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回 急雪飞絮(1)
他有些意外我的出现,幸好夏昭媛察觉出他的迟疑,忙解释道:“姐姐是担心臣妾的身子,怕臣妾想不开,特地前来开解臣妾的。”
他了然地点点头,我趁机向他告退,厚重的门帘在我身后放了下来。室内温暖如春,室外冰天雪地,一阵阵地寒风。
我悄悄驻足,待有些适应这般冷意后,方才踏下阶梯。清秀忙将伞撑到我头上,我朝她笑笑,推开她的手。
很久没这般感受雪的到来了,从前的时候,我也曾与风吟漫步在梅林的雪地之上。没有召来下人,只我们俩人携手,任由雪花飘落。
深吸口气,我伸出手接过雪花,是风吟曾说过,如果有雪飘落,就是他来看我了。心中顿时畅快起来,这宫里就要有好戏看了,而我只需抱着小手炉一旁观看即可。
我虽喜欢雪景,但素来怕冷。待迎平等人为我收拾妥当后,我又让她再取了一个火炉搁在寝屋里。
昱泓很多事并不会让我操心,年节宴会上的事他也亲眼所见,亦知道即将会发生一些事情。不过他却没有问我,和往常一样去西书房,向他的堂哥永王求学。安后接了鈭谦的旨意后,便将当日参见宴会的众人都逐一唤到栖梧宫去询问。这当中,没有寄柔,也没有我。据说,当日她准备唤我前去时,恰逢鈭谦也在,他状似随意般地说了句,德妃不必询问。此事便作罢,但我能想象她当时努力压抑的愤怒。
明日便是最后的期限,可以得知谁是杀害夏昭媛腹中胎儿的凶手。
我躺在柔软的床上,遥望窗户外山坡上的汹屋。
他说如我所愿,他叫我一切放心,他定是知晓我的想法,所以这件事与他又能脱得了什么关系。只是,后宫之内并无人知晓夏昭媛已有身孕,除了鈭谦。鈭谦想护住这个孩子,而夏氏一族又想母凭子贵。夏欣婉会在年节宴会上故意显露出来,不过也只那时众人才知晓。而鈭斋他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我早知道他并非众人眼中的风流王爷,亦非鈭谦眼中可以任意捏玩的堂侄,他的触角大得超乎我的想象,他的势力如同夜晚月光后的云朵一般,被黑幕遮挡着身影。
思索间,隐约感觉有人了屋子。
那人身上的寒意伴着龙诞香在屋里蔓延,我原本戒备的心顿时松懈下来。能过从剑婴守住的门进来,而使外间的迎平又没发出声音的,除了他还会有谁。
他不是白日里才去探望夏昭媛的吗?喜乐还来传了旨意,说是要留宿在莲院,怎的又过来了。
我翻转身子,背对向他。
温热之感抚摸过我的脸颊,轻轻柔柔的。
接着便是他的脸贴在我的脸上,带着酥痒的声音拂过我的耳边:“可是生气了?”
见再也装睡不成,我索性坐了起来,双手抱着被锦被拢住的双腿,不发一言。
他亦自己脱了鞋子,解了衣衫,坐到我的身边。“欣婉毕竟是太傅的女儿,朕如果不去看看就会寒了老臣的心。”
我顺势靠在他的肩膀上,看不见他的表情,淡淡地说:“臣妾并未生气,臣妾只是在想,陛下是应该去看看她的。刚失去自己的孩子,如果再见不到自己的丈夫会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
我当然记得,当初就是在这件屋子里,我躺在床上动惮不得,就连殿外的粗使宫女都敢溜进我的房内,偷我的首饰。因为她们都已知道,缠绵半载的帝宠只是一片云烟,散尽了便连踪影也寻不到。我就看着床帏上的梅花鸳鸯,日复一日地等待,等待他会想起我的好,会再来看我,哪怕不说任何的话语,只看一眼都好。
他的手钻进被里揽住我的腰,他轻抚着我垂落的发丝,轻声说:“朕知道,从前委屈了你,以后不会了。”
眼角闪过晶莹的光芒,呵,以后不会了?不会有的,再也不会有以后。我靠在他的胸前,缓缓地闭上眼,寻觅着记忆中苍凉的箫声。
次日清晨,鈭谦早已起身离去,我望着身边空荡荡的位置,不禁哑然失笑。他总是自认为对我体贴呵护,他五更天就要起身梳洗上朝,他次次都提前嘱咐迎平不要吵醒我,让我可以再安心地睡上一会儿。我亦懒得去面对他,于是也偷懒不愿起身伺候他。
临走时,他在我额角落下一吻,淡淡地,带着他的味道。殊不知在他踏脚出门的那片刻间,我就恨不得揉烂这块额角。
同人不同命,夏欣婉的孩子死了就大张旗鼓地去查,而我的孩子呢?没关系,我爱怜地抚着极为平坦的腹部,孩子,娘会给你讨回公道的。
我让迎平今日给我妆点稍显尊贵些,内里着的是绛红色的缠丝锦缎裙,外里 的长衫则是接近于明黄色的云纹黄衫,头上高耸的发髻正中是同色的黄色牡丹绢花,两侧舍了金步摇,选了绿色的点翠流苏。这一番的装扮既抢安后的风头又未僭越,不知届时那一众后宫女子该怎么惊讶呢。
待与昱泓用了早膳,亲眼瞧着清云与锦儿送他去西书房,我才带着迎平及清秀、清雨慢悠悠地朝栖梧宫走去。
清秀跟在身边的日子,见我不似其他家的主子一般高高在上,已恢复了几许小女儿的神态。见着御花园中的雪景与清雨在身后絮絮叨叨地说着风景如何好。
迎平偶尔回头瞪两眼,她俩立即住嘴,没隔片刻又闹起来。
我拂住迎平,失笑道:“让她二人去吧,你再这般下去该成老嬷嬷了。”
她闻言气恼地朝我看来,又无可奈何,只得憋着自己郁闷。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在你这个岁数的宫女早两年就可以放出宫了,你虽然是带罪之身,但若你想,本宫也是可以使得上劲的。”
她脸色逐渐黯下去,轻声道:“奴婢愿一辈子伺候娘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