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帝都歌 南街罪

一连两日,王后宫中侍奉的宫人竟出了些生脸,唯一一个熟悉些的,是追着婉荷唤姐姐的小丫头,顶替了婉荷昔日的差事,伺候阮宛珂梳妆洗漱,更衣换香,也从不多多逗留,只是低头不语忙完了差事,便匆匆忙忙的退下去,似是生怕阮宛珂拦住她为什么似的。

这一日又是如此,那小丫头捧了水盆进来递给阮宛珂,捧着方巾站在一侧不言不语,也不抬头,兀自垂着,似是有过受罚一般的委屈可怜,阮宛珂见了不免一笑。

“你怎么了,莫非谁说了你,让你这一副难看的神色。”

那小丫头唤作凌春,听闻这话慌忙跪下,颤抖着声音。

“凌春不敢,姑娘恕罪。”

本来阮宛珂虽然纳罕,却也不曾多想,可是这凌春素日却是极其活泼开朗爱说爱笑的小姑娘,这两日如同变了一个人似的,神情大变,而今儿却一句话便吓成这样,不免引来阮宛珂心中诧异,她吩咐凌春起身,沉着一张脸定定的看着她。

“在我这儿侍奉我,你该知道我看重什么,手脚不麻利可以寻常练练,头脑不聪明可以少言寡语弥补自己以免言多必失,可若是心里打着不正的歪主意,若是被我知道了,我便是杖责至死也不会轻饶!”

“姑娘恕罪!”

凌春吓得抖如筛糠,急急忙忙跪倒在地,还没说话便已是满面泪痕。

“姑娘容禀,奴婢并非对姑娘不忠心,婉荷姐姐于奴婢有救命的大恩,婉荷姐姐吩咐好生照顾姑娘不许说出来让姑娘忧心,奴婢自然听姐姐的话不敢叨扰姑娘,若非姑娘方才那一番话让奴婢实在冤枉惶恐,奴婢既是真的被姑娘下旨杖责至死也绝不多言。”

“到底什么事,你要急死我么!”

阮宛珂见凌春说了一通却没有说上正题,更是焦灼难耐,不免语气疾厉了些,凌春咬着嘴唇踌躇半响,这才下定决心似的磕了一个头。

“姑娘还记得两日前在御花园同李宝林那一出嘴架么?李宝林说觉得婉荷姐姐眼熟,似是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阮宛珂低眉思付,点头。

“是有这么回子事,我也问过婉荷了,她说没什么,不过是路过而已,我也不曾深追究,她虽是我的侍女,却也该有自己的私事,何必我处处干预呢。”

”我的好姑娘,虽说您宽仁,可是后宫却有明令禁止,宫人奴才岂可有自己的私事呢,您虽为着姐姐好,可也错在太宽仁了,若是当时您也狠一些,打破砂锅问到底,婉荷姐姐也不至于落在李宝林手中!现在还生死不明呢。“

凌春说着竟哭了起来,阮宛珂不明所以,却听婉荷落在了李宝林手中,不禁心中咯噔一声,李宝林同自己可是比深仇大恨还眼红的仇,她无能对自己,却会在身边人身上动手脚,婉荷不论因为什么落到她手里必然不会逃到便宜。

“既是你也知道婉荷现在生死不明,你还准备遵守同她的约定不对我说实话么?现下除了我还有谁能从李宝林手中将婉荷救回来?又有谁愿意出这个头!”

凌春颤抖着身子好一阵哭,忽而明白过来利害,无力的跌在阮宛珂脚下。

“婉荷姐姐同画院的白涵画师私定终身,这才宫中可是大忌,因为韩宝姬的旨意,凡是宫中出现私相授受的,一律处置女子,只因女子是天生的贱胚子,故而白涵画师只是被圈禁于画院,而婉荷姐姐却被李宝林带去了宝林宫,已经两日了,李宝林何其阴毒,定是受了刑!”

这番话却似是惊天霹雳一般将阮宛珂炸的晕头转向,私定终身,她何尝不知这是自古以来历朝历代君王的大忌,纵然宫人只是下贱的婢女,而并非妃嫔,可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自然凡是进了宫的女子都是君王所有,既是君王看不上,始终没有出头日,也必要等到二十五岁熬出宫才能自己做主,此前一律是君王之命不敢不从,婉荷如此岂非直直的撞在了枪口上?

“姑娘去哪儿!”

阮宛珂二话不说走出宫门去,脚下如同生风一般的急促,凌春急忙也站起身追了出去,一路上两人默默无语,只是低头兀自走着,经过的宫人奴才见状不免纷纷看着,这玉姬姑娘今日面色肃穆凝重走起来如同飞着一般是为了什么?

凌春以为她必是要亲自去找李宝林要人,却一抬头瞧见了金字闪耀的“君民殿”三字,心内不禁长长的吁了口气,阮宛珂也不是那么冲动的人,虽然婉荷出事她比谁都着急,可是却也不曾蒙了心智,到底权衡利弊自己还是不能当面冲突李宝林,若是她死活不肯放人,自己亦是无可奈何,而对她的一番凌言厉语只怕会被李宝林变本加厉如数算在婉荷的头上,婉荷岂非遭受的苦楚更多?

为今之计只有来求白玉出头帮忙将婉荷自宝林宫要出来,才是最好的法子。

“玉姬姑娘可是有事?”

两侧是侍卫见状不明所以,看着气喘吁吁的阮宛珂,不禁问了一句。

“麻烦你禀报,就说玉姬来见王上,是重要的事,不可耽误了。”

那侍卫一愣,点了点头,如今可是任谁也不敢怠慢了阮宛珂,玉姬姑娘先是旁敲侧击的将韩宝姬自那风光无限的风头上拽了下来,今时又悄无声息的将李宝林在南街好一通羞辱,阖宫无一不对她恭敬异常,生怕下一个被处置了的便是自己,阮宛珂虽不喜欢这感觉,却在关键时刻果然能得力些,此时此刻除了救出婉荷,她再不计较所谓清名如何,终究是虚谈。

不多时门便开了,那侍卫走出来,恭敬的一点头。

“王上请玉姬姑娘进去。”

而此时的李宝林宫中,婉荷已然遍体鳞伤,气息奄奄,一众面色凌厉的宫人围在已经晕过去两次醒来的婉荷身边,手中的竹签和夹棍闪烁着别样凄厉的寒光。

李宝林端坐在凤席之上,手中拾着一枚春杏,轻轻咬下一口,忽而酸涩上涌,不禁蹙眉抿唇。

“这杏怎么这样酸?”

身后的侍婢一愣,“宝林说想要吃杏,可是现下还不到杏丰收的时候,自然是酸涩青硬一些,宝林先将就着用,待到今年第一批杏子下来,奴婢去司务府为宝林挑些好的就是。”

李宝林闭目哼了一声,那施刑的宫人走过来,俯身询问。

“婉荷已然受不住了,宝林娘娘可否将她带回内室?”

李宝林睁开眼,扬眉。

“怎么,你们打累了?”

“这倒不是,婉荷看这情形只怕若是再打下去便撑不住了,毕竟这事王上还不知道,只怕娘娘动用私刑是犯了王上的旨意,不如就先如此,娘娘终究也出了气,不如将婉荷交给王上处置。”

李宝林冷冷一笑,粉嫩的双拳攥得更紧。

“若是交给王上,玉姬那贱人自然想法设法让王上放了这小蹄子,本宫这气如何出的了?王上对玉姬言听必从,本宫才不便宜了她,既是婉荷死,也要死在本宫面前!”

婉荷缓缓自那冰凉的地面抬起头,虽然已是奄奄一息,却仍是神智清明,她唇角拂过一丝冷冽不屑的笑意,狠狠的将目光投向李宝林。

“仗势欺人却也是狗仗人势,有什么好炫耀?宝林奈何不了玉姬姑娘,便来作践她身边的人,算什么能耐?若是真对得起你李家和韩家的门楣,大可去冲着王上诉苦,让王上处置了玉姬姑娘,没这个本事就在背后使绊子,你一辈子也比不上玉姬,成不了气候!”

“大胆贱人!”

李宝林怒不可遏,粉面一阵一阵泛起青光,愤怒之气似是恨不得将婉荷大卸八块才甘心解气。

“你不过宫中最下贱的婢女,以为在王上身边侍奉半年被指去给玉姬做侍女就高贵了么?做的再好终究只是个宫女,还不一样下贱胚子让人瞧不上眼?你可看看,你在本宫这儿吃了这么多的苦,你忠心的玉姬主子可来帮你一分半分?她也怕本宫怪罪于她,终究是没名没分的贱人荡妇,一个齐王还嫌不够,非要再迷惑了王上才甘心,本宫偏要将她身边最得力的处置了,看她拿什么招摇!“

话音未落婉荷忽而一阵放肆的狂笑,在场之人无不汗毛倒竖。

”你以为将我处置了玉姬姑娘就会失去羽翼么?这后宫岂是人多制胜的?王上的心中有玉姬,既是她再如何落魄也是情深使然,王上心中没有你,既是你再如何得尽天下后宫人相助,也不会有得到王上的心的一日!“

”你亦是贱种,还敢同本宫置喙?来人!“

李宝林怒斥喊道,一声令下,众宫人纷纷应声而跪,李宝林凤目细眯,”将她给我往死里打!在宫中私通男画师,白日幽会假山石,夜晚还指不定做出如何更加伤风败俗之事呢,若是本宫轻纵了她,她必会变本加厉更加放肆,下一次只怕孩子都生出来了,宫中留下此等风气岂非有天下大乱一日?若是哪天走进后宫便是孩子满地跑,到处男男女女卿卿我我不加节制,还有天家皇室威严么?“

李宝林话音未落,却听见门外一声公公尖利的禀报。

——”王上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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