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贺文:长信(二)
“那个苏霓儿究竟是怎样一个狐媚子,来人呐,给本嫔请来!本宫定要好好**!”
慎贵嫔原话是这么说的,身边侍女却没这个胆子原话去请,只说是慎贵嫔特邀泠婉仪共进午膳。慎贵嫔是高位,苏霓儿自然不会轻易回绝,很快就应允了。
只是,当宫人来报说婉仪已在长信宫外候着时,慎贵嫔早已用完午膳。她是存心要好好折腾一下这个新秀,便对婢女道:“本嫔先下有些乏累,要小憩一阵子。你且让她在宫外候着,并不用与她说明原因。”
那婢女自是去说了。苏霓儿听慎贵嫔让自己在宫门外等候且没说明原因和具体等候时间,便知道慎贵嫔是铁了心的想要折磨自己。她冷笑一声,面不改色地站在宫门外。
虽说三月里头的太阳并不毒辣,但一动不动地站在通风口整整两个时辰,且明明到了膳点却还没用膳,是人也觉得难受。霁月担忧地看着自家主子,谁知苏霓儿却和没事人似的,冷眼注视着宫门的方向,仿佛一直昂扬的天鹅般。
“小主,那慎贵嫔竟如此狗仗人势,需不需要奴婢想办法通报给陛下?”霁月实在按捺不住,咬牙切齿道。
“你认为,今日之事会传不到陛下耳朵里?”苏霓儿勾唇,“她不过就是想拼一拼,究竟在陛下眼里,是本主重要,还是她慎贵嫔更重要。”
“那还用说嘛,当然是……”霁月正要说出口,却被苏霓儿一瞪,只得把到了嘴的话活活咽下去。
苏霓儿对于慎贵嫔的这种伎俩自然十分鄙夷。自己素来与世无争,既不屑高位,亦不屑皇恩,也不知这轩辕氏是哪里来的太岁,自己才初入宫不久便处处针对自己,如此骄横野蛮没有教养,也不知晋昭帝是什么品位,连这样的人都宠爱。
两个时辰后,慎贵嫔才遣人来唤,苏霓儿便随着那些华丽宫装的媵人进了长信宫。长信宫中的长廊上一应挂着两排精致的长信宫灯,尽管宫中其他地方也有装饰这样宫灯,但长信宫的却因其宫名而摆放的更具特色。
接引苏霓儿的媵侍并没有把苏霓儿带到正殿,而是拐至最偏的那一处阴暗的偏殿。从入宫到进来之后的一举一动,都足以得见慎贵嫔对苏霓儿的态度。
苏霓儿又在偏殿里站着等了一会儿,才看到慎贵嫔精心梳妆打扮,着最艳丽的宫装,扯高气扬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自己不过是一个婉仪,轩辕氏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苏霓儿心上敷了一层冰霜,脸上却丝毫看不出什么清冷。她委身行礼道:“妾苏氏婉仪拜见慎贵嫔,嫔主万福。”
那慎贵嫔却是看也不看她一眼,径直走到了偏殿中央的一条美人躺椅上,慵懒地卧着。旁边走上来一个低眉顺耳的媵侍端了一盘瓜子,摆在慎贵嫔手肘旁的小木桌上。
慎贵嫔拾起瓜子便自顾自地嗑起来,她不说话,身旁的媵侍自然也不敢出声,苏霓儿没有经过慎贵嫔的首肯,也只能跪在地上行礼不起。
“你便是那华阳宫的苏氏婉仪?”慎贵嫔瞥见苏霓儿鬓上别的那朵粉嫩海棠,又生得一副倾城容貌,心中涌起一阵妒火,“哼,果然是个轻浮放荡的狐媚子!”
并不及你。苏霓儿心中暗道。
“起来啊,跪在地上做什么?弄得好似本嫔故意刁难你一样。”慎贵嫔把瓜子咬得“嘎嘎”响,白了苏霓儿一眼。
霁月连忙搀起苏霓儿,苏霓儿理了理裙裳,故作恭敬道:“嫔主适才未让妾身起来,妾身便不敢起。”
“果然是个矫揉做作之人,这才跪多久,竟这般弱不禁风。本嫔就算是当真让你跪一天一夜,你也并不敢有什么怨言。”慎贵嫔抓了一把瓜子丢到苏霓儿面前,道,“你且帮本嫔把这些瓜子给剥了吧!”
瓜子散落在地上,有些甚至滚落到了角落。苏霓儿沉默了一会儿,低声下去一一拾起瓜子。霁月实在看不下去,便俯身帮着自家主子。
“真是主仆情深!谁让你个贱婢动手了?”慎贵嫔又嘲讽道,她顺势将一整盘瓜子泼在地上,“既然你们有两个人,便帮本嫔多剥一点吧!”
苏霓儿猛地回头瞪了慎贵嫔一眼,眼神里夹杂着许多凌厉。
“嫔主让妾身帮着剥瓜子,妾身自然是愿意的。只是,昨日贤妃娘娘赠了妾身一套文房四宝,想让妾身给她撰写一副字画。倘若今日妾身的手有所损伤,字画一事自然没法完成。嫔主也知道,贤妃娘娘怀有身孕,贵不可言。若是让她知道了妾身的手是因何而受伤,她必会有所作为。”
贤妃苏氏在宫中的地位人人皆知,慎贵嫔心下一惊,面上却拉不下脸,只得给贴身的侍女使了个眼色。那侍女心领神会,便忙不迭地俯身收拾了地上的残局。
苏霓儿实在不愿在长信宫多呆,索性赶紧送完画走人。便从霁月手中拿过画,行了一礼呈上画卷,道:“这幅《木槿》是旧岁妾身亲笔所绘,特拿来赠给贵嫔,还望贵嫔不弃。”
慎贵嫔冷眼接过,重重打开。见那副画简直栩栩如生,清丽别致。而这幅不过是木槿图,尚且还不是传闻中她最最擅长的海棠。慎贵嫔暗中思虑,不知那幅《海棠醉春》究竟是什么模样,能让帝子如此心悦于她。
慎贵嫔轩辕氏看了许久,也不让苏霓儿起身,故意一面摩挲这画,一面摆出一些难以言说的神情。偏殿静谧无比,身旁众人大气不敢出。许久,慎贵嫔随手将画作丢在身旁的炕上,那种感觉好似这画是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下等之物一般。画卷随轴滚了几圈,便摊在了桌旁。
苏霓儿见轩辕氏对那画弃之如敝履,心中暗恨。
“婉仪果然妙手丹青,这幅画自然是无可挑剔的。”轩辕琴懒懒道了一句。正寻思该如何找对方的茬,这时,见一小婢女颤颤巍巍地递了一盏茶上来。轩辕琴忽然心生一计。
见那婢女走至苏霓儿身边时,轩辕琴忽然大喝一声:“贱婢!你端个茶都端不稳?”
那小婢女本就胆子小,被轩辕琴一吓,顿时胆子都吓破了。手上的茶自然也没端稳,顺而倒在苏霓儿的身上。
滚烫的茶水浸透了苏霓儿的裙裳,苏霓儿只觉得皮肤一阵灼热的疼痛,可她更心疼的却是这件衣裳——这可是她亲自绣了整整一个月才绣成的!
轩辕琴佯装恼怒,大骂那小婢女道:“你怎么办事的?滚出去!”
小婢女早已哭得梨花带雨,却也并无他法,只得哭凄凄地跑了出去。
轩辕琴起身,面带歉容:“都怪那个没颜色的贱婢,可是伤到婉仪了?”
苏霓儿见慎贵嫔假惺惺的模样,只觉得厌恶:“那个小婢女并没有错,嫔主可千万别责罚她。”
“唉,现在这些宫人,越来越没用了,本嫔不过想和一盅茶也这么难,”慎贵嫔乖僻地笑道,“不若,婉仪为本嫔奉茶吧?”
苏霓儿神色一变,还来不及回应,又有一个媵侍端上一盏茶来。轩辕琴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上,笑脸盈盈地看着苏霓儿。
苏霓儿冷冷地接过那一盏茶,端至轩辕琴面前:“茶水滚烫,还贵嫔当心。”
见那泠婉仪有怒不敢言,只能毕恭毕敬为自己奉茶,轩辕琴心中窃喜。她微微抬手,正要触碰那茶盏,却故意一抖。茶盏瞬间被打翻,破碎在一旁摊开的画作上。
“哎呀——”慎贵嫔惊呼一声急忙上前,怒道:
“泠婉仪,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将茶水泼到我家嫔主手上,还弄湿了画卷!你不要命了?”旁边伶牙俐齿的媵侍立刻骂道。
轩辕琴连忙拦住侍女,皱眉道:“不打紧,只是一点儿小伤。只是,婉仪妹妹,本嫔竟不知你心中有如此怨气,竟想着打翻茶水来烫伤本嫔!”
说罢,轩辕琴又看向那幅《木槿》,早已被茶水晕染开,却是被毁得一塌糊涂。
“便是烫伤了本嫔,也罢了。只可惜了这幅画……婉仪妹妹,你果真不想将此画赠予本嫔,何故拿来呢?横竖本嫔也没有想要你的画的意思,何必弄出如此一遭?”
苏霓儿闻慎贵嫔所言,头头是道,倒真像是自己处心积虑要陷害她一般。也不多言。如今,她位高权重,自己如何能奈何得了她?况且这是在她的宫殿,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只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凉帝必定会知道今日的事情,根据她对凉帝的了解,慎贵嫔的好日子想必要到头了。
想到此,苏霓儿没有立刻辩解,而是跪下赔罪:“此番却是妾身有罪在身,但凭贵嫔惩罚,妾身毫无怨言。这幅《木槿》毁了,妾身立即派人回宫拿过一幅新的画,亲自送到贵嫔手里。”
慎贵嫔很满意苏霓儿示弱的态度,却仍旧扶额叹息道:“你且回去吧,本嫔就不惩罚你了。也不知是遭了什么罪,长信宫居然来了你这煞星,叫本嫔好不安生。画什么的,本嫔是再不敢收了。今后,你的东西也别拿到本嫔的长信宫来,本嫔没福享受。”
“是、是。”苏霓儿满口答应着,心里却道:你若不请,我才不愿意来你这破烂地呢!
“你若于心有愧,便将那《佛经》仔仔细细抄上十遍,日夜为本嫔诵读祈福,本嫔便深觉欣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