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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回 声声忆初(2)

初秋里的天气总是接连地晴朗着,蔚蓝的天空里飘动着洁白的云朵。

我带了清云与清雨,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宜兰殿而去。该来的总会来,与其沉默被动,还不如昂首去挑衅一番。

安淑仪封贤妃后搬至关雎宫,江嫣更是入主灼华宫,偌大的宜兰殿顿时只剩下向来不怎么对盘的乔玉菱和凌初雪。见我到来,乔玉菱身边的贴身宫女乖巧地闪到东厢房内禀告自己的主子,而西厢房内并无动静。

我示意其他人都等在外面,带了清云朝西厢房内走去。论起来分位来,乔玉菱不过是一个良人,却仗着自己得了鈭谦的宠幸,且又有我这个所谓的靠山,便肆无忌惮地霸占了东边的尊位。乔玉菱的所作所为我尽数看在眼里,只没料到凌初雪会是这么沉得住气的女子,看来并非善者。

还未跨进西厢房,身后便传来一阵娇滴滴的声音。“娘娘怎么来了宜兰殿?若是想召见臣妾,派清雨姑姑过来唤一声便是了,怎劳烦娘娘亲自驾临。”

我心中甚为无语,脸上挂起笑容,转身朝乔玉菱看去。她倒是精心装扮了一番,鹅黄的衫裙衬着浅绿的夹褂,凑上一张笑脸,怎么看都是个娇俏的女子。

“众宫院内就属宜兰殿离龙乾殿最远,本宫又长在锦华殿,甚少出来,今日得空特地过来看看可有宫人慢待二位妹妹。”

乔玉菱捂住嘴,脆生生地笑起来:“臣妾在这里多谢娘娘的关心,后宫在娘娘的掌管下井井有条,哪里会有宫人看慢待臣妾。”

她说罢,耀武扬威地朝四周扫视一遍,无非是在示意她是我身边的红人,教谁人都不敢小看于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算被关进北苑数日,如今她又恢复当初的嚣张。不过,今次她的嚣张却是为我所允许的,有她才能使看似平静的宫廷动起涟漪,我才能坐山观虎斗,瞧出谁是真正的野心家。

她亲热地靠在我身边,我不着痕迹地朝清雨看过一眼。清雨随即会意上前,朝乔玉菱行礼,并指着身后宫女手上捧着的五彩玉锦说道:“乔良人,娘娘说已是初秋,特地选了几匹锦缎来为娘娘做新衣。”

她本是小家碧玉,鈭谦虽偶有宠幸,但她的赏赐岂能和我相提并论!见此锦缎她早已两眼放光,连忙朝我谢好。

“请良人随奴婢回房,让宫人为娘娘量体裁衣。”清雨伸手指引她回东厢房,她虽是喜不胜收却还向我看以询问的眼神。

我朝她挥挥手,待清雨领着她回到东厢房才施施然地走进西厢房。

相比其他宫殿的富丽堂皇,这里清幽得连锦华殿都比不上,一排一排的书架上堆满了书籍,而屋子的一角点着焚香,散着静溢的气息。

皇宫里凡是有属于自己的寝宫的妃嫔,哪一个不是别出心裁将寝宫装饰得金碧辉煌,就怕不够炫耀出自己高贵的身份,就连当初的夏昭媛虽然从简却都是精致绝伦。而这里的东西却普普通通,除去书架和书,还有角落里最为普通的香炉,屋子便空空如也。

我信手拿起一卷书,翻开来看看,赫然是《孙膑兵法》。看来这位京畿第一女军师的名号并非虚传,一介女子她看的书竟多数都是军法。后宫也不过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没有大军的厮杀,只是悄无声息地存亡。但她要真的将这些兵法用在后宫里怕也是得胜的一方。

“想不到娘娘也会看兵法?”书架之后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眸,凌初雪一身傲然地从书架后缓缓地转出来。

“你放肆!娘娘驾临,你竟然都不出来迎接!”我看着她淡淡地笑着,清云一个箭步从身后钻出来,指着她开始喝斥道。

面对清云的喝斥,凌初雪轻轻地挽过垂落的发丝,她的装扮依旧清新自然,淡紫的素色衣裙,窄袖挽到一半露出嫩藕般的手臂,脸上脂粉不施,好一朵出水的芙蓉花。

“娘娘驾临并未有人通传,所以臣妾未曾出来相迎,说来倒是姑姑的不对了,而非臣妾怠慢。”

清云被她一说,脸色瞬间惨白,我拂手按下她,让她退到门外。凌初雪是何等的人,她还不够资历与之暗斗。

“听闻妹妹入宫便患上重疾,本宫宫务繁忙亦未来得及前往探看,还望妹妹原谅。”曾听闻初入宫时,鈭谦本欲召幸于她,她却托口身染寒疾不肯前往侍奉,多来往几次,鈭谦也就暂时地失了兴致,留她在宜兰殿内。

我将《孙膑兵法》放下,又翻开旁边的一本,正巧看见“欲擒故纵”便轻声笑了起来。

她似明白我的笑意何来,却也不恼,而是慢慢地说来:“欲擒故纵,想要捉住那个人,便要先挑动他的心思,让他欲罢不能才能久久将你记怀……”

我没料想她会如此直白,亦不明白她此番行为的动机是什么,讪讪地笑道:“妹妹好学问。”

她径自摇摇头,对上我的双眸说道:“并非臣妾好学问,而是读出娘娘心中所想。”

“你!”她竟嚣张如此,我怒瞪于她,不过倒是可以寻个借口来试试她在鈭谦心中的地位,也试试鈭谦对我的忍耐程度。

她继续摇摇头,在我身侧度步:“娘娘本也是个聪慧之人,可惜被权欲蒙蔽了心。若是将这番心思用在江山社稷,用在防御边关强敌之上,将会是苍生之福,可惜后宫的女人都喜欢你争我夺,了无生趣。”

她竟款款说出这番话来,且先不论真心与否,这样的一番话我从未在女子口中听到过,倒是极为新鲜。这个凌初雪有趣得要紧,若不是眼下的这种敌对情势,难保我与她不会变成手帕之交。

“那以你之见,女子又该如何?”

她迎风而立,单薄的身子在她的话语之中显得强硬起来。“古来皆说,女子要遵守三从四德!女子无才便是德,贤良的女子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在家操持家务,针线女红度日。可女子为何就不能带兵出征,保家卫国!”

她确实不一般,不像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兖州城内庸俗的妇人,为了一两钱银子与人争执不休,遇事便只会痛哭的寄柔,仗势欺人爱贪便宜的刘夫人,柔弱无依的梅姨,还有文府里卖弄阴险的小妾,而入宫来遇见的女子都是城府极深,只为争夺那份权利。像她一样的女子,我是真真不曾见过,倒像我最爱的梅花一样,开在寒雪之中。是的,谁说女子就必须呆在家里,等待夫君的垂爱,为何女子就不能像男子那样的生活。

“若有机会,我定能踏平北方犬戎,让他们半步不能靠近我朝!”她扬起头,仿佛已披上铠甲成为带领大军的将军,忽而又眼眸一黯,长叹一声:“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可惜生做笼中鸟,何时才能上青天?”

我被她的一番话搅得差点忘记此行的目的,待她黯然下来我才忆起,接上她的话语:“妹妹有远大的志向,本宫自然也是想助妹妹一臂之力。”

她浅笑着看我,双眸清澈无比。

“只要妹妹和本宫合作,本宫就能帮得上妹妹的忙。”我贴进她的身边轻声道。

她仍旧笑着,看向我缓缓地说道:“娘娘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此番前来并不是为助臣妾一臂之力,而是要臣妾主动退让。”

她洞悉事物的能力叫我暗自吃惊,真要与她成为对手我没有三分赢的把握。“既然妹妹都清楚,那本宫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本宫要你……站在本宫的一方。”

“不接受陛下的后位,对吗?”她接上我的话语,我默然地点点头。她如果真的不愿意在宫里,自然不会接受后位,她若不愿意,鈭谦纵使再强势也只能是一厢情愿。但是自由与后位,哪一个更重要?我其实心中并无把握。

她状似怜悯地看着我,说道:“宫里盛传贤妃为新后,娘娘是第一个猜到我的,但是帝王的心思并非常人都能猜度到,娘娘虽然聪慧却还是棋差一招。”

“只要你不愿意登上那个位置,陛下的如意算盘就敲不响。而若是我有朝一日得权,要安排一两个人从宫里离开也并非难事。”我凑到她的眼前,一字一顿地说道:“除非有的人并不是真心想要离开,一切都只是为了欲擒故纵。”

听闻最后四个字,她朗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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