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苦受罪
秦云笙斜乜一眼立在角落里面色苍白的丫鬟,唇角微微勾起,眼眉底漾起三分嘲弄愉悦意。
程氏未曾注意,只是道:“娘听府中的丫鬟说,抚远大将军的嫡出遗腹子已有下落,却不知如今身在何处,日子过得可还好?”
秦云笙长眉一凝,顿了顿,从贵妃榻边上起身,走到桌几旁,端起一杯热茶递给程氏,道:“她原先安置在阳城,山穷水恶的,日子过得难免清苦些。但,如今已被父亲接入了府中,是秦府的女客,下人们不敢怠慢,好生生的照看着。”
“如此甚好。当年,你父亲与将军也是生死故交,投缘十分,落难至今,他理当对他的妻女帮衬一把。”程氏接过茶,润润嗓子,继而温声道:“那姑娘既然已被接入秦府,就可算得上是半个秦家小姐,你是秦家的嫡二小姐,性子急躁,但也要懂分寸,不可欺负人家,日后多忍让照顾一些。”
秦云笙点点头,抿唇淡淡道:“娘提醒的是极,云笙明白了。”话虽这样说着,心中却不住的冷笑。她一定会“好好的”照顾照顾她。
“那孩子是自小没了娘的,父兄也都接连战死沙场,无依无靠的,也不知流落在外的这些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是个可怜的。你需得多多照顾照顾。”程氏叹气道。
吃苦受罪。秦云笙低头默不作声,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十指芊芊,根根白皙如玉,端着烧制精致的青瓷茶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足矣羡煞旁人的好看。她的目光中却流动一丝的嘲弄,纵然重生一世,过往种种皆成游园中一场惊梦,旁人无从知晓,但她却从不敢忘。
那才是真正的吃苦受罪——
大元十二年,她无端被华素设计,落得声名狼藉,被父亲勃然赶入秦府祠堂,抄写女则思过。数九寒天,滴水成冰的隆冬腊月,她跪在祠堂中,冻得满手生疮,僵劲不能动。
大元十三年,她惨遭华素陷害,被净身出户,身无分文的她为求生计,无奈之下,只好自贬身份,做起人人可欺压,身份卑贱的浣衣娘,搓衣搓烂了一双素手。
大元十四年,她轻信小人,清白举,惹得众人鄙夷,在秦家族谱中彻底被除名。
大雨滂沱,她跪在秦府大门前苦苦哀求,却只换来华素的一句讥讽。她穿着正红的衣裙,以秦家主母的姿态将她拒之门外,盛气临人,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秦云笙,早知你是这样不知廉耻的女人,还不如让老爷早早将你嫁出去,好免得白白脏秦府的大门,识相一些,还不快滚。不然得话我定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张张口想要求情,却反被她掌箍在地。她踏着花盆底的绣花鞋,将她的这双手狠狠的踩在脚下,碾压再碾压。。。。。。。
“云笙?”程氏本兴致浓浓,却骤然见她怔怔出神阴晴不定的模样,心下一惊,不由放柔声音,轻声唤她。
直喊了好几声,云笙才猛然回神,转瞬间,将眼底漾起的风雨欲来收敛在浓黑长睫中,微微笑道:“娘,怎么了?”
“无事,娘只是想问问你,快近中午,你可要留在这里用午饭?”程氏忧心地看着她,“怎么了,看你的脸色不大好,可是近日身子不舒服?”
秦云笙摇头,道:“没有,只是江南一程奔波劳累,最近精神疲乏,胃口不好,我还是回自个儿的院子里吃吧,不劳烦娘亲劳累了。”
“既精神不好,那就快回去休息。娘这里,自有人照顾。”
秦云笙依言点点头,站起身来,对程氏深深一福,刚要转身出门,正巧碰上从药房取熏香回来的方嬷嬷,三人立在院子中又多谈了几句家常话,这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