赵菲儿耐着性子劝慰：“你乃阴血亏虚，致使阳气偏旺，血海蕴热，故而婚久不孕。精血亏少，自然肢体失荣，形体消瘦，阴血不足，心肝失养，时常头昏眼花，心悸失眠，腰腿发软。此病能治，只需滋阴养血，调冲益精。我为你开的方子，当归白芍养肝和血，女贞子旱莲草滋养肝肾，熟地山萸肉补精益血，其余诸药清热降火，滋润填精。你按方服药，酌情加减，自然可保生贵子。”

“真的？”周小丫惊喜睁大双眸。

赵菲儿微微颔首。

周小丫命随行侍婢奉上诊金，赵菲儿命黄嬷嬷收下。此时侍女禀称州牧夫人驾到，赵菲儿赶紧起身迎接，周小丫亦停下脚步，随在赵菲儿身后等候燕雪舞进来。

“姐姐有事，传唤妹妹入府即可，怎一大早亲自来了？”赵菲儿迎出外堂笑着向燕雪舞行礼问安。

燕雪舞本来挺开心，见到周小丫，不悦道：“你怎来了？”

周小丫连忙行礼问安，赵菲儿笑道：“她是来看病的。”

周小丫心知州牧夫人对她心有芥蒂，趁机告辞离去。她行出门，见一名年约二十的男子，修眉凤目，俊颜如玉，白衣胜雪，衣带飘飘卓然而立，手握一管玉箫，若世外高士不染尘埃，惹人眼目。她看得痴住，暗暗心动，正想遣心腹侍婢打听一下此为谁家子，医馆内传来燕雪舞咋咋呼呼的声音：“雪胤，还不进来与菲儿妹妹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