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追问
“那时候姑母叫你嫁给我,你不肯。.你说宁肯自己过一辈子,除非有个汉人娶你。汉人不是都讲究什么既来之则安之么?我就娶了汉人的名字,学了汉人的话,学了汉人的字,学了汉人的一切一切!你却说我骨子里流着的是契丹人的血,不算数的。你求我趁着姑母生病,没人看管你,叫我带你来汉人的地界看看,好歹知道姑夫祖上住过的地方是哪里,我答应了你,带你到了洛阳府,你却溜进当官儿的家里,愿意卖身为奴。”
江嵋听着孙潮安淡淡的话语,心里忽然有个地方揪着疼。她觉得一片的茫然,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干什么,脑子如同被钝器打了一样。好半天的时候,她才随着孙潮安的声音回过神来。原来,又是这身体里媚娘留下来的情绪在作祟。不然,为什么她在听见孙潮安说姑母两个字的时候,那么想流泪呢?
“我求你回去,你不肯。我到家给姑母报信,叫她亲自来劝你,哪知道她奄奄一息,原来是看到你不在,病情加重,我回去后没几天,她就不在人世了,她临走前,告诉我金簪的秘密,让我劝你不要糊涂。你祖上几悲,为了躲开这皇室的身份,做了那么多,宁肯沦落到辽人地界,你这样是飞蛾扑火。我回到洛阳,你却不见了,我找啊找,终于找到你,你却嫁给了人家当妾室。我在杨家卖身给人家当马奴,为的是离你近点,求你回到草原上。你却不肯……”
江嵋分明听到,孙潮安声音里,有几丝哽咽,而她,也已经被胸中充斥的难过情绪震撼的完全麻木了。.
“你为的,是这公主的身份么?你劝过我,若是肯依附你,帮你做事情,将来当了公主,肯定会给我好处,所以你第一步就是在杨家立足。我却是觉得,你既然觉得做公主快乐,我就也快乐了。但是你这么弱小,从小就爱流泪,受不得人欺负,在那个杨家怎么能立足。我只好守着你,留下来。想不到,你居然有一天,把那簪子给我。你晓不晓得,我那会儿多欢喜!我是你承认的家人了啊!那姓杨的不喜欢你,他冷落你,还害得你差点死掉。我以为你看开了,公主算什么,你若是喜欢当公主,我回去拼一拼,将来做了大官儿,封了王,你做个王妃,和我傲视天下,岂不是好过那个什么劳什子的公主……”
这……都是真相么……曾经的媚娘,她做过的这一切,都是为什么,难道真的是为了一个公主的名号么。江嵋有些摇摇欲坠的。
“我真是傻!你若是真的只是想出去玩儿,为什么非要带上那只金簪。你若是真的要放弃了做公主,又怎么会留在姓杨的身边,你给我金簪,只是要留住我,叫我给你当打手,给你收拾摊子。你晓得,我为了你,什么都肯做,什么都肯学……我孙潮安,是你赵媚娘的一条狗,是不是?你学什么汉人的狠辣手段,连自己的孩子都肯舍弃了,我孙潮安,算什么东西!那姓杨的,也不过是你做公主之路的一个踏板吧!不,他比我好命多了,他生来,就是个汉人,将来你做了公主,他就是驸马,这个小白脸还能给你锦上添花。可是我呢,我就做你身边一只摇头乞尾的一条狗?就这么永世不得超生?”
下午的太阳变得这么冷,叫她浑身上下都忍不住的打着哆嗦。她根本想不到,原来本身的媚娘是这样的人。
当初害她穿越到这个世界的原因,就是因为媚娘跪着在廊下求杨渔之带她去开封,差点小产。而去开封,她为的是能有机会展示自己身为公主的信物吧,却不是对杨渔之有感情。她不在乎自己有没有怀孕,不在乎孙潮安跟在自己身边,不在乎做人家的妾……
江嵋脑子里昏昏沉沉,恨不得立马死过去,不要面对这一切。媚娘的丑恶,难道不是她背负着的么。这一刻她好像是被人忽然揭开了自己身上连自个儿都不晓得的疮疤,看着那丑陋狰狞和恶臭的脓液,她连说一声我不是这样的权利都没有。
那,的确是她。身体是媚娘的,灵魂纵然换了个人,这些事情也做过了,没法抹去。时光走过了,没法回头,时光里的事情,也是即成的标签,牢牢的贴在她身上,伴随一生。
孙潮安当年应该是对媚娘曾经无比的好过吧。只是事情从媚娘的母亲死了以后,就开始变味了。而她这个完全懵懂不知情的人,却将事情再推演到了更恶劣的一步。天意弄人,再有没有更让人难过和无奈的了。
金簪她给了孙潮安,却没有给杨渔之。孙潮安知道这金簪的意思。
每一个赵家的子弟娶妻的时候,都会把金簪送给结发之人,代表着从此后你被承认了。这是一种仪式,一种虽然沦落在外,可是无法灭除的皇家的骄傲。
本来孙潮安不该知道的,但是赵媚娘的父亲,却知道她一个女儿,没有儿子。孙潮安的姑母,也就是赵媚娘的母亲,临死以前,为了让孙潮安帮助自己拉回女儿,才把秘密也说给孙潮安知晓。
孙潮安得到了金簪,本来已经压抑下来的自己喜欢了十几年赵媚娘的念头,又重新旺旺的燃烧着。他以为她承认了自己,只是和杨家虚与委蛇,便开始有了希望。可是这希望却在不知情的她喜欢上杨渔之,且给孙潮安知道后,成为一种背叛。这种背叛,是会多么的伤害一个男人啊。
江嵋忽然觉得,孙潮安之后一步步做的那些恶事,虽然那么的不为人挂齿,但也不过是逼她回到自己身边的办法,并没有那么可恶了。而且,细想到如今,孙潮安真正伤害了她么?他不过是在履行一个被背叛的男人必做的事情,和杨家作对,和自己的情敌作对,争蓉自己的女儿。而她江嵋,在这些斗争里,几乎是毫发无伤,甚至三番五次,被孙潮安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