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苏三怀孕
女医生一把推开周漾,给苏三采取一系列急救措施,并没有放弃。
周漾浑浑噩噩坐在地上,眼泪一颗颗掉下来,听见医生问:“洋介是谁,快让他来。”
他蓦地惊醒过来,抹一把眼泪,掏出手机颤抖着拨出去。
航班上,空乘提醒大家关闭手机,洋介闭目养神,双手环在腹部,两个大拇指绕在一起转圈圈。
突然听见空姐温柔的声音:“你好,小朋友,飞机起飞的时候手机是不能开机的。”
洋介睁开眼,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手机跑到了小爱那里。
怪只怪前几日自己经不注子纠缠下载了一些游戏在手机上,他无奈地伸出手,孩子玩游戏正开心,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又有些忌惮他,最终乖乖把手机交出来。
他抱歉地对空姐说:“抱歉,孩子被我惯坏了,我现在就关机。”
就在这最后的一秒钟,他瞟见有未接来电。
看来小爱玩游戏太入迷,根本没发现有电话进来。
洋介抱歉地看了空姐一眼,还没看到是谁的未接来电,已经看到短信:三儿车祸生死未卜,念着你的名字,望速归。
发件人,是周漾。
洋介蓦地站起来的瞬间,坐在左后方的中山也意识到了什么,走过来问出了什么事。
洋介有些慌乱,抱起小爱说不去意大利了。
中山没想到是苏三出事了,他摁住洋介低声说:“舱门已经关闭,到底怎么了?”
这么一闹乘客中已经有些人窃窃私语,乘务长闻讯过来了解情况,看洋介还是坚持要下飞机赶忙说:“这位先生,我们的航班已经要起飞了,按照规定……”
“去他的规定,我现在就要下去。”
这时候乘客纷纷站起来,大家都说这样不行不能因为洋介极少数几个人耽误那么多人的行程。
中山知道洋介不是如此冲动的人,要不是苏三那边出了事情,他不会这么犟。
有人大喊:“时间到了,别影响大家啊。”
乘务长还想说几句,洋介突然一拳打在椅背上,声音有些哽咽:“对不起,还请大家见谅。我老婆出了车祸生死未卜,我一定要回去看她。还请大家通融通融,至于你们的损失,我一并加倍偿还,拜托了。”
他九十度鞠躬,一滴眼泪落在地上。
一个孩子眼尖看见了,大喊:“妈妈快看,叔叔哭了。”
中山和佣人也一起鞠躬,连小爱也哭着鞠躬,一个劲说要回去看妈妈。
刚才还很吵闹的乘客全都安静下来,静静地看着他们。
洋介哽咽着又说:“在我只有十五岁那一年,我对我老婆一见钟情,发誓要让她做我的花仙子。而是阴差阳错,后来我们错过了很多年。再相遇的时候,我暗暗发誓,一定要世界上最好的爱全部给她。哪怕要我死,我也心甘情愿。可是……我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我不该丢下她独自一人前往意大利,我不该……对不起……”
空姐中有人哭起来,连乘务长的眼圈都红起来。
人群中爆发出一个清脆的声音:“让他走,让他去见他老婆。”
是一个泪流满面的女乘客……
下了飞机洋介几乎是脚不落地开始狂奔,中山抱着小爱紧随其后,佣人负责去取行李。
上了车终于拨通了周漾的电话,洋介颤抖着问:“她怎么样?”
他害怕听见那几个字,他害怕连最后一面也不能见到,他害怕再也没有机会说我爱你三个字给她听。
没想到周漾这样的铁血汉子也有失声痛哭的时候,吓得洋介的心快要跳到嗓子眼,一个劲问:“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洋介,三儿她……”
洋介捂着胸口倒在椅背上,听见张勋的声音:“宫本先生,三姑娘不太好,你赶快回来吧。”
张勋收起电话,蹲下身看着双眼红肿的周漾,低声问:“少爷,你没事吧?”
“都怪我,都怪我,张勋,一切都怪我……”
看周漾抓着他的手,张勋摇摇头叹息道:“这不怪你,少爷,三姑娘不会怪你的。”
周漾仰头靠在墙上,声音沙哑:“早在我爸告诉我们是兄妹的时候,我就应该彻底放手。我不该放纵自己,我不该自以为是……都怪我,三儿这样,全都怪我……”
外面响起医生的声音,周漾蓦地起身冲出去,抓住一个从手术室出来的人问:“怎么样,怎么样,她怎么样?”
医生耐心解释:“心肺严重受创,重度脑震荡,你们谁是家属?”
周漾撕扯着自己的衬衣,又卷起袖子,语无伦次:“医生,我求你,我求你,要什么器官从我身上取……血够不够,不够抽我的,抽多少都可以……你把我的命拿去吧,拿去救她。”
医生有些动容:“我只能告诉你我们会尽力,其余的我不敢保证。家属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周漾不敢置信地后退着倒在张勋身上:“最坏的……打算是……什么?”
医生看起来经验老道:“像这样的情况,就算华佗在世,也是回天乏术。以前我们遇到过好几起类似情况,大多都是……迄今为止,最好的一个案例是变成植物人……”
他拍了拍周漾的肩膀,摇头叹息着走了。
张勋买了一些吃的东西回来,看见周漾还是他走之前那一个姿势,像个孩子一样窝在角落里,头埋在膝盖间。
手术还在继续,张勋实在也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要是最后是坏消息,周漾要如何承受?
把水递过去,嘶哑着声音:“少爷,先喝点水。”
周漾说了什么,张勋没有听清,于是凑过去听了好几遍,终于听清周漾在说:“真好,真好……她是我妹妹真好……她是我妹妹真好……”
张勋纳闷着,明明爱得死去活来,是兄妹又哪里好了?
忽地又听见他说了一句:“这样我就可以救她,她就不会死了……真好,真好……”
他抬起头,脸上全是泪水,不过却是笑着的:“原来当哥哥也可以这么幸福,以前我都不知道呢。”
张勋蓦地觉得鼻子酸酸的,别过脸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周漾又说:“真好,真好……”
洋介像疯了一般冲进来,抓起周漾问:“她呢,怎么样了?”
看周漾不说话一动不动,他椅着他的肩膀,又问:“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
周漾终于看他,不过却是恨恨的,语气也有些冰冷:“你知道她为什么会出车祸吗?全都是因为你,你为什么要丢下她一个人啊,你不知道她害怕吗,你不知道她觉得对不起你吗?”
最后一句几乎是声嘶力竭:“你不知道我下了多大的决心才把她交给你吗?”
洋介无力地松开手,慢慢后退着倒在墙上,揪着头发滑下去:“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她不会回来了,我以为她不会跟我在一起,我以为……”
他抬起手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都怪我,都怪我……”
周漾也失了力气,不过还是捏着拳头大喊:“你知道吗,医生说,昏迷的时候她一直都在喊你的名字……你知道吗,那一刻我多么嫉妒你,我希望她喊的是我的名字……你知道吗,我更怪我自己,要不是我一意孤行非得把她留在我身边,她又怎么会这样?”
大家都不说话,就在气氛快要凝固的时候,刚才那个医生急匆匆推开门,满头大汗喊:“家属呢,有紧急情况。”
周漾和洋介两个人不约而同想要站起来,又不约而同趔趄了一下,心里不约而同想到了不好的事情,异口同声问:“怎么了?”
医生喘口气:“伤者怀孕了,大约六周……”
沉默,死寂一般的沉默,周漾和洋介不约而同看向彼此,然后又看着医生。
“你们到底是不是伤者的家属,能不能做主?”
张勋意识到周漾已经是摇摇欲坠般颤抖着,赶忙扶住他,还没开口,洋介已经问:“做什么主?”
医生大约是做手术太过疲累,也许是从未遇到过这样棘手的事情,他抓起地上的一瓶水,拧开咕咚咕咚喝几口,才说:“钢管从伤者的右心房插入,穿过肺部……血是止住了,可是棘手的是钢管贯穿了心肺的大动脉……院方经过讨论,已经把退休多年的老院长请了回来,他可是这方面的泰斗,院方做出以下几个方案……”
洋介一秒钟也等不了:“我不想听这些,我只想问,还有救吗?”
医生叹口气:“院方现在要取出钢管,手术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五。家属签字吧,别耽搁了。”
护士把本子递过来,洋介抬起手,却听见周漾说:“我来吧……”
他走过来接过本子,看了洋介一眼,轻声说:“她是我妹妹,我来。”
可是他的手一直在颤抖,连本子也拿不稳,最后掉在地上。
张勋捡起来递给他,他只能抬起一只手,于是垫在张勋背后,总算签完字,递给护士。
医生走到门口,周漾突然问:“医生,孩子……有影响吗?”
医生想了想:“即使伤者挽回一条命,最大的几率也是变成植物人。那样的话,孩子在母体内也存活不了。”
很快周文籍和柳眉赶了来,然后是元宏和莫瑜,曼殊和徐锦程,赵天泗和吴曌,黄昏的时候,连骆风和纪子都来了。
大家不吃不喝聚在休息室,等着悬在头上的最后那把剑落下来。
柳眉一直在哭,哭着哭着昏过去,又是一番手忙脚乱。
大家本来准备了抽血给苏三,可是医生说血库里的血还充足,有需要会告诉大家。
手术已经持续了一天,还没有结束的迹象,骆风觉得那么多人守着也不是办法,就劝元宏和徐锦程带莫瑜和曼殊回去休息。
两个都是孕妇,可熬不起。
曼殊哇一声哭起来,倒在徐锦程怀里:“我答应过苏硕,会好好照顾苏三,都怪我,我没有做到。”
她冷不丁提起苏硕,惹得从来不掉眼泪的吴曌也哭起来,却不能说明原因。
曾几何时,她也信誓旦旦答应过苏天明,会竭尽全力保护苏三。
还算莫瑜比较冷静,知道留下来于事无补,遂劝着两个哭哭啼啼的女人走了。
纪子看自从她来了以后洋介就是窝在靠在手术室门口没动过,就走过去,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头,关切地问:“洋介,你还好吗?”
他转过来,满脸泪水,眼睛红的像是野兽。
“姐姐,我就要彻底失去她了,是不是?我再也不能爱她了是不是?”
她心疼地把弟弟拥在怀里:“没事的,没事的,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我真后悔,当年我就应该把她带在我身边。无数次我偷偷来中国看她的时候,就应该带她走。姐姐,都怪我,都怪我……”
骆风走过来,蹲下身把电话递过来,沙哑着声音:“洋介,麒麟要跟你说话……”
洋介木然接过去放在耳边,像是害怕什么似的喊了一声:“麒麟……”
那边麒麟听见这一声就知道情况不太好,他是在电话里听骆风说起来,心里始终不放心。
“哥,没事的,吉人自有天相。”
也许因为是一家人,麒麟的口吻和纪子一模一样,不过也知道洋介最紧张苏三,于是又说:“我现在已经在机场了,三个小时候就来,你别担心好吗?”
“麒麟……”
“哥,苏三这样了,你得坚强起来啊,要不然她醒过来谁来照顾她。”
大约是这一句还算管用,洋介终于打起一点点精神,在纪子的搀扶下坐在了凳子上。
休息室里周漾的情况也不太好,从苏三出事到现在他一直觉得肠胃不舒服,现在更是觉得浑身都疼,尤其是受过伤的手臂,沉重得好像压了几块大石头。
他把平生所有力气全用上了,才勉强让自己不再颤抖。
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会失去一个人,害怕到无法形容。
骆风安慰完了洋介,又走到周漾身边,看他一直捂着胸口,就问:“要不你去休息休息,这里我们守着呢。”
周漾摇摇头,压低了声音:“小舅舅你知道吗,就在你们来之前,医生告诉我,三儿怀孕了……六周了,那是我的孩子,是我们的孩子……可是,他来的太不是时候了,你说……”
他捂着脸,摇摇头没再说下去……
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医生说最好的打算就是植物人……我说是植物人总好过没救过来吧,是植物人我总还可以时时见到她,不必去面对冰冷的墓碑。是植物人总还好吧,总算还在我身边……我这个妹妹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