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不肯回来,我去寻你便是

洛清清楚的记得,墨宸峻在一次醉酒后当着他的面痛哭失声,纵情的发泄着心底对于失去冷琬心的悲绪。也就在那次,墨宸峻迷迷糊糊的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糊涂话,他当时全然听不懂。他只记得墨宸峻在提起已逝的云妃和雪阳公主之时,更是悲恸万分,他好像还说过,若是雪阳公主不是他的妹妹,他便不会有今日的绝望……

洛清虽然听的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是那一晚墨宸峻绝望的样子,他怎么都忘不掉,因为那样儿女情长的墨宸峻,和他在他心中铁骨硬汉的形象相去太远……

如此一来,他忽然对王恺的话生了几分兴趣,“您是说,云妃在嫁入宫中之前,已经有了心仪的男子?先皇可否知道?”

“先皇自是知道,此事除去家人和先皇,再没有旁人知道了。”王恺叹道,“那时父亲虽然看出先皇对云儿有意,可是父亲是个古板固执之人,他是不愿云儿嫁入深宫的,所以和母亲商量过后便急着为云儿寻人家,想急着把她嫁出去。谁料云儿知晓后便痛哭恳求,她早已心许润杉,除去润杉坚决不嫁他人。”

“润杉?”洛清不解。

“润杉是我那早逝胞弟的小字,是云儿的二表兄。”王恺说道。他咳了几声,虚声道,“云儿素来喜欢与润杉单独相处,我们都曾以为她是见他身子不好悉心照料罢了,怎料二人竟生了真情。父母震惊之余,倒也觉得亲上加亲是件好事,说不定这一冲喜还能调好了润杉的身子。谁料家里刚刚要为两人张罗婚事,润杉竟忽然一病不起,云儿日日以泪洗面,昼夜不离的守在他身旁,可惜还是没能将他留住,那时候,云儿已经……唉,不说了,不说了……”

忆起胞弟之死,王恺不由老泪纵横,“年岁大了,便变的伤感了许多,每每想起润杉和云儿的有缘无分便总是心头疼痛难忍,润杉走了,云儿也走了,还有她那可怜的小雪阳……”

洛清也被他的伤感弄的有些不自在,他岔开话题,“所以,云妃便是在那之后嫁入了宫中?”

王恺点点头,长叹道,“先皇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他为润杉的离去真心的难过了很长时间,而看着云儿的悲痛欲绝,他毅然向我父母恳求,求我父母将云儿嫁给他,他发誓他会善待云儿一生。先皇的话无疑让全家人胆战心惊,先皇第一次开口将此事挑明,那么抗旨不尊便是忤逆之罪,可是若真的遵旨,亦是欺君之罪……”

“这是为何?”洛清不解,王恺摇摇头,“那是先皇和云儿之间的事了,那整整一夜啊,先皇和云儿在房中谈了整整一夜,我们守在房外胆战心惊的过了一夜。天明的时候,云儿红着眼睛告诉我的父母,她嫁。”

“先皇果然不负云儿,先皇对云儿的好,实在是出乎我们的意料,可是终究云儿和润杉一样都是福薄命薄之人啊……”王恺已是悲痛不能自已,连连的咳了起来,“所以那时我对当今皇上是心存怨念的,我也曾动过帮着怀王一起对付皇上的念头……哪知皇上也是被人算计陷害……咳咳……”

洛清正要唤人赶紧帮忙照料已是咳的面色发紫的他,忽听外面报来,“皇上驾到!”

王恺匆忙起身接驾,墨宸峻快步上前将他扶住,“听闻忠王身体不适,朕特地派来了御医,忠王自管好生调养便是。”

他的话更是让王恺老泪斑斑,“谢皇上隆恩,老臣有愧于皇上啊,老臣有愧……”

墨宸峻摇摇头,“忠王言重了,朕还没有糊涂,朕对所有事都看的一清二楚,忠王从未负朕,朕知道。”

王恺已经哽咽着说不出话,墨宸峻见状便和洛清退到外面,任凭御医为他忙碌起来。

“清,好端端的,他怎么会哭成这副样子?以忠王的性情,就算是病痛再甚也不至于如此才对。”

“想起了一些旧事,他一再的念叨曾经动过对皇上不敬的念头,对不起皇上,可皇上却一直对他宠信有加。”洛清说道。

墨宸峻笑着摇了摇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如此看来,我没有看错人。”

“说来皇上对忠王一族真是格外关照,就连他的妹夫都官迁几级,难怪他心中愧意越发深重。”

墨宸峻叹了口气,“一来忠王的确为我元熙立下了汗马功劳,二来……二来忠王一族是云太妃唯一的亲人了,我对云太妃始终是……罢了,罢了。”

洛清看着他,“皇上对云太妃其实不必有愧,当年雪阳公主的一切都是她命里之劫,再说皇上对怀王也是格外的仁慈,皇上做的已经是足够了。”

雪阳公主几个字立刻让墨宸峻的眸中染起了哀色,他沉默不语,洛清没有留意,又说道,“方才忠王倒是一再的提及云太妃,他们表兄妹的感情确是很深,说起那许多旧事,没料到云太妃心仪之人竟然是忠王的胞弟,不仅胞弟早逝,表妹也早逝,想必忠王也是隐了这许多年的悲苦无处倾诉,这一病倒,人又年岁大了,就全都翻出来伤感个不停。”

墨宸峻忽然回眸盯住他,“你说什么?云太妃曾经有过心仪之人?我之前一直调查,怎会没有查出半分端倪!”

“那是表兄妹间的私情,外人怎会知晓。”洛清随口道,“再说先皇又很快就将云太妃纳入了宫中,自是没人知道了。”

墨宸峻急声道,“他都和你说了些什么,我要知道关于云太妃的一切,你速速说来!”

洛清不解,却也只好慢慢道来,墨宸峻急切的看着他,认真的听着,很快唇便开始抖了起来,“润杉……你说云太妃的二表兄小字润杉……”

“正是。”

墨宸峻的脑中立刻嗡嗡作响……

若是你真的如此深爱你的二表兄,你又为何在他刚死便会同意嫁给父皇?你之前不是死都不肯嫁人的吗?除非你有了他的骨肉,你不忍他的骨肉一出生便遭人白眼,是不是……

润琬吾爱……

那是不是你对他和他的女儿最真挚最隐晦,却也是最无奈最伤痛的爱意流露……

墨宸峻立刻疯了一般的向室内冲去,他冲到王恺榻前,“朕要你从实招来,朕要你把你知道的一切从实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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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不知忠王和墨宸峻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谁都不知二人到底说了些什么,只是当墨宸峻血红着双眼冲出房门之时,跪在地上的忠王早就涕泪横流,老泪满襟,上气不接下气……

忠王府乱作一团,而心急如焚的洛清更是立即策马向墨宸峻疯狂追去。

墨宸峻一路狂驰,飞奔向邬珺山……

洛清赶到时,他正跪在深潭前仰天长啸,悲吼震天。

绿意盎然的山间他那一头雪白的发,显得格外的突兀刺眼,而他阵阵困兽般的嘶吼不停的回响在幽静的山中,更是让人揪心难过,他身边的侍卫死死的拉着他,洛清更是心痛的轻劝着他。

看着悲绝的帝王身前咳出的触目惊心的鲜血,每个人都落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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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宫中,墨宸峻便重卧不起。

他的手里死死的攥着两截断裂的玉簪,和一封娟秀的信笺,死死不肯松手。

命运是多么荒唐可笑,是多么残忍无情,冷琬心竟是云妃与王诃的私生爱女,是他父皇爱屋及乌的雪阳公主。

冷琬心是雪阳公主的秘密随着太后的死去和一干宫人的受刑如今已经无人知晓,所以没有任何人知道他此时心底的绝望。

那些原本的煎熬和挣扎,竟全是无谓,她依旧是他心爱的女人,可也正是因那些煎熬挣扎让他想要对她做出的保护,真真的毁了她,也毁了他。

忽然回想起太后当日对他说的,她还有关于冷琬心的另一个秘密,他当时以为她只是为了求饶而故生的奸计,如今才知,定是奸猾的她通过和云妃的密切往来闻得了端倪,知道雪阳公主的身世才敢对她痛下杀手,也才故意将冷琬心的身世之谜只说了一半,让他真真以为他们是亲生兄妹,才会承受那些痛苦,做出那些决定……

他咬牙下了命令,将太后尸骨鞭为碎屑,让这个恶毒的女人永无超生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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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宸峻的病,一日比一日加重,任凭御医和许远费尽心思,他已然不进半滴药液,喂进的药要么便顺着脖颈一路淌下,要么便立刻齐齐的呕出,让众人焦急不已。

只有当洛璃抱来太子之时,他紧闭的双目才会微睁半分,眼中含泪的望着太子的小脸,目光中涌现出几许痴迷,随即便又是无尽的痛苦。

“皇上,你不要吓阿璃,不要……”洛璃泣不成声,“元儿还小,他不能没有父皇,既然你那么爱元儿,就算为元儿着想,也不该如此啊……”

“阿璃,这一生,终是我负了你,曾经对你许诺的事,最终一件也没能为你做到,可你却依旧对我如此情深意重,让我实在有愧。”墨宸峻费力的扬起手,擦着她的泪,“我愧对你,愧对洛老,你若真的想要我好过一些,便不要再这样,好吗?”

洛璃拼命摇头,“皇上,不要说了,我知道你心里只有她一人,可你不该如此执念,你是皇上,你有太多的责任,怎能如此不爱惜自己?!”

墨宸峻苦苦一笑,“我这皇上,说到底也终究是个凡人。我这一生,如今回想起来,竟全全皆是笑话。我太累了,我等了她三年,她都不肯再来见我,我知她是恨我入骨,再不会回来了。既然她不肯回来,我便去寻她就是。”

洛璃紧紧的抱住他,“你好狠心笆上,你竟然说出这种话……”她的泪已经湿透了墨宸峻的衣襟,她埋头在他胸口,痛声誓道,“你若去寻她,我便随你而去,我生生世世都会追随你,生生世世……”

“阿璃,你这是何苦……”墨宸峻眸中氲起无尽的愁色和愧意,“阿璃,不要这样,要好好的生活,我会为你安排好一切。”

“不,我不是在玩笑,你若真的狠心离去,我绝不会独活,皇上,求你,求求你振作起来……”洛璃悲恸的哀求着,墨宸峻无力的闭上眼睛,已是虚弱的再也说不出话。

洛清见状连忙唤人将泣不成声的洛璃和已经受了惊吓而哇哇大哭的太子领了出去,重归安静的房间才终于让墨宸峻缓和了心神。

他看着一旁哀然不语的墨宸峥,低低道,“四弟,可是会恨我削你王号,恨我如此对你的母后?”

墨宸峥缓缓的摇了摇头,“母后实在太让人失望,实在太……皇兄没有将我与月华公主赐死,已是念在骨肉情分,我都懂。”

“呵呵,那便好,我知四弟宅心仁厚与世无争,只有一事相托,还请四弟应允。”

墨宸峥悲戚的看着他,他说道,“我知你心中唯有阿璃一人,我走后可否替我好好将她照料?她对你有着不一样的感情,你是她最信任的人,也只有将她托付给你,我才放心。”

“皇兄多虑了,皇兄很快便会好起来。”墨宸峥苦心劝道,“皇兄的身子一向强健,这点病痛很快就会过去。”

墨宸峻未应,只是虚弱的笑着,“我知你会答应我,我了解你。”他挥了挥手,“帮我唤六弟来吧。”

当墨煜嵘一脸冷色的站到他身前,洛清立刻满是提防的守在墨宸峻身前,墨宸峻轻声道,“六弟与我的怨恨,该是没有了吧。”

“你这是何苦?几年的光景就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墨煜嵘痛声道,墨宸峻摇摇头,“我也不想,你道我不想好好的安享每一日吗?只是心不由己,我又何尝好过。”

“元儿太小,还请六弟继续起培养照顾的责任吧,未料到我的身体竟会迅速衰至今日之时,这江山我就本就是想传给元儿的,你会懂我,我也信你。”他定定的看着他,“我们兄弟之间,所有的不愉快便全忘记吧,你因误会算计于我伤害我的女人,我也夺了你的天下,本是同根生,也尽是为了祖辈的基业,我信六弟不会辜负父皇的期待,我也信元儿会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帝。”

“别说了,说这些没用,你好好休息好好疗养才是正事。”墨煜嵘眉头轻蹙,曾经轻狂的少年如今已是一脸的沉稳,眉间隐着伤痛。

“你们去吧,我倦了,想睡一会儿。”墨宸峻说着,轻轻闭上了眼睛,几人都轻轻退出,守在门外,直到许远为他查过,告知他暂时并无大碍,众人方才放下心来。

止住悲泣的洛璃重回他身旁,守在他的床边,神思飘渺的凝望着他憔悴的俊颜。

忽听他喃喃呓道,“蛮儿,你不来,我便去,这样可好……”

那低哑无奈的轻语,顿时让洛璃再次怨泪奔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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