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等我给你一份光明
夭夭其实有不少的肖像画,都是灼华为她作的。.
每百年的时光,灼华便会为她作上一幅…
呃,夭夭隐隐还记得,灼华为她作第一幅画时她似乎还捂着尿布。
那画被灼华珍藏了起来,夭夭多次想要销毁,却从来没有找到过。
夭夭每每看到灼华为自己作的肖像,只觉得像了自己六七分,其他那几分看着似是很陌生,又似是很熟悉。
小时还以为是灼华画艺不精,长大后却觉得灼华似乎是故意为之,于是夭夭便问了他。
犹记得灼华那时的表情,透着悲伤,透着不忍,透着后悔…那双眼睛明明在看着自己,却又好似透过了自己,在追忆什么人。
灼华告诉她说,这画里,便是我眼中的你。
夭夭自此便将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今日。
夭夭特地摆了个撩人的姿势,仿着凡界花楼里的女子,矫情地装出一股浮夸的风尘味道。
黎曜见她这幅模样,只是摇头笑了笑,不加言语。但心里却在担心她这样到底能撑多久,啧啧,把身体扭成那个形状,想来应该是很累人的。
黎曜想的很对。
夭夭虽然这会儿S得很妖娆,但是腰部似乎已经抽了筋了,碍着面子,她不吭不响。
面无表情地擦拭掉额角的细汗,夭夭偷偷地揉了揉自己的腰。
“你换个姿势罢。”实在是看不下去,黎曜忍着笑道。
闻言,干咳了一声,夭夭一本正经地收回了腰,规规矩矩地站在了屏风旁。
“我美么?”勾着头,极力瞅向书桌,夭夭很好奇。
“美。”抬头看了眼夭夭,黎曜又低头专心作画。
望着黎曜手中那只动过手脚的毛笔,夭夭顿时心下一个惊喜,接而又问道:“那比着昨日呢?”
“一样。”
黎曜头也没抬。
似是迎头淋了盆冷水,夭夭顿时萎靡了下去,就该晓得的,若装撮头发便可拐走一颗心,月老早就该去喝西北风了。
现在想来,那小仙婢说得是极不靠谱的,兴许人家落霞仙子就是跟心上人互相对了眼才成了好事的…
拒绝歪门邪术,夭夭轻哼了一声,心里暗下决心。.
不时抬起头来,夭夭变化多端的表情自然是都落到了黎曜的眼里去,强忍着笑意,黎曜尽量把心思放在手中的笔上。
只是今日,这笔怎么用着不太顺手,黎曜有些纳闷。
约摸着一个时辰左右,才见黎曜收起了画笔。
“好了么?”扭了扭已经非常僵硬的脖颈,夭夭惊喜问道。
淡笑着点了下头,黎曜对夭夭招了招手。
脚步欢快地小跑过去,夭夭很是兴奋。
呃,这副模样要是被灼华见着,肯定得垂泪,他给夭夭作画这么多次,就没见着她哪回如此乖巧欢喜过…
然肖像这厢刚入夭夭的眼帘,却见其身子一震,继而极为惊讶地捂住了嘴。
只见画中有一女子,身着淡粉衣衫坐于桃树枝上,巧笑嫣兮。画里还有一汪潭水,清澈见底,水面上花瓣飘零。
这不就是那日的桃花潭么。
“你知道我是谁?”夭夭问道,声音有丝颤抖。
摇了摇头,黎曜苦笑,“我从来就不知道你是谁。”
“那这幅画?”夭夭询问。
“这潭水很美,那日便是被它吸引了注意力,才冒冒失失地闯了进去,而后才隐隐感觉到潭边有人。”浅笑一身,黎曜继续道:“谁想后来忽然跑来一只兔子,莫名地便尿了我一身,我猜想大致是因为我碍着它主人的清闲了吧。看得出这潭水的媳,于是我便假意要漂洗衣衫,果真便把那只兔子的主人引出来了…”
“那人是个女子,窈窕轻灵,只是戴着一副银质面具,我看不了她的容貌,却一眼便记住了她的眼睛…她告诉我说,她叫桃林圣女。”
静静地直视着夭夭闪烁的眸子,黎曜缓缓说道,语调温柔。
天哪,他竟然还记得那日,虽然略去了最为精彩的片段…夭夭很震惊,非常震惊,除了震惊,眼里再无旁的东西。
不过试想一番,任何男人被一个陌生的女子玩弄了小葡萄后,没个千儿八百年都是极难忘却的,更何况是被誉为男神典范的黎曜圣君呢。
许久回了神,夭夭咂了咂嘴,说不出话来。
将夭夭吃惊的模样收在眼底,黎曜笑着摇了摇头,“这百年来,我时常感觉得到身边跟了一个人,我知道那人没有恶意,便也渐渐地就习惯了那人的存在,且那人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桃花香,很好闻…”
微微地打了个激灵,夭夭抬手嗅了一下衣袖。
自己已经习惯了桃花香,此时哪还能闻出来什么,夭夭干笑了一声,掏出一块方帕遮住了脸。
羞死人了。
一直还将自己的捉迷藏本领引以为傲,没想到早就被人察觉了去,原来,这百年来,她都是乐呵呵地在玩独角戏。
“这百年来,一直就是你,对么?”黎曜问道,眼底噙着笑意。
哼,还问…扯着方帕遮住脸,夭夭愤愤地点了点头。
没错,就是她。除了她,谁还能将跟踪狂这行做得如此敬职尽心。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说?”隔着方帕,夭夭叹息道。
“我知道是你便好。况且你这样小心翼翼地生活,自然是有自己的苦楚。而我更在意的是,你和我三叔究竟是什么关系?”眼里带着一份认真,黎曜起初混淆了夭夭和灼华的关系,但后来察觉到夭夭跟在自己身边后,便有些怀疑起自己的想法了。
哪有婶子跟在侄子身后的,想必他们不是那种关系吧…黎曜那时也想了很多。
帕子后方,夭夭一怔,三叔?
愣了一瞬后,终是反应过来,感情他问的是灼华啊…
“我是你三叔的私生女…”夭夭幽幽道。
又道是私生女…
先前说自己是月老的私生女,今儿又说自己是灼华的私生女,她究竟是谁的私生女…黎曜抚额,无奈了。
夭夭收了帕子,清了清嗓子,换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我就是你三叔的私生女。你三叔长得有多招桃花你也不是不知,而他原本也就是个多情的性子。俗话说万花丛中过,哪能片叶不沾身?”夭夭一本正经道。
黎曜闻言,淡淡一笑,不予置评。
见着黎曜云淡风轻的模样,摆明了就是不信自己,夭夭不乐意了,虽然她本来也就没说实话。
可夭夭一直就觉得自己和灼华的关系绝对没有如此简单,说不准还真是单身父亲与死生女儿的关系!
小脸上带着一丝不忿,夭夭接而又道:“我这回说的是大实话。爹爹怕人家嫌他带了个拖油瓶在身边,不好给我找个如意的小娘亲,你也晓得的,这年头,仙女儿门都格外傲娇,对买一赠一的便宜货从不正眼瞧瞧的。所以爹爹便一藏就藏了我万年的时光。”
心里抖了两抖,夭夭还是第一次管灼华叫爹爹,总觉得万般的不习惯和不自在…但却并未对自己的胡言乱语和胡思乱想有什么不安。
嘴角抽了抽,黎曜觉着更不靠谱了,想灼华圣君的美名在整个仙界都是引人盛赞的,莫说是一个私生女,即便是十个,想嫁与他的那些仙女们也是不会在意的。
但一想着夭夭生活在桃林里是事实,而灼华万年前忽地就离了帝都的宫府隐居桃林也是事实,黎曜便不由得就沉默了。
思索着点了点头,黎曜忽然觉得夭夭的话其实也有些可信。
顿时弯了眉眼,夭夭很开心,“你信我了?”
“算是信了一半吧。”抬眸,黎曜回道。
又掏出帕子,夭夭极度抑郁地在两手见绞来绞去,“你还是不信我。”
淡淡一笑,黎曜拿起桌上的肖像画,转移话题,“这幅虽是为你作的画,但能让我留下来么?”
看着画里的夭夭,黎曜眼底里有了丝不明显的波动…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当夭夭显了身形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心里惊喜成了什么模样。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当夭夭似玩笑话般说出要嫁与他时,他心跳快成了什么模样。
但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当夭夭忽然退缩了的那一刻,他心里又失落成了什么模样…
这百年来,她总是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自己身边,他很多次忍不住想要唤她出来。然而下一刻她却又总是无声无息地便消失了踪迹,他只能隐隐约约地估摸着她在哪个方位,却没办法看出她的身形。黎曜感觉很无力。
这般似透明人一样的生活,这般枯燥无奈的生活,纵使夭夭再怎么明朗率性,黎曜也能从她清澈的眼睛里看出疲惫。
而灼华小心翼翼地藏了她这么多年,又细心地教了她如此高明的藏匿的本事…若不是有些不能为外人道的苦衷,又怎能这般的煞费苦心呢。
黎曜很苦恼。黎曜很心疼。
“你若是想要,便留下罢。”夭夭轻声道。
嘴唇动了动,黎曜却只是点了点头…其实他多想说,我想要的其实是你,而并非是这幅丹青。
可几欲破口而出,却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黎曜明白,这个时候,还是不说这些话的时机。
有些事情,他其实早该在意,早就该去弄清楚的,优柔寡断这百年,如今他已经受够了。
你信我,来到了我的身边,伴我百年,那我又怎么负了你的这一份深情。等我,等我给你一份光明。
黎曜在心里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