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节

“少夫人，您这怎么了吹风了？”张妈抱着折叠好的一堆衣服，看到大开的窗户，急急的放下衣服就去关窗，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少夫人，这女人小产跟生次孩子差不多，不能吹风，不然，以后会落下病根的！”

莫颜靠在床头，无神的盯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像是没有听到张妈的话一般，她昏沉的目光中闪过了一丝决然的神色。

两天了，这个病房，除了张妈，再没有任何人进来过，安静的，能听见时光流逝的声音。

“张妈，我想出院！”莫颜捂着唇低咳了几声，眼底全是对自由的向往和对现实的无奈。

张妈不安的搓着双手，支吾着说不出话来，家里有家庭医生，莫颜的病本来是可以回家休养的，只是......

想起外面的情形，张妈忍不住低低的叹息！

“我要出院！”莫颜猛的掀开身上的被子，这几日来一直萦绕在心头的不安因为张妈的欲言又止更加的强烈，脚趾刚踩在拖鞋上，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一股冷风从门口吹进，冻的莫颜裸露的双脚瑟缩了一下，一脸灰白的莫宏从门外走进来，朝着床上躺着的人低喊，语气中，有难掩的焦急与关切，“颜儿！”

“爸爸？”莫颜愣在原地，震惊的看着走进来的男人，嘴唇微张，不可置信的喃喃，“怎么会这样！”

这哪里还是她曾经意气风发的爸爸，青紫的脸色中透出灰败，一下子仿佛苍老了十岁一般，本来整理的一丝不苟的头发白了大半，凌乱的耷拉着，看到莫颜光着脚坐在床上，责怪的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焦躁不安的张妈，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的拉起棉被盖在莫颜的身上，拉着棉被的手不由微微发抖——

“颜儿，是爸爸害了你，是爸爸害了你啊！”看到如此憔悴的莫颜，莫宏心中陡然有一阵压抑不住的愤怒与悲哀，双肩耸动，两眼通红。

“爸爸，怎么了？”她的脸色极其苍白，语音也微弱至极，但是却固执的想要问出答案，也因为她的固执，让她在以后的每一天，都恨透了自己刨根问底的性子。

“莫氏……完了！”莫宏无力的垂下脑袋，语气里透出浓浓的绝望和哀伤，一时间，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莫氏总裁像是一座长年累月被大水冲击的断桥一般，再也受不起种种压力，垮了！

莫颜苍白的双颊，泛上了奇异的血潮，苍白的脸突然有了生气，咬着牙，握着棉被的手一寸一寸松开，低声道：“是苏墨雪做的？”

她第一次有这种复杂莫辨的感情，这种能把她心狠狠撕裂的纠结，莫氏的亏空并不是苏墨雪所为，是因为父亲的决策失误，才导致了公司寄人篱下的结局，其实若不是苏墨雪，莫氏可能早就成了别人的腹中之物，哪还能苦苦撑到现在。

只是，她还是心里有怨，莫氏，是父亲一辈子的心血，就这么毁了，而且，还是苏墨雪亲手毁的。

“颜儿，听爸爸的话，乘现在还不迟，离开苏墨雪吧！”他的眼中，也有闪电一般的光芒闪动，仿佛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粗糙布满老茧的手掌一下一下的摸着莫颜苍白的脸，眼里有慈爱的光，紧紧的盯着她的脸，似乎想要把莫颜的样子牢牢的记下，语重心长的对莫颜嘱咐：“颜儿，爸爸害了你，若是阻止你嫁给苏墨雪，现在也不会是这样的结局啊！”

莫宏老泪纵横，单薄的身体，已如风中的枯叶一般发起抖来，从莫兰死后，他就一直怨她，再没有尽一个父亲的责任！

莫颜的手抖的更厉害了，连身体都在剧烈的颤抖，直觉中，事情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但是，她没有勇气，没有勇气去探究父亲一夜苍老的原因。

“颜儿，莫氏，是毁在苏墨雪手里的啊，若不是他从中作梗，我怎么可能出现如此大的决策失误！”莫宏的脸色铁青，话中有不容置喙的果断，苍凉的话语中尽是绵延的恨意，他的两眼通红，此刻的他更像是地狱里重生的修罗，盯着莫颜的目光灼灼发亮，疯了一样的喃喃：“颜儿，苏墨雪他不是个人，他不是个人啊！”

“不！”莫颜尖叫着从床上跳起，歇斯底里的冲着坐在床边上的父亲吼，“不是的，不是的，他那么爱姐姐，不是他做的——”

由于过度的激动，加上失血过多，又在床上躺了好几天，这么突然站起身来，使她脑袋供血不足，眼前变得一片黑暗，她干裂的嘴唇微微张了张，膝盖一软、跪倒在凌乱的病床上。莫颜酒红色的卷发乱糟糟的耷拉在肩膀上，跟她现在的脸色一样毫无光泽，她的身体微微哆嗦着，湛黑色的眸子里泛出了亮光，那种要把一切都毁灭的亮光。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自己深爱的人啊，竟然是毁了莫家的刽子手！

看到父亲通红的眼睛，莫颜陡然间也落下了眼泪。泪水坠入被子，迅即湮灭无踪。

许，是被她激动的言词震住了，好久，莫宏的手才猛然震了一下，这才回过神，定定看着颓然坐在床上落泪的莫颜很久，那眼神不知道是震惊还是悲哀。

爱情，果然，能让人看不清事实吗？又或许，她根本不愿意看清。

“罢了，罢了！”莫宏从床上站起来，仿佛一下子又老了许多，原本鹰一样犀利的双眸，如今，只是浑浊的望着门得方向，背微微勾起，向门口走去，口里不停的念叨着什么。

空旷的病房里，只剩下莫颜啜泣的声音，那么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