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古代言情 > 重宫御寝

第一百二十章 燕雁无心(1)

院门口跑进一个神色匆忙的小太监,乍一看穿着宫中的衣裳,是昭衍一路带过来的侍从。

“回陛下话,封后诏书已经草拟完成,只等陛下令下。”

昭衍只觉得头皮头皮都要炸开了,紧接着喜田连滚带爬地冲进来,捏着小太监的耳朵就往外冲:“你个不长眼的东西!你要害死咱家了!”

封后诏书……

秦羽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那是什么?”

昭衍沉默了一瞬,一字一句答道:“我此行来,就是接你回宫,封你做皇后,封璋儿为卫清公主。”

秦羽蹊如被天神霹雳,往后倒退了几步,一手伸在他面前指着他,眼中要喷出火来。

“她是卫清恭和郡主,她生生世世都是夙恒的女儿!是卫清宁王的女儿!”

丧失气力的日子里,从嗓子出来的音,沙哑中带着尖锐,她恨不得一刀刺进喉咙里,让他永远都不要听到这种声嘶力竭……

她的胸膛禁不住气的起起伏伏,一手捂上胸口,试图压制,可那股炽烈燃烧的火气根本不受控制,从脚底腾腾地钻上来,直教人失了七魂六魄。

“羽蹊,朕并非此意!”

“昭衍,我夫君躺在灵堂上尸骨未寒J后……谁愿意做这个皇后谁去做,我秦羽蹊不媳!也不会,永远不会做你的皇后!”

秦羽蹊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仰倒过去。

昭衍飞似得跑去将她接住,秦羽蹊喘气喘的跟风箱似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

他将她紧紧抱住,眉目坚定,不容置疑:“无论你说什么,朕都要封后封公主,让你跟璋儿留在卫清……朕做不到!”

她死死抓住他的袖子,长长的指甲扣进薄袖中,针一般地刺进血肉里:“你大可……大可杀了我们母女……”

“秦羽蹊你放肆!”他大声怒吼,手臂颤抖起来……

“来人!快来人!”

他双眸红的殷了血般,将她抱起来往屋子里跑。

“内里虚空加之肝郁,她平日都吃些什么?”

昭衍侧坐在昏睡的秦羽蹊身旁,将锦被掖了掖,一手伸上去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将三两碎发扫开。

他望着她,隔着这么多年还有数不清的山山水水,她呼吸着熟悉的呼吸,眼角带着深深的笑意,那双记忆中的红唇白的跟宣纸一般,让他整颗心都揪在半空。

长泾恭敬答道:“王妃不思饮食,最多喝一些参粥,想来还有点贫血。”

昭衍挥手把窗边站着的淇璋叫来:“还傻站着干什么,我写一副方子,你送给医官。”

淇璋正恼悔,没好气地白了昭衍一眼。云草见状赶紧跪下请示:“陛下让奴才来吧!”

昭衍也没看她,只是加重力道瞪着淇璋:“我让她去。”

淇璋虽心里不满,到底也不敢违逆昭衍,他私下里对她和蔼可亲,有时候严肃起来真真吓人。

“云草姐姐,你歇着吧,我去,我娘亲病着,我应该去。”她一边碎碎念,一边束手在昭衍身侧等着,昭衍没好气地瞟她一眼,虽是严厉,但人人都能看出他眸中的宠溺与偏爱,长泾明白皇帝的苦心,也知道,皇帝与公主之间的情分,早已不止君臣关系那么简单。

他方才明白何为爱屋及乌,可想到王爷,他心中不免苦涩。

淇璋拿着方子出了屋子,云草随着她一并出去了,长泾慢慢退到屋外。昭衍捏着她锦被的一角,深深地看着她的面容。

秦羽蹊的手指动了动,人慢慢转醒,朦胧的眼前坐着一个人,熟悉又陌生,她颤抖着手举起来,带着浓浓的哭音:“夙恒……你回来了……”

昭衍住抓住她的手放在锦被上:“羽蹊,是我。”

“是你……”她揉了揉眼睛,看清面前的人是昭衍,心中狠狠揪痛起来。

“昭衍……是你……”

“嗯,我一直在这里陪你。”

她嘴巴扁了扁,眼角积蓄出一汪清水,划入鬓发之中。

“昭衍,夙恒走了,他走了……我好害怕,我心里好痛……他还没有回来看我一眼,他一定还有很多话要跟我讲……”

他垂下头,紧紧抿住下唇。

秦羽蹊偏过头,直直盯着床帏:“我以前,不知道妤儿的痛楚,不懂什么叫‘走了,就说么都没有了’,现在懂了,可这代价,我受不了……”

“当年,就不应该放你去卫清!”他一拳锤在床板上:“卫清局势杂乱,势力纠结,四处是危险,是我的错!”

“我求你一件事。”她悄声道:“废去我王妃之位,让我带着淇璋离开,山高水远,只要是可以忘记夙恒的地方,我都想去。”

他惊诧不已,紧张地去拉住她:“你们母女要去哪里?”

“总有安身立命之处。”

他声音颤抖,带着讨好的意味:“随我回长安,我在四九城外给你们母子找一个住处,无人打扰,十分安全,你在我看得见的地方,保护得到的地方,无论对你还是对淇璋都好。”

她苦笑,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你不让我当皇后了?”

他点点头,只差将沉甸甸的心剜出来放在她手心里。

“我想通了,你想当什么,就当什么,但离开我的视线,绝对不可以!”

秦羽蹊长叹一口气,一双眸子紧紧盯着窗幔,婉拒道:“这片江山都是你的,你让百姓安居乐业,就是让我们母女安康喜乐,回长安……我做不到。”

昭衍“腾”地站起来,整个胸腔连带着肩膀都要颤抖地碎掉:“秦羽蹊,你不要再胡说八道了!我告诉你,你若执意跟我对着干,拒回长安,这皇后非你莫属,不愿意做也得做!跟我回去,整个长安你愿意住在哪里、愿意要什么身份,我再不插手!”

“你做梦!”她勉强支起上身,通红的双眸怒气冲冲地瞪着他:“昭衍,你管我管够了,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你走!”

他怒不可遏地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停下,背冲着她狠狠道:“什么死不死的话不要再说了,你若是死了,我也陪你一起去,咱们两个好在黄泉路上做个伴!”

她拿起身侧的茶杯,“咣”地摔到他脚下:“走!走!”

昭衍深吸一口气,“哐”一脚狠狠踹开大门,风一般地卷了出去。

整整半个夜晚,他负手在院中转了上百个圈,三更时,屋里传来淇璋微弱的哭声,他方才停下,脚步匆匆地走到门前,打开门,淇璋小小地缩在墙角,伸手向他:“昭衍,抱抱我吧,我好害怕。”

昭衍跑过去,将淇璋裹进被子里,抱在怀里,轻轻拍抚着:“这屋子太黑了,点根蜡烛就好了。”

淇璋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往他怀里使劲蹭了蹭:“我梦见父王了,梦见我要去长安,被喜公公抱着,我父王一边哭一边亲我,他说他好想我。”

他的身子僵了僵,垂下头亲亲淇璋的发顶:“那个时候你还在襁褓里,哪里记得这么多。”

“昭衍……你当我父王好不好?淇璋……不想做没爹的孩子。”

昭衍轻轻应下:“等你娘答应回长安,我就办个风风光光的晋封大典,让你做玖昭最尊贵的公主。”

“我不要当公主,我只要你做我的父王,我也不要宫殿,永定宫最好了,哪里都比不得永定宫的床榻软。”

“好,你说什么都好。”

“母妃,会同意吗?”

“一定会。”他笑了笑。

淇璋将手指放在嘴巴里嗦着,吧唧吧唧的。

“璋儿又饿了?”

淇璋摇摇头:“想家了,想回永定宫。”

“很快,很快就可以回长安了,再等等。”他安慰道。

他抱着小小一团的淇璋摇了摇,淇璋慢慢闭上眼,一会就睡着了。

他抱了一会,看她熟睡了,将她慢慢放平在床上,走到窗前点起一只蜡烛,白色的蜡烛将屋中照亮,昏黄中暖意融融。

伴随着淇璋均匀轻细的呼吸声,他踱步到窗前,春雾殿外一片漆黑,远处的湖风柔柔扑在面上,当是惬意非凡的,他身处此地,才能体会一些夙恒对羽蹊的爱意,他将最好的留给了她,也将自己的全部留给了她,那么多的能工巧匠造出来的大花园,就是他们二人的避世之所。

是不是自己的错,让他们夫妻天人相隔、永留遗憾?昭衍默默垂下头,一手狠狠地握紧了栏杆,他只是一直忍着这股不甘心的劲儿,从她大红嫁衣地出嫁,到淇璋出生,再至今日夙恒的死去,他一直在忍……

爱情可能是相互依存,他却将它生生变成相互折磨。

昭衍转头,爱怜地望了一眼淇璋,那么心思玲珑,娇小可人的小人儿,他手心中的至宝,他活下去全部的希望……就算为了淇璋,羽蹊也必须跟他回长安不可。

而且,羽蹊她才二八年华,正是春花灿烂的年纪,难道就该在宁王府上做一辈子的孤孀吗?

不可能!

就在昭衍打算关窗的同时,屋顶之上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那是瓦片碰撞发出的“哐啷”声,很熊轻,几乎可以被忽略不计。

昭衍停在原地,慢慢将身子蹲下去,仰头谨慎地盯着房檐一处。

声音没了。

他将手伸到腰侧,握住半长的佩剑。

时间滴答而过,房上再无动静。

昭衍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将窗户关起来,用一把小锁紧锁,然后轻走两步到床畔,把淇璋抱到床榻里侧,用锦被将她捂个严严实实,而后把帷幔放下,掖在褥子底下。

这一切做完,他快跑到门口,靠着门轻轻蹲身,一指扎透窗纸。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