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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回 夏庭月深(6)

安后随即朝他柔柔地笑着:“陛下能亲临是臣妾们的幸事。”

“皇后说的对,不过今日是在锦华殿用膳,还得问问主人家。”他轻笑着看向我,深邃的目光中似乎透露着一丝期许。

他的这般神情是示弱的表情,既然给了台阶,我自然要顺着他下,适当地忤逆会引起他的兴趣,但长久了他也就会将我彻底地忘记。

“臣妾说不许,陛下就不参与了吗?”

安后与寄柔脸色同时一僵,鈭谦却笑逐颜开,朝花厅大步地走去。

我牵着昱泓,径自扬起灿烂的笑容。

一直横跨在我们之间的冰山,终于在此刻全部融化,他懂得,我亦懂得。

花厅正对着前院的莲池,几枝带着浅蓝的花朵浮出水面,像搁置在莲叶上一般的绽放着。

不同于镜湖的波光淋漓,前院的不过只一个小小的水池,静溢的水面波澜不惊,仿佛入定的老僧一般。

席间,欢声笑语不断,喜福不知从哪里寻来一些戏法,一会儿将手里的花儿变了处理,一会儿又变成了小兔子。

这种市井的戏法,安后自幼养在深闺不曾见过,寄柔鲜少出门也觉着新奇。昱泓跟着喜福手边的花样,兴奋地拍着小手。瞧着他一头的细汗,我掏出丝巾为他轻轻地擦拭着。

一转头,正对上鈭谦失神的目光。

他向来像是云雾里的仙岛,将自己的真实隐藏起来,留给旁人都是高深莫测的不变神情。此刻他失神,会是因为我吗?

眼眶微微湿润,我哀怨地看向他,然后轻笑着侧过头去。

昱泓双眼不曾离开喜福的手,想看清楚他的破绽,手边正是清秀为他奉上的八宝珍珠羹。

寄柔也正在喂着昱景这羹,昱景也被喜福的戏法迷得移不开眼睛。

喜福将手里的小兔子用红布遮好,神秘地朝大家轻声“嘘”,尔后朝天边一抓,再次揭开手里的红布时,小兔子已经变成一朵莲,还滴落着水珠。

池中开得最为美丽的莲花此刻已不见了踪影。

昱泓放下手里的瓷碗,拍起手来,对面坐着的昱景见他拍手,也跟着学起来。

鈭谦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我的身上,对于他来说,也许刘平萱真的是特别的,宫里的女人对他哪一个不是恭顺卑微,等待他的垂爱,然而我呢?却可以肆意放弃他的宠爱,只为身边的一个宫女。

我知道,我刻意的经营终于换回在他心底的一点不一样。他月下的徘徊,无声地对视,都在证明着,我在他的心底确实不一样。

会是真爱吗?我自嘲地笑了起来,或许是他还舍不得丢弃我这么一个可以成为帮手的人,毕竟他曾说过我是最懂他的人。

也许就是因为最懂的,所以才会越来越清楚在他的心底,唯一的真情是留给寄柔母子的。

也许是最懂的,所以可以肆意地伤害。

突然,昱泓用力地抓住我的手,脸色迅速染上一层黑雾,五官痛苦地纠结在一起,无声地哀求着我。

“泓儿……”我顿时觉得天旋地转,惊慌失措地抱住他:“泓儿你怎么了?泓儿……不要吓母妃……”

他的目光渐渐溃散,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一点的声音。

“你究竟怎么了?”我抚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向吓呆的清秀吼道:“快去请御医,快去!”

听得我的厉声大吼,她才回过身,慌慌张张地朝厅外走去。

厅内的人都察觉到不对劲,鈭谦猛然从主位上起身,朝我与昱泓这边走来。

“泓儿……不要……不要吓母妃……”我紧紧地抱住昱泓,散乱的发丝垂落在他发黑的脸上。

“平萱……”鈭谦从身后伸出手,我惊恐地将他甩开,眼泪忽然如数落下。

“泓儿,母妃不能没有你。”

他正欲说些什么,忽然听得寄柔也高声哭起来。

她怀里的昱景此刻和昱泓一般模样,脸色发黑,哭不出声来,全身僵硬着。

两个孩子一模一样,她绝望地透过鈭谦看向安后。

“喜乐,快去叫御医!即刻来锦华殿,若是太子和大殿下有什么差池,朕唯你是问。”

喜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出了花厅,额际上汗珠一颗借着一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下毒,对太子和大殿下都下了毒。

“泓儿……”我抱着昱泓,反复地抚着他的胸口,哀伤到不能自已。

那一边的寄柔已经接近于昏厥,前不及昱景才落水,此时又中毒,她如何能承受得了。

“如果景儿有事,我也不活了。”她泪眼婆挲,语气坚定地对鈭谦说道。

鈭谦从我身后转向寄柔,柔声安抚着哭倒在他身上的寄柔,安后一脸的阴晴不定。

昱泓和昱景都被送到了东厢房,他二人的症状相同,我与寄柔对望着,这一次我没能给予她期盼的安慰目光。

御医们不停地在东厢房内进进出出,个个神情紧张。鈭谦坐在屏风之外,神色不定。

我捂住自己的心,脸色惨败地忍受着撕裂的疼痛。那是我好不容易在宫里才找到的温暖,我想起他牵着我的手,糯糯地唤我“母妃”,总是在安慰着我的昱泓。此刻的他与我相隔一个屏风的距离,我却感觉不到一丝他的气息。

寻画轻声安抚着流泪不止的寄柔,安后亦是一脸惶恐不安地看着御医们的进进出出。

忽而门外想起喜福的声音,竟是惊动了秦太妃。他撑起竹帘子,久未露面的夏昭媛扶着一脸疑惑的秦太妃小心地走进来。

没想着,此事传得如此快,竟然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秦太妃都迅速惊动。

我欲随着安后向太妃行礼,却教她轻轻摇手作罢。她步履不稳地想越过屏风,看看床上躺着的两个孙儿,鈭谦朝夏昭媛示意,两人及时阻止了她。

太妃年事已高,定经不起这般的折腾,要是真的看见昱泓和昱景此刻的惨状,或许会出什么事来。

“丫头……”她朝我伸出手,反复地摩挲着我的手,眼里已聚集了泪光:“苦了你。”

想着昱泓生死难定,我心里原本压抑的难过瞬间翻涌上来,脚下接着踉跄了好几步。身后传来熟悉的温热感,我知道是他及时地扶住我,用眼角的余光微微地扫过他的鬓角,我悄然垂首从他的怀里退了出来。

太妃见我如此,轻轻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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