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任职
杞乐书院在城郊,地势虽偏,但书院的人却不少,大多看来皆是绸衣贵族子弟,其间寒门弟子也有,却不像现今的学校一样人人平等,寒门和贵族子弟之间也总是隔着一层难以破开的膜,以至于书院内关系不太融洽,若说表面上便已有了隔阂,私下不知还会分隔成怎样的关系。
白司霂和柳芙一起车行到此地,除却几个与她平级的官员相迎接,此时其他学生正在课时。
白司霂跟人去交接职务,这几天她会住在杞乐书院,一直到《天霁录》的“起天弃”编成。
有人带她去杞乐书院熟悉环境,她也跟着人去了,那人给她介绍,书院大分文修和武修,小分各科。
文修下,政、史、文、经等,杞乐书院的文修院结业便可根据人品,德望,思想,和各科的平时成绩综合论断,然后出来后在朝廷任职。
武修分,军事、指挥、搏击、枪箭、内修等等,武修院也是按照月乏军队的需求而选择一部分编入,从武修院顺利结书,也可直接由平时的考核和成绩分配到军队,领与之能力相应的职位。
白司霂听到这段,心中一动,想想却又觉得不可能,自己内力全无,枪箭不能,去了分配到的估计也只能是小兵,再说,现在她在这里领了职,还不如再混个从七品助教,再加上她的正七品上京学院编修,想想,也还不错。
又或者顺应这里的关系,在这里过过学生生活,弥补那些年的缺失。
书院入门,便是学舍,正前方是文修院,白司霂转进里面看了看。
诚然校舍雅致,环境细致,子弟们的衣料精致,但里面寒门子弟果然如她所想,有一些隔阂。
第一间,政史。专授政史的夫子在讲课,让那些学子思考一道历史上的战事问题。
“天洗四年,德王劝谏皇帝出兵北国,曰‘北有灾情,民有乱势,愿领兵赈灾、平乱,保北国无忧。’当时四分之三大臣附议,其他有兵权的大臣将领也争相请愿,愿赴北国。问,皇帝该派大臣,还是将领,还是王爷前去?”
立即有人回答:“将领!军中人更得军心,此去展谋略,示威风,何乱不能平?必选!”
一些人纷纷赞同,将领确实能够管束一方乱民。
一个寒门子弟道:“王爷,王爷权势高,什么事情发生都得听他的!王爷一去,还有什么乱震不下来的?”
白司霂挑了挑眉,这个寒门子弟显然是在拍马屁,浸淫于,权势高就称霸天下的思想当中,这得有怎样的被压迫环境中生存,才会生出这种思想?
其他寒门学子露出不忍的表情,其余阶级子弟哄堂大笑。这下子,拍马屁拍在了马腿上,那个寒门学子脸色通红。
有人鄙视地看那个寒门子弟一眼,斜斜后倒,一惯的贵族子弟的奢靡风派:“当然是大臣,天洗四年北国大乱,四处私下征粮,有反倾向。此时谁去谁死,争先恐后要去的,特别是手握一方军权的,皇帝还要担心他会不会谋反。算来算去,也就一些四方不靠,只靠头上皇帝的大臣。王爷等身居高位者更是不能派去,难道不怕今天他去了,明日你这江山就要易主了?那个皇帝该有多傻?”
全班再次哄堂大笑,夫子剧烈的咳嗽声也压不下去,跟着外面的人见那说话人毫不忌惮地骂先皇傻,有心想要出声阻止--怕在外人面前丢了脸面。
白司霂看着里面的一番情景,虚虚一拦。
他立即便不敢动作,再怎么说白司霂虽是女子,却是皇帝亲批,虽然官职不大,却又有颜墨这个巨大后台,众人也只有小心翼翼捧着。
白司霂拦住他,他也就不敢动了。
柳芙看他一眼,笑了一笑,没有说话。
白司霂沉心看了一会,又晃到另一边去。
因为杞乐书院出来后直接是朝廷分派,所以教学内容在平常很隐晦的方面都大胆提出,将来这一批人也必须能看懂情势,分清利弊,口舌尖利,有高深城府。晓得今日皇心,方能独霸朝堂一方。
再过来一间,是论义。修习经学的人正在里面斗法,说是斗法其实也和现今的辩论差不多,有一个明确的主题,看谁透出的观点最多最明了,才能取胜。
白司霂听着叽里呱啦的话,唾沫星子满堂飞,人人面红耳赤就差跳脚。
白司霂第一感是:“好似斗鸡!”
柳芙“扑哧”一笑,连连点头。
可不是就像斗鸡吗?早先还规规矩矩地坐着,后来一方情势高出一筹,另一方立即追逐。这方抓住敌人薄弱,立即挑枪上阵,说得对方快要钻进地底。这边说完,那边继续接上,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一会儿争风猛赶,一会儿羞愧变色。
白司霂也忍不住一笑,嘴角微微一瞥,随即便收。
旁边的士官呆了一呆,柳芙拍拍他的肩膀。
他看一眼没有多大反应的柳芙,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一看白司霂那是那副淡淡的不以为然的表情。暗笑自己也觉得这女子太过冷淡,幻想她刚刚也因为那逗人的场面一笑。
白司霂覆手而去,腰杆笔直,仿佛厉风卷过,她也不曾软过。
转来转去转到了武修院,校场上,一派盎然生气,人人忙着各自的操练。或自梅花桩上跃起,或从搏击助教臂下逃脱,或五箭连发命中中心,或剑势回旋,刀甲相搏。
有人卧沙坛持木枝,曰战事,运筹帷幄险计频用,一招招破解,一式式攻略,虽说是纸上谈兵,但那股与生俱来的指挥能力不输当年英烈。
有人挂柳藤乘清风,习武技,拳风烈烈身影迷踪,一次次防御,一拳拳出击,虽说涉猎尚浅,但那招深入灵魂的精细实在不败将军侠客。
各人风范齐显,武功派路不同,却和谐有序,像是在舞出一篇诗章。
双人对打,两人交流。
这些武修院的贵族子弟们和寒门子弟竟然比那些文修院的学生们更加融洽。
练武场上各式各样训练的东西,有专门修筑的迷阵,树困,围攻类,战时对敌招数,十八般武器样样俱全,还有练轻功的梅桩,练铁掌的火石,习特法的不透气沙子。
白司霂许久未见梅花桩倒有些格外想念,半年前她在蔚茵宅那一段踏雪而武的经历,是永生难忘的珍贵记忆,每每想起,便是那月纷飞的漂白的雪花,便是摔一摔,她也觉得是她学武路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梅花桩的占地面积很大,各种高低的桩木千奇百怪地伫立着,以便应对各种的招式。她转到一处少人的地方,腾身上去。
柳芙微微一笑,施展轻功一跃而上。
白司霂爬上桩台,抬头淡淡地扫他一眼,也不艳羡,自己活动活动手脚,尝尝这里木桩的味道。
然而刚刚爬起,柳芙在背后一脚踹了她下去,白司霂愤愤抬起眼,也不争辩自己还没有准备好。她从来觉得,若非必须,事后解释什么的都是没有必要,且浪费时间和她口舌的。
她默不作声再次爬上去,柳芙又要一脚踢过来时,她在仅容两脚而立的桩台上闪身,虽然避过了柳芙的攻击,却也在桩上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她还未来得及处理撞伤,柳芙的拳脚又已袭来。
白司霂匕首出鞘,立即狂追猛打。
她不觉得柳芙赤手空拳,她用匕首有什么不对,面对一个敌人,即使对方放低自己的势力,自己也不能轻易以相同的方式相对。
说什么不公平,能赢,罢!
何况柳芙本来就武功上佳,她如此之举也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她匕首划破空气,招招凶狠,柳芙嘴角撮一抹微笑,不慌不忙地旋身躲避,那慢悠悠的姿态不像是躲避,而像是猫在逗老鼠。
白大老鼠一口口咬着,想要老鼠吃猫。而柳小猫喵喵叫着,引她前来吃猫。
渐渐地那边训练的人围拢了过来,虽然看见白司霂虽然是攻势,却处于下风。虽处于下风,那匕首的百样招数却看得人耳目一新,有此强势,武功也定不是常人能及。
白司霂有落败的趋势,柳芙像尊千面佛,变的不仅是脸,还有性格,原本有时欺软怕硬,有时神秘莫测难预料,有时喜爱捉弄人,有时细致温柔无可当,他就这样,在令人意想不到的时候突然一变,让人觉得为他感到吃惊又因他举动而有所震动。
白司霂攻势上来,他看似招招退避,却实际上是在消耗白司霂仅有的招式,把白司霂逼地左右无路,而又水泄不通。
武功的奇妙,看似矛盾,实则相互共存。此法与之共存,便可合并,此法与之冲突,便划出余地留以周旋。像太极一般,黑与白,光明与黑暗,但谁能确定白就一定是光明,黑就一定是黑暗吗?
此间关系,在于相互转换。
柳芙时时借力打力,白司霂招数过来,止不住脚步,他手势一转,强劲突然涌上,捏,拿,搅,扯。
凡是能够转换的,他皆以相应的套路相还。
人人看着两人梅花桩上高来高去,白司霂匕首被震,人人轻微“啊。”地一声,白司霂后心被订,人人“嘶”一声,仿佛自己被那一招打得疼到龇牙咧嘴。
“啪……”沉铁击在梅花桩下的几块青石板上,清脆的一声。
白司霂,输。
虽然结果早已是预料之中的,但白司霂不觉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颜面,她恭敬地唤一声,“柳师傅。”
柳芙沉着的气瞬间放了,转瞬之间恢复嬉皮笑脸状。
白司霂一转身,身后百十人张嘴齐呼,“恭喜你通过考验,我院正式接纳白助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