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回 还恨西风(3)
这些天忙于秀女之事,都难得有空闲的时候,今日我心中已有人选的名单,便放下心来,带着昱泓到湖边放风筝。
天空比冬天里更加蔚蓝,片片白云轻轻飘动着,岸边的柳树又抽出了少许的柳絮,又是一年春来早。
风乱而急,我拉着风筝线,剑婴举着风筝在岸边跑着,昱泓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里的风筝。乱七八糟地搞一通,风筝摇椅晃地飞到半空中,我拉拉线,很紧,想着应该不会掉下来,这才把风筝交给昱泓。
清秀跟在他身后,跑得满头大汗。我掩过手帕,轻笑着退到钓鱼亭中。
昱泓拉着风筝的身影在柳树和桃树之间转来转去,我拿起桌上的吃食,指着清云说道:“你们几个都去看着殿下,小心别落了水。”
她们领命而去,霎时便看见昱泓身后跟着一大群的宫人们,倒比天上的风筝更引人注目。
“查了吗?”我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剑婴顺着我的目光看向远方的人堆,道:“查过了,凌家自云麾将军凌青云始就代代为边关大将,凌初雪的父兄们如今都镇守在西南和北边,据说凌初雪自幼就立志要随父兄征战沙场,是京畿内有名的女军师。看来,她这次请辞是真的,并非以退为进之举。”
女军师?看来是个运筹帷幄的主儿。但他的语气头一次夹了其他的情绪,我将手里的吃食丢到桌上,不紧不慢地道:“不管是真还是假,她都不能进了宫里。”
我起身,从他身边拂袖而去。
钓鱼亭内只剩他一个人独立,目视着我远去的背影。
傍晚时,我特地让清秀去了趟龙乾宫,看鈭谦在不在,若在的话就让喜乐通传下,我要见他。没想到,清秀却铩羽而归,说是一下朝就去了金翘宫。
我对着铜镜淡淡的笑着,清秀却满脸的不服气。
“陛下已经连续三日都宿在金翘宫了,再接着下去可如何是好?”她一边给我摘着头饰,一边忿忿不平地念叨。
见我径自笑着,对她的话丝毫不理会,她低下头附在我耳边说:“娘娘您可是德妃,但那位如今可是太子之母,若是您一味的退让,将来会是什么局面可不是奴婢敢猜测的。”
“放肆!”她的话越来越不对劲,我猛然起身,甩过长发,她从未见我生这么大的气,当下双膝跪在地上。我不理会自己是否头发凌乱,衣裳不整,指着她便开始骂起来:“你可知她是本宫的妹妹,你这话是落了本宫的耳朵,要是落了别人的耳朵,岂不是说本宫嫉妒自己的妹妹,惹天下的笑柄吗?”
她惊慌地直磕头,什么话也不敢再说。
“本宫不管这宫里的人如何争如何抢,那个是本宫的妹妹,本宫不许旁人欺负她半分!你可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我嫌恶地扫过她一眼,道:“还不下去!”
她得了我这声响,随即连滚带爬地出了屋。
铜镜中的自己,发丝凌乱,着的袭衣也跨了一边宽袖。我拿起清秀放下的梳子,对着镜中的自己,慢慢地梳理起头发来。鈭谦最为忌讳我对寄柔的心,若他知道我会对寄柔起了别样的心思,怕我是死一万次都不够。
宫里谁会是真心为我,谁又是虚情假意,我心中自然清楚。身边的宫女,谁也不能真心相交,还有金翘宫里的寄柔,我再也无法信任她,无法忘记她曾眼睁睁地看着鈭谦设下那样的一个残酷的陷阱。
打开抽屉,我在一堆玉簪里寻出那个梅花木簪,掀开一条缝隙的窗户,连绵数日再也没有箫声的陪伴。我抚上自己的脸颊,容如昨,人已非。
最后一丝垂落的发丝被我挽在脑后,用梅花木簪插好,拢了袭衣,缓缓地爬上床,抱着双膝呆望着床帏之上的那副梅花鸳鸯图。
为何旁人寻找一处安稳的家就那般容易,我要的并不多,却难上加难?
“可是生气了?”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错愕着慢慢回头,看着那个不该出现在眼前的人,目光呆滞。
“怎么了?”他笑着刮过我的鼻尖,坐到我身边,说:“不想见到朕?”
我收回目光,心中涌起一股酸涩,淡淡地道:“臣妾没有。”
他将我圈在他的怀里,凑到我的耳边:“朕这几日都在寄柔那里,你生气了?”
他的怀抱温暖如春,我的心却异常冰凉,我没有看他,依旧呆呆地看着那副梅花鸳鸯。
他亦发现那副梅花鸳鸯图,笑容随之一僵。
“臣妾没有生气,”我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下床穿了鞋子,走到案边。
他低头看着空出的怀抱,换了姿势面向我。
我拿起案上的公文,将它边递给鈭谦,边说道:“这是臣妾挑选出来的秀女,请陛下裁夺。”
他接了过去,仔细地看着上面的名字。
我选了当日宴会上出众的乔玉菱和江嫣,还有不曾出现的安淑仪,另外随便挑了几人。
他皱着眉,将名单搁在床边:“怎么没有凌初雪?”
“啊?”他果然注意到凌初雪,我浮出笑意:“她不如这几人出众,臣妾所以没挑她。”
他盯着我的双眸看了半响,轻叹一声:“前三个再加上她吧,有这几个礼部就不会再跟朕啰嗦了。”
“这位罗碧水是京畿巡检史的独生女儿,姿色也不错,不如选她。”我未想到鈭谦对凌初雪会有如此执着地念想,心中翻涌万分。
他摇摇头,起身朝我而来。“凌家满门忠烈,朕不能亏待他们。”
我眼中黯然,微侧过头。没想到费尽心机,她依旧步入宫中。
鈭谦安慰地握住我的双手,拉我到床边坐下。“朕明白你心中定是不愿意的,朕也不愿意,但朕是天子,后宫之内只有你和寄柔,你们将会背负许多无中生有的罪名……”
我抽出手,笑着抬头:“臣妾明白。”
他撩过我垂落下来的发丝,突然失笑道:“朕还记得当初在兖州时,你总是想了不少办法将朕身边的女子赶走。”
随他的话,我想起当初以为他会是我命定的那个良人,偏偏他又是一位贵公子,身边总是会惹上不少的桃花债,我想了不少办法将那些女子一个一个打发。“陛下知道?”我装出愕然。
他抬起我的下颚,深潭里倒映出我绯红的脸颊。“朕怎么会不知道?朕也被那些女子烦够了,还好有你在身边。”
我会意地一笑:“陛下请放心,臣妾不会再做那样的傻事了。”
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声音轻的几不可闻:“朕但愿你会做那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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