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春去花还在(2)
云草一听这话,气得浑身发抖,她脑门充血,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你别仗着自己是惠妃就敢对我们娘娘不恭不敬!若不是郡主住在椒风堂需要照顾,我们娘娘也不可能进宫长住!你若是有什么委屈,尽管找陛下理论,用不着在这里说风凉话,败坏内廷风气!”
“母妃……”淇璋虽然听得不大懂,但也能从秦羽蹊的表情上分清一二,秦羽蹊捂住淇璋的小耳朵,柔柔地安慰道:“以后有云草姨在你身边,这宫里还有谁敢欺负你呢,待会等云草姨回来了,你要代替母妃上去抱抱她,不要让她哭泣,好不好?”
“母妃,璋儿知道了,但是母妃……璋儿有你在,也什么都不怕!”
“好孩子。”
秦羽蹊垂目,一手握住拳头,外面惠妃吵吵闹闹,不依不饶,直叫嚷着要见宁王妃,云草牛脾气涌上来,管你身份如何,两手上去拉住大门就要关,惠妃不干了,上去扬手就打算一巴掌,谁知身后幽幽走来一行人,原是太后宫中的三贤公公,三贤资历老,又受太后宠爱,地位非比寻常,他慢悠悠地一站,轻轻地咳了一声:“老奴,给惠妃主子请安。”
惠妃听到三贤的声音,脊背一阵发寒,快速地收回手,摆出一张笑面孔,转身欠了欠身:“见过公公,公公何劳亲自来呀?”
云草气喘吁吁,脸憋得通红,看见三贤,也不知他是何身份,跟着行礼问安,仍是气呼呼,不平的样子。
三贤抬眼看了看永定宫的大门,未理惠妃讨巧的面孔,对云草肃然道:“太后请王妃去寿康宫一叙。”
太后面前的公公,那可是大红人,惹不得,云草咽了口唾沫,方才害怕起来:“奴婢……奴婢这就去回禀……”
待云草跑远了,惠妃又尴尬地说道:“今日还未曾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不知太后娘娘何时有时间?”
三贤默然答道:“请惠妃主子明日再来吧。”
“怎……怎么?”惠妃面子上略有些挂不住:“难道是因为宁王妃的缘故?”
三贤清了清嗓子道:“太后娘娘敬卫清宁王荡平逆贼有功,今日特请宁王妃前去叙话,怕是没有时间见惠主子,惠主子若是真有心,不跟老奴说,自会去寿康宫请安。”
“你……”这一番话把惠妃噎个倒栽葱,她双拳紧握,眉头耸起来,强忍着怒气道:“本宫知晓了!”
说罢,也不管见不见宁王妃了,惠妃甩袖气怒离开。
秦羽蹊听了云草转述的话,稍稍安慰了她片刻,云草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很是可怜,淇璋从榻上蹦下去,扑倒云草怀里,奶声奶气地劝慰她:“云草姨,不生气了]娘娘脾气不好,但是扶疏姐姐很好很好。”
云草被淇璋扑了个措手不及,只觉一团奶香气浓浓,顿时愁云散去,心生欢喜,她将淇璋轻轻抱起来,笑道:“奴婢谢谢小郡主!奴婢感觉好多了!”
秦羽蹊笈上绣鞋,弯唇一笑:“云草,找一件清浅、正式的衣裙来。”
云草险些忘记正事,匆匆将淇璋放下来,转身去衣橱里找长裳。
秦羽蹊挑了一件月白缎绣长裳,这件长裳看起来十分熟悉,当年良娣也有类似的,她曾经双眼放光地盯着那一件好久好久,期待有一日自己也能穿上。后来嫁到卫清,她就迫不及待地托尚衣局缝制一件相仿的,但为避讳旧主,许多繁杂的花纹、精细的布料都没有添加,谁知成品出人意料地让人眼前一亮。许是清浅的水袖长裙,与生俱来着绝尘的气息,加之她静美的气质,竟比良娣更适合清风雅致的月白缎绣。
她是未亡人,也是宁王妃,素白的衣裙是对夙恒的纪念,缎绣是对太后的敬重,坐在梳妆台前,她发髻高绾,稍饰以白玉簪,犹如一朵睡莲中,美人静来,芳尘倾城。
淇璋惊喜地围着秦羽蹊转圈:“母妃,璋儿长大了,也要穿!”
她一手拉住淇璋,笑吟吟地:“等璋儿长大了,就会有更多的漂亮的衣裙。”
“不,璋儿就要母亲这一件!”
“好,留给你。”
“太好咯!”
淇璋撒欢儿地在屋里跑腾,秦羽蹊收拾齐整,正要出门,淇璋一手拉住她:“母妃不怕,太后娘娘,特别好,还给淇璋点心吃呢!”
云草偷笑道:“咱们小郡主分好坏呢,就看这个人给不给点心吃!”
“对呀!律铭哥哥不给淇璋点心吃,淇璋就不喜欢他!”
秦羽蹊俯身点了点淇璋的脑门:“你呀,等母妃回来了,再好好跟你讲一讲。”
淇璋嬉皮笑脸地跑开了。
秦羽蹊走出永定宫的大门,远处站着一众十二个人,为首的是太后身边的三贤公公,秦羽蹊与他似乎有过一面之缘,但也因事务交接,请安行礼,说过一两句话罢了。
“公公久等了。”她稍稍欠身。
三贤点了点头,意外地笑了笑:“老奴给宁王妃请大安。”
“公公客气。”
“自从王妃进宫,太后娘娘便时常想召见,但娘娘也是做过母亲的人,知道小郡主此时更需要王妃,便耽搁了。”
秦羽蹊感激道:“太后娘娘体恤嫔妾,嫔妾十分感激。”
三贤早就知道这位有名的女子,将陛下的内廷搅得一团乌烟瘴气,但他同时也清楚她并非红颜祸水的妖媚女子,读过书,性子软,做事麻利,知退进。
秦羽蹊则是第一次正式地拜见太后,她的手心里冒出了冷汗,面上却故作淡定,丝毫不敢行差踏错。
寿康宫巍峨肃穆,却难得柔软,芳草依依,时至冬日,墨竹、冬青犹以浓绿装点,尽显勃勃生机,仿佛季节停留不去,独独锁在宫闱之内。
三贤停在帘子外:“娘娘在里面抄写经书,老奴不便打扰,就将王妃送到此处了。”
秦羽蹊欠身谢过,三贤退了几步往远处去了。
秦羽蹊深吸一口气,对两侧的宫女点点头,两侧宫女躬身抬起帘子,秦羽蹊佯装淡定地迈进去,心跳如擂鼓。
屋内温暖如春,沉香阵阵,她行至吉祥纹地毯上,行叩拜之礼,声音温糯有礼:“臣妾卫清宁王妃拜见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千岁千岁千千岁。”
内室传来落笔之声,太后起身朝她走来:“好孩子,起来让哀家看一看。”
“是。”
她应声后,起身正襟危坐地跪坐,低垂双目,眉目平静。
太后走到正厅,眼前一亮,却看面前柔弱的女子,娟秀犹如浅夏的一株芰荷,褪去倾城色,清淡的眉目间犹如画笔轻点,像极了画中漫步而来的窈窕美人。
太后颔首:“赐座。”
“谢太后。”
太后坐于主位之上,秦羽蹊缓步走到下首的座位上坐好,她眸中带着丝丝缕缕的哀痛,是如何也隐不去的,太后遂有心提点她关于陛下的事,却无奈心生怜惜,柔声道:“哀家听说了卫清之事,十分惋惜,宁王有功,流芳后世,卫清三城的臣民子孙莫不是敬他爱他的,你岁数还小,不要因此迷失了心智,人要往前看。”
“臣妾谨记太后娘娘的嘱托,不会因此迷了心智。”她轻声细语,就像栏中的小兔一般楚楚可怜,太后不经意间叹了一口气,转了话题:“哀家知道你是从宫里出去的,现下回来,也不会觉得难以适应,椒风堂是皇帝建与郡主的,定不会委屈了你们母女。”
说到此处,秦羽蹊隐隐警惕起来,委身道:“臣妾惶恐,住在永定宫内,心知实在不合规矩,臣妾愿与女儿搬出皇宫,居于他处……”
“这倒不必,皇帝的心意如何,他人不知,哀家还是能看出来的,你居住在永定宫虽然不合规矩,但也是当前形势所逼。听闻卫清府正在长安城中赶工,最迟明年也就可以住了,到时候再说吧。”
“明年……”秦羽蹊为难道:“臣妾不敢长居于宫中,十分惶恐不安!”
太后早已料到,在这场感情拉锯中,发力最狠的定是她的好儿子。
“哀家倒是可以想一想办法,不过,还是要你等等。”
秦羽蹊立即要跪谢:“臣妾谢太后娘娘。”
却被太后止住了:“你今日裙裾洁白如莲,跪来跪去沾染尘埃,反倒失了仙气,好好坐着,我们一处说说话就好。”
“是。”
“哀家看着恒儿长大,如今看到他的女儿,十分喜爱,淇璋这么小,就如此聪慧可爱,待长大后,定出落的亭亭玉立,不输内廷的公主。”
“太后谬赞,淇璋还小,当不得夸赞。”
“算不得事,孝子多夸一夸,来日长得越来越好。哀家看着,淇璋今年三岁半,再等两三年,就可以随着皇子公主一起在宫中读书学字了,皇帝后宫子嗣薄,个个可爱有余,小性格却像极了皇帝,闷闷的,没有璋儿活泼好动。”
“淇璋像极了王爷,王爷素日也没有歇下来的时候,若不处理政事,就四处游历玩乐,私下里很风趣。”
“恒儿他素来顽皮,小时候就常常在哀家的宫里捣乱,不知被宁亲王教训过多少次。”
太后与她款款而谈,就像家中的长辈一样亲切,秦羽蹊渐渐放下警惕,与太后聊一聊卫清诸事,再侃一侃淇璋儿时的趣事,不知不觉时间过半,两个人言谈甚欢,颇有一些相见恨晚之感。
太后原本对秦羽蹊抱有敌意,想今日耳提面命一番,却在见面之后徒增怜惜,且言谈之间,看秦羽蹊性子温软,得人意,对她也更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