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齐国宫 端午歌宴
夏季的雨水,似乎总有不肯停歇的势头。早晨稀疏的雾气刚一散去,不多时便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一直到晌午才放晴。
各宫的妃子们早早的打扮了起来,为着是难得有机会让皇帝看见自己的美艳,多一些印象便能多一些单独见皇帝的机会,怀上龙嗣也就指日可待了。毕竟宫中的女人只有一个丈夫,就是高高在上天威不可侵犯的皇上,他的日夜向来不属于某一个女子。
妃子们也不是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选择衣裳来穿,所谓的打扮也要恪守自己的身份。位分高的五夫人,穿着可以艳丽些,大多以红色和黄色为主,可以随性搭配些自己喜爱的颜色,其次的御嫔,可用暖色调的橘黄和粉色,至于藕合色也能点缀,至于在后宫等级在低一些的,便只能穿蓝色和绿色为主的衣裳,不过看上去倒也是格外的清新淡雅。
尤其是这样举宫欢庆的大日子,是绝对不能见到白色的,这是不吉利的兆头,故而在宴宾厅的大殿之内,极目望去都是五颜六色笑靥如花额女子,美得令人目眩神迷。
璞贤直到众人都落座才急匆匆的从昭仁殿赶过来,璞贤虽然性格暴戾,为人阴晴不定,却是难得一见的勤勉的好君王,一日之内三分之二的时辰都是在政事之上度过的,所以齐国至今数十年的基业,只有到了璞贤这一朝,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繁荣昌盛。
璞贤坐下,见众人行了礼,重新恢复了欢声笑语才回身问随侍的奴才。
“阮公主不曾来么?”
“回皇上,您昨晚上才释放了阮公主和晚清姑娘出冷宫,今天应该是在长情宫歇着呢,冷宫是什么地方,您没去过,奴才倒是以前为了给谨芳仪送饭去看过一次,夏季都冷的让人打冷颤,阮公主和晚清姑娘那么娇弱的身子骨,能受得了么,自然是要好好的调养一段日子了。”
璞贤的眼神黯淡下去,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呢?明明知道乔贵妃是找了奴婢栽赃阮宛珂,可是自己竟然也信了,还不知道阮宛珂是否真的生了病,若是这样,真就是自己的错了。
璞贤正想着,突然大殿的门被推开,阮宛珂一袭藕合色的长裙,头上佩戴了一支素蓝色的钗子,恍若仙子一般的脚步轻轻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同样打扮得淡雅的晚清,两人走到大殿的正中,俯身行礼。
“参见齐王。”
“大胆!齐王可是你叫的么?还不唤皇上?”
阮宛珂抬头看了一眼怒气冲冲的乔贵妃,嘴角挤出一丝冷笑。
“贵妃是因为我对齐王不唤皇上所谓的不敬而气恼还是因为齐王并没有如你的意将我处死甚至幽禁冷宫一辈子而气恼呢?”
“你。。。!”
乔贵妃伸出手指着阮宛珂,颤抖的样子让紧坐其后的秦贵仪不禁掩口失笑。
“贵妃坐下吧,这样的诚,无论唤朕齐王还是皇上,朕都不介意。给公主赐座。”
璞贤挥手吩咐殿内的侍女带阮宛珂入座,又恢复了笑容望着众人。
“前不久楚国因感念公主在此,特意献了几名歌姬,就是为了在今日的阖宫欢宴之上,以慰藉公主思乡情切。”
璞贤说罢一拍手,大殿的门字词被打开,进来一种衣着华美的女子,为首的是一蒙面的男子,虽然是男子,却身量芊芊,露出的一双眼睛含满了比女子还要含情脉脉的万种柔情,看的人不禁一惊,猜想着是如何玉面的公子。
只有阮宛珂心中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男子。。。分明有几分相似云风哥哥,而那男子自从进入殿中目光始终不曾离开过自己,这样明目张胆的注视让阮宛珂不免紧张,璞贤却并没有发觉,而是兴致极好的吩咐开始歌舞助兴。
本来就衣服华美的女子在这一声令下后,都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一般,旋转,跳跃,飞纵,一颦一笑的回眸都似乎牵动着内心的万千思绪,忽而为首的面具男子从身后亮出一把银剑,在满室的光照之下愈发显得寒气逼人,凛冽的气势让阮宛珂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紧紧抓着桌上的台布,生怕下一刻会出现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还好那男子只是以银剑为助舞了一段楚国特有的剑舞,男子的阳刚与女子的阴柔之美相结合,一动一静,一硬一软,相得益彰又恰到好处,一舞毕立刻引来了满殿的叫好声。
璞贤今晚的兴致似乎特别的好,他不住的笑着,又吩咐了打赏,一众歌姬纷纷下跪谢恩,只有那为首的男子在此出乎意料的笔直的站在原地,并没有任何屈膝的动作,阮宛珂不知怎的,心中一直紧张不已,见到这样的情景更是如坐针毡,好在璞贤始终与身旁的郑华仪聊着,并没有发觉这一幕,阮宛珂长舒一口气,再次望向男子的时候,歌舞队伍已经走到了大殿的门口,那男子忽然回眸,目光静静的注视着阮宛珂,又扬了扬手腕,这一瞬间阮宛珂才发现,那男子果然是——上官云风!
怎么?父王已经迫不及待要知道齐国的一举一动了么?父王不是这样冒险的人,若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他断断不会派上官云风进到齐国,父王此为的目的是让上官云风与自己会合么?只是自己在齐国的一举一动都似乎被人在暗中观察着,子虚乌有的事情尚且能够让自己身陷黑暗无法自救,若是真的合上官云风在哪里相见,不知道要等来怎样的翻天覆地的变动。
这一晚,阮宛珂食之无味,她只在璞贤合自己说话的时候才能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晚清也发现了阮宛珂的变化,俯身小声问道。
“阮姐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方才进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这一会儿脸色这样难看?”
阮宛珂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有些累了,想回宫休息。”
晚清点点头,又小步子走到璞贤的身边,“皇上,阮公主身子不爽,能否请旨回宫?”
璞贤关切的望了望阮宛珂,轻声唤,“公主不舒服?那就先回去歇息吧,朕晚些时候去长情宫看望公主。”
阮宛珂站起身行礼谢恩,然后和晚清一起沿着一旁隐蔽的小路出了大殿。
阮宛珂步子极快的回到了长情宫,她总是隐隐约约感觉到今晚上必定会有什么人来到自己的居所,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人,又有什么事。
果不其然,天色还不到二更天,巡逻的侍卫刚刚经过了长情宫的殿门,一抹黑影忽然一闪,紧接着殿内的烛光便瞬间熄灭,一切陷入了万籁俱寂的沉静中。
阮宛珂心中不免恐怕,却强压着恐惧,从床上站起,摸索着来到门口。
“是谁?”
竟然无人回答,阮宛珂刚想打开门,身后忽然一阵凉风袭过,一双大手自自己的腰间掠过,下一刻嘴已经被捂住,阮宛珂大骇,拼命挣扎着,身后的人手上稍稍一用力,立时将阮宛珂的身子扳过来,这才让她看清了来人。
“云风哥哥!”
上官云风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悄无声息的走到门前,伏在上面听了听,确定无人才回到室内。
“珂儿,楚王担忧你的安全,特意以进献歌姬为幌子,让我进来看看你,你可好么?”
阮宛珂被这句话问的立时泪眼朦胧,她扑进上官云风的怀里,久久不能说话。
“云风哥哥,我不好。。。我思念父王,思念蓉儿,更想念我的母国。”
上官云风闻听此言亦是无言以对,他何曾不知道她的想念有多么浓烈,自己为男儿,本不应该如此柔弱,尚且思念她思念的寝食难安,更何况她一介女儿身,只身在遥远的齐国,又该怎样难处呢?可是这是在乱世之中唯一的办法,阮宛珂的重担有多么艰巨,上官云风不是不清楚。
过了好一会儿,阮宛珂渐渐的止住了哭声,上官云风将她扶到床上,用丝绢给她擦了擦泪痕,才道。
“楚王一是为了让我来看看你是否过得好,二也是有一大事要与你商量。”
阮宛珂抬起头,目光笃定。
“父王可是想到了战胜齐国的办法?”
上官云风点头,“你可知道燕国的和睦郡主么?”
阮宛珂一沉眸,“听说过,是燕国的万兵侯最宠爱的女儿?”
“齐王本就与万兵侯商量过,要将和睦郡主许配给齐昭王做王妃,可是齐昭王却拒绝了,齐王无奈,不好强求,只能将此事作罢。万兵侯受了这样大的屈辱,本就气急败坏,加上和睦郡主因为此事一直寻死觅活,让万兵侯对于齐国早就视为仇人一般,楚王恰恰以此事为由头,要求两国合力攻打齐国,现在燕国已经答应,举兵之日近在咫尺。”
阮宛珂忽然觉得落寞,她的私心在潜意识里面让她难受不已,乱世之中的争霸终究会要来的,自己在齐国的目的不也正是如此么?可是为什么,此时此刻却恨不得一纸家书告诉自己的父王,先不要开战,还有那么多的梦想不曾实现。
阮宛珂不止一次的回忆过,那翩翩的玉面男子,不是齐王璞贤,只是一个富家公子而已,他不是纨绔子弟,不是花花富少,而是才华横溢、温柔勇敢的男子,他数次出手解救自己,或许两个人本来就是有缘的,只是天意弄人,才始终不得双全。
阮宛珂不止一次的回忆过,倘若自己并非是楚国的公主,不曾背负着家国天下和仁义之道,或许她和璞贤,可以在这一年四季花开不绝的长情宫,厮守一生,举案齐眉。
可是这些或许即将要破灭,说什么破灭呢,根本就不曾实现过,它一直只是南柯一梦般的美好梦幻,是自己一往情深陷得太深。
“那父王可曾说让我怎么做?”
“你只要跟我离开齐国就好。”
“什么?离开齐国?”
阮宛珂万万没有想到父王给自己的任务竟然是离开齐国?他是想要保护自己的安全么?可是。。。
“云风哥哥,我不能走。我必须留在齐国。”
上官云风松开阮宛珂,他诧异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刚刚她的满面泪痕难道不是为了在齐国的不如意而委屈么?莫非她留下的原因是另有苦衷?
“你不肯跟我走?为的什么?楚王已经不需要你在这里做什么,待到战火一起,你留在齐国就是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而楚王也会因为你的缘故不能放手一搏,如果给齐国以可趁之机,那么楚国与燕国的计划就要满盘皆输了。”
阮宛珂还是固执的摇头,她不想管那么多,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留在齐国之中,她只知道那一日梨雨漫天,救自己的翩翩男子,就在齐国中。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莫让楚王担心。”
阮宛珂目光炯炯凄凉,摇头叹息,“我也不知,云风哥哥一力护好我父王就是。珂儿欠你的,唯有来生以报。”
上官云风知道阮宛珂的脾气,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说通她的,只是心中不明白,为何她非要留在敌国之中,只是隐约感到,这短短的两个月,在阮宛珂的心上,已经留下了太多的不能抹去的痕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