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牢狱之灾

云歌神色自若:“你也说过,皇宫是个大染缸,也是个杀人不见血的人间炼狱,那么能从这样的环境中毫发无损、甚至一身荣光走出来的人,你觉得,他很简单?会是个很单纯的好人?”

南宫彻霍然站起,衣袖一拂,桌上的茶壶茶杯被扫到地上一阵乱响,摔了个粉碎。

云歌目光落在地上,她是识货的人,那套紫砂茶具乃是已经亡故的紫砂大师欧阳久的存世珍品,就这么毁了,实在是可惜……

忽然,脖颈上一凉,云歌的目光移过来,看向眼前,那是一截明艳的绯色衣袖,微微露出一只瘦不露骨,精致却不女气的手腕,在鲜艳的红的映衬下越发显得如玉般洁白美好。

只是扣在自己脖颈上的手指却也冰凉,因为距离靠近,南宫彻喷出来的气息带了丝丝杀气,似乎自己一句不慎,便会丧生在这两根完美的手指之下。

南宫彻的脸色像是六月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声音沉沉的道:“你可知道,上一个诋毁三哥的人是怎么死的?”

云歌抬眸看着他,这还是个孩子啊,“王爷,若是你的三哥听到有人这般评价他,他会怎么做?”

南宫彻微微一愣,手劲微微一松,慢慢将手收了回去。

云歌叹了口气,“若我没有猜错,贵三哥一定常常在人前训斥你,人后却又说你这样飞扬跋扈乃是真性情,不必顾忌别人的看法,做真的自己才是最要紧的,对不对?”

南宫彻眸中猛地射出两道寒光,可是他眼底来不及掩饰的讶异还是出卖了他。

“所以,”云歌微微冷笑,“人人都会说你一直这样嚣张放肆,是因为你本性便不好,所以人人称颂的贤王怎么教导你也是改不过来的。反而对三皇子屡屡跟在你身后善后,而对他生出更高的评价。你这位三哥,啧啧,还真是……”

“别说了!”南宫彻怫然变色,大喝一声,踹门而去。

云歌望着那半扇吊在门框上的门板,露出一抹苦笑,当年她何尝愿意相信刘蕊是个毒如蛇蝎的女人呢?

“三小姐,”九连环和玉玲珑面面相觑,小心翼翼的道,“奴婢们……”

云歌摆了摆手,心里还是很轻松的,她之所以毫不留情的说出这些话,便是不想再与南宫彻之间有什么牵扯,直觉中那位三皇子便不是个轻易能招惹的主儿,而自己一旦和南宫彻扯上关系,便离三皇子不远了,“你们走吧,”她略感疲惫,人生在世,还真是难啊,“你们方才也看到了,我触怒了你们王爷,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便会叫人来取我的项上人头呢,你们留下来,还有什么必要?”

九连环和玉玲珑又互相看了看,齐齐向着她蹲身一福,九连环咬了咬唇,轻声道:“小姐,您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敢在王爷面前说真话的人。”说完拉着玉玲珑夺门而去,就仿佛身后有鬼在追赶似的。

云歌又叹了口气,她面对这些年轻人,总觉得自己已经很老了。

走出房去,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地上已经是白茫茫一片,后巷里热热闹闹,有高亢的女子声音传来,她听得出,那是胡娘子的大嗓门,不想可知,她一定是在说方才那些衙役“从天而降”的事。摇了摇头,转身欲回新近粉刷完毕的那间居室里去,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一角靛青的衣角在拐角处一闪而没。

那是云府里老婢们的衣裳颜色,说不定便是周氏……

一定是奉了云梦的指派过来监视自己的。

云歌脸色一冷,你们便这样迫不及待找死么!出府做了几项安排,便回到云府一连数日不曾出门。来后罩房院子走动监视她的人越来越多,次数也越来越频繁。

云萝也终于回到了云府,有几次还差点冲进后罩房范围,却都被云梦拦了回去。

云歌便知道,云梦快要动手了。

这几日,南宫彻颇不消停,把国舅王安和张氏的二哥张俊痛打一顿,还要剥了衣服游街示众,还好钦差孙远征到场死说活说,拦了下来。

云歌有些不确定地想道,会不会是南宫彻受了刺激,所以才这样发泄?以往他虽然不下手则已,一下手便毫不容情,可也从未做过这等剥人衣服的事。

近日她的生意蒸蒸日上,迫近年关,正是事发高峰期,必须多注意一些,虽然她已经找人打点了官府,但官府那些官吏就是永远也喂不饱的饕餮。

何况,云家姊妹和孙远征还有那样一层关系,虽说她不怕她们找麻烦,但总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事情闹得大了,不免把自己的名声也传了出去,到时候便不得不和刘蕊碰面,可如今,她还没做好和刘蕊交锋的准备。

也许,在正式对刘蕊动手之前,她还应该去看看自己那一双儿女,和善良的婆婆……

心里胡思乱想着,双足已经自己做主,来到街头,走了没多久便遇到张自在,听张自在说起飘香楼出事的原委,又好奇多听了胡娘子一阵子嚼舌根,便这样被云萝带着衙役捆走了。

如狼似虎的衙役们推推搡搡将云歌带进了知州衙门大牢,照理说,应该把她关押到女牢里去,因为云萝已经叫破了她的女子身份,来的路上,衙役们也踢烂了她装着木底的靴子,露出了里面的绣鞋。

可是,云萝却阴恻恻吩咐:“她不是爱做男人么?就把她关到男号里去!”

知州衙门的衙役都知道云萝是钦差大人的爱宠,得罪了她便等同于得罪了钦差,哪里还敢怠慢!立刻改道,将云歌丢进了男牢最脏最破最窄小的一间牢房里。

这一片都是死囚,被羁押多年,早忘了天是蓝的,太阳是红的,一天到晚能见到的,都是狱卒那绷得紧紧的死人脸,何曾见过女人!

今日却开了荤!

非但见了女人,还是个年轻的女人,而且是个干净的、面貌清秀的女人!

死囚们眼睛都有些发绿,飞扑到栏杆处,抓着栏杆便开始咆哮。

他们都是杀过人,见过血的,说几句污言秽语自然不在话下。

云歌忍不住皱眉。

这里的气味实在不好闻。这里的人,也着实令人讨厌。

“怎么样?”云萝掀开帷帽,得意洋洋,“你这小贱人定然那没想到,也会有今天!你说,我若是叫人把牢门随便开一间,再把你塞进去,你说,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云歌不做声,跟这样的人说话,实在是掉价。

那些死囚听到她妩媚动听的声音,都齐齐把绿汪汪的眼睛转了过来,这一转过来,连口水都流了出来,嘴巴也忘了合上。

美人!

大美人!

娇滴滴的大美人!

和这美人比起来,方才那女人,呸呸呸,那小丫头,简直连毛都没长齐,根本算不得女人!

他们纷纷把脏污的手伸出栏杆外,叫嚣着,咒骂着,吼叫着,要云萝过去陪睡。

云萝脸色一变,斥骂道:“你们都是死人吗?就任由他们这样侮辱于我?”

狱卒们忙不迭取了鞭子,挨个儿抽过去,好一阵鸡飞狗跳,才算安静下来。

可是云萝却也已被这一场风波闹了个灰头土脸。

“和她废什么话!”张氏出现在云萝身后,“找你方才说的,随便把她塞给哪个死囚不就得了?”

张氏略微有些消瘦,想必过了几日牢狱生活,很有些糟心。她瞪着两只眼睛,嘴角噙着阴冷的笑容,对着狱卒指手画脚:“还不赶紧着!”

狱卒们点头哈腰的答应着,却并不照做,他们也是老油条了,云萝虽然是钦差大人的爱妾,可并不是钦差,手上没有生杀大权,这些死囚都是不见荤腥多年的人,云歌一个稚龄少女落在他们手上,只怕难以活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出了人命,这该负责的,可是他们!

张氏对这些人的阳奉阴违十分不满,再次把手一挥:“我看你们是不想吃这碗饭了!”一句话还未说完,忽觉口中多了一团冷森森的物事,刚想吐出那东西却化作一缕冷流,顺着喉咙就滑了下去,她心头大骇,忙弯下腰去,要呕出来。

才弯下腰,便觉屁股上被人大力踢了一脚,登时从台阶上骨碌碌摔了下去,顺着两排牢房之间的通道连打了十几个滚,被一个死囚一把捉住脚踝,在她脚上用力捏了捏,哈哈笑道:“这老娘们虽然老了,肉还不算甚老!”

张氏夺回脚,对着那死囚一阵痛骂,随即仰起脸来,两眼瞪得铜铃也似,破口叫嚷:“是哪个王八羔子暗算老娘!”

“大胆!”一个清脆脆的少女声音斥道,随即一双姊妹花联袂走了进来,顺手一推便把云萝推得一个趔趄,然后款步下了台阶,其中一个遥遥向张氏腰间打出一粒弹丸,张氏扑通倒地,两人便坦然自若从张氏身上踏了过去。

所有的死囚都紧紧闭住了嘴,大家当年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这点眼色还是有的,这两个少女虽然是婢女打扮,可是武功却着实不俗,便是他们全盛时期,只怕也连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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