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2 魔鬼天使 下
作为恋交往的两年多过去了，光和悠里的蜜月期也已过去。但光对待她的态度始终如一,既不过分黏黏糊糊、也不若即若离,让悠里觉得两或许能一生一世的时候,光却给她以当头棒喝。
那是光上大三那年的生日,悠里特意跟工作室请假提前回家,准备了一桌子的菜——跟光交往之前她根本不擅长做饭、中学时代的家政课成绩都是低空飞过,不是她没有努力过、而是有些真的天生就缺乏做饭的才能。为了光、她连她的短处也克服了,今天正是她偷偷特训多月的成果展示。
她想给光一个惊喜、前些天开始便假装没想起他的生日,并没有提起今晚的计划。她看过光的课表、他一整个下午没课,就算参加社团活动、晚上八点也该回家了,社团成员有聚餐的话除外。但她旁敲侧击过、光这天应该是不用参加社团活动。
可她一直等到9点,光还没回家。他们交往以来、每年的这一天,两都是一起过的,光心思缜密、没道理唯独今年忘记自己的生日。
悠里终于忍不住抓起手机、打电话给光——
电话响了五六声才被对方接起：[莫西莫西？]
“是……”她听到电话的那头吵闹喧哗、光似乎并非独自一，“家里等，什么时候回来？”
原以为他听了会马上回家，结果他只是淡淡地为说了一句：[有什么要紧的事吗？和社团的聚餐。]
这时一个甜腻的女声插jin了他们的对话中：[光，是谁啊？快过来喝酒嘛~~~]
叫得如此亲昵……悠里一听就本能地感觉到不对劲、她捏紧了手机：“是谁？告诉她是谁。”
光沉默了几秒、他很不喜欢悠里这种命令式的语气……女果然都一样，他心里讥诮地笑了一声，然后悠里就听见他回答那个女道：[是高中的同级生。]
“高中的同级生？”悠里愕然地重复着那几个字，“只是高中的同级生？”
[悠里？]光好似没察觉到她的不满一般、冷淡地回问着。
“跟接吻、同居、上床的高中同级生？原来对同级生的定义这么广，请问还有多少这样的同级生？”悠里的心情不禁恶劣起来，口气也不太好。
[……]光忽然严肃了许多，[悠里、别任性，不是这种女。]
悠里蓦然失语……不是这种女？他朝日奈光眼中、她河内悠里又是哪种女？
两平日各忙各的，光间或去工作室接她下班、两手牵着手回家；每晚回家能见到他、与他相拥而眠，清晨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休假的时候偶尔出去约个会，即使只是一起去超市购物、到周末的跳蚤市场淘点好玩的东西、附近的露天茶座喝个茶、睡觉前沿着公园外围慢跑一圈……她就感到很满足了，所以她过去几乎不曾干涉过光的行踪、对他大学里的情况也知之甚少，今天一个电话、才让她意识到自己和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上似乎并没有达成共识？
反驳的话语她舌尖溜了两圈，真正说出口的、却令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没骨气到这种地步：“……做了晚餐，要回来没有？”
[已经吃过了，自己吃吧。]
“还要呆多久？早点回来好不好？”悠里望着一桌因冷掉而不再冒热气的菜，很厌恶此时低声下气的自己。
[……——]
[朝日奈！到底想让锦秋的美女们等多久啊？快点过来！]另一个像喝高了似的男声，粗声粗气地打断了光。
[马上就来——！]光应了一声，又对悠里说，[不用等了，困了就先睡吧。]
锦秋的美女们？不等悠里再说什么、那边就像很急似的挂断了电话。她维持着听电话的姿势发了一会儿呆……光联谊吗？他明明和她交往，为什么会去跟别的大学的女生联谊？
悠里觉得自己整个脑袋都是木的，时值炎热的八月、她顾不上自己一桌的心血，抓起包包就冲出家门。
◎
这一带是文京区的大学生们最常去吃喝玩乐的地方，以前悠里和光也来过几次。她缩一家气pizza店的玻璃窗旁边，弯身朝店内窥探。以往她对跟踪男友以及偷看男友手机的女生最是不屑，没想到自己也会有沦落到这一步的一天。
虽然这两年因为光、她积极培养着自己的女味，但工作的时候、她依然是以前的悠里，工作室的都夸她为爽朗、心胸开阔，不似其他女生那么矫情。就是这个“为爽朗、心胸开阔”的悠里，此刻正偷窥她的男朋友。
一楼最大的一张桌子旁边、围坐着十几个大学生，这些年轻的男男女女一边喝酒一边谈笑，气氛很热络。其中最耀眼的那个男、穿着非常考验长相的暗绿色的T恤和土黄色的长裤居然一点都不难看，他侧身靠靠背上、修长的手臂随意地搁交叠的长腿上，手腕上戴着她送他的表，蜜色的头发暖黄色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亮。
坐他两边的全是她不认识的女、看得出精心打扮过，走玉女风格的那个娇滴滴地与他说着什么、穿着性感的那位则直接把胸部贴他的胳膊上。发现他的那一瞬间，其他都不复存，悠里的眼中只看得见光，他极少开口、多半只是微笑着听着女们的讲话。
悠里眼前浮现出他们手牵着手回家时，光听她说话时的表情、同他现如出一辙。她一下子有些难过，原来他对着其他女也可以一样的温柔、原来她和其他女并没有什么不同……她双手抓冰冷的窗框上、隔着一片玻璃望着对方，那个欢乐的圈子与她无关、她像个局外一样茫然地想，其实她一直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男、只是她决定和他交往后选择性遗忘了而已。
或许他思想中，交往的内容并不包括对另一方的忠诚。她看不见的地方，他是不是已经满不乎地接受过许多女的投怀送抱？他她面前未曾表现出罪恶感，是不是因为他根本不觉得自己对不起她？
悠里讨厌疑神疑鬼的自己，却阻止不了自己胡思乱想。
◎
Pizza店中。
“外面有个女的看了们这边好久，是不是们认识的啊？”坐最靠近走道的一个男生倏然问道。
其他闻言、陆续将目光投向店外的悠里——
“哟，长得还满正点的耶！”
“看来有瞒着女朋友出来联谊噢？这下被抓包了哈哈哈！”
“干脆邀她进来一起玩好啦~”
“们这些臭男生！看到稍微可爱一点的女生就转不开眼睛了！”
“亲爱的别生气嘛~那女的哪有雪酱可爱啊？有就够了！”
…………
……
一片调侃声中，光施施然站了起来：“不好意思，出去一下。”
等他走开了，众立即炸开了锅——
“诶？朝日奈君有女朋友？讨厌啦~~~”
“不知道耶，又没听他提起过。”
“得了吧，跟他根本就不熟！”
“有女朋友又怎样？他会出来联谊就说明他对他女朋友也就那种程度罢了~”
…………
……
◎
悠里躲了暗处，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躲，作为光的女朋友、她完全有资格大大方方地向他们亮明身份，而非偷窥被发现后慌乱地藏起来。也许是光之前电话里的态度让她生出了几许不安……假如光不承认她，她就什么都不是。
悠里苦涩地垂下嘴角，原来他们这段关系中、她比光要乎得多。交往两年基本没有吵过架、她自然不会去患得患失，可一旦开始患得患失、她才发现自己打心底里不愿去深思光可能做出的反应。
“悠里。”光还是逮住了她，过于平静的语气令她摸不透他的情绪，“这里干什么？可别告诉只是刚好路过这边。”
他那么聪明，她他面前简直就是一张白纸、所有的情绪都清清楚楚地画纸上。
“……”悠里感到很难堪，如果刚才没有躲起来、她还不至于这么狼狈，但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向他坦承。
“好吧，懂了。”光没有勉强，恍似毫不意她偷窥的动机，“送回家，这里等一下、进去跟他们说一声。”
他不揭穿她，是顾忌她的面子吗？她倒是宁愿他发火地质问自己为什么跟踪他、为什么不信任他，那她就可以趁机得到那几个问不出口的问题的答案！
暂时不想面对他，看光走回店里、她钻进了一辆计程车中。
悠里当年离家出走呆过的网咖里度过了浑浑噩噩的一夜，第二天早晨、任由不请自来的光把她带回家。才经过一夜，她还有点抗拒和他谈及昨晚，他却始终没有提起她一晚不归的事情、仿佛只是来接回娘家探望双亲的妻子。他的态度让她觉得自己的拳头都打了棉花上，好无力……
回到两同居的房间里，发现饭桌上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她第一个动作竟然是揭开厨房的垃圾桶！刚换过垃圾袋的垃圾桶里没有任何残羹剩饭、她愣了一下，光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告诉她那些菜冰箱后就若无其事地出了门。
悠里打开冰箱，那些菜果然被包上了保鲜膜、一盘不少地搁冰箱里。她盯着敞开的冰箱又是一阵发愣，而后发狠似的取出那些菜倒进垃圾桶里，仿佛那样做才能让她憋胸口憋了一晚上的郁气发泄出来。
◎
当那层玫瑰色彻底褪去，她变得敏感、变得多疑。如果没有那一夜、她大概会继续梦想着自己和光的未来，但这个假设毫无意义，她的的确确思考起以往逃避去思考的事情。越是如此，她越是怀疑起所有的一切——她疯狂地回忆光向她告白后的两相处的每一个细节，试图判断里面有几分是真情、有几分是假意，最后她总是得出一个让她绝望的结论。
——他大概没有爱过她，却不惜成本给她制造了一个他爱她的假象，这个外表像天使一般的男骨子里就是个魔鬼吧？
然而她显然离不开这个魔鬼了。离开他，她又能去哪儿？被魔鬼俘虏后、她的世界除了工作就剩下他，她已失去当年不惜离家出走也要追寻梦想的勇气……那就将就下去吧，说不准将就着将就着、她就不会再意他有没有真心了。
后来，每次她因为忍受不了这种自欺欺的痛苦而歇斯底里起来，她便故意找他麻烦、挑战他忍耐的下限。当他们的争吵愈加频繁与激烈，光的每一个行动、每一句话也变得残忍得不可思议，或许是他她面前从不掩饰他的坏、给了他光明正大地伤害她的理由——
“过分？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是自己选择要和这种坏蛋交往，现才来抱怨不嫌太迟了？”
“不曾给任何承诺，请不要用世俗的规则限制。”
“喜欢，同时也能喜欢别的。”
“结婚？呵呵呵……想太多了吧~”
“就那么迷恋？真的妄想们能天长地久么？”
…………
……
悠里很不快乐、开始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呆工作室里，回家瞧见他的脸、她就抑制不住地醒起那双性感的唇曾说过的那些残酷的话。他们床上仍然会互相拥抱，他从不吝惜这方面的温柔，虽然温柔过后又是彼此伤害……不，是她的不死心、让他一次又一次地找到机会伤害她，若是她的话能对他造成伤害、她也不至于输得如此彻底！
这种可怕的循环逐渐令她枯萎，她的天空之镜、再也反射不出天空的颜色来，当然也照不出她惨然的脸。他却似不受影响、从不提分手，不过面对她反复无常的挑衅、光终于说出了一句她猜测多时、内心深处其实抗拒听见的话——
“觉得糟蹋的感情，那为什么不跟分手呢？倒是无所谓，只是很好奇一个女爱上一个她认定是渣男的男后、犯起贱来能贱到什么程度呢~”
悠里的一颗心好像被挖出来后毫不怜惜地丢进了隆冬的冰水中，那一刻她才确信这个男真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鬼。过去她一直想不通他病态地喜欢着观察他是追求什么，原来，原来……
“啊，没有性。”原来，她爱上了一个洋葱。
看清这一点后、悠里对光再无期待。
之后有一天她对着镜子梳头时、赫然瞅见自己的头皮上秃了一块！这是她不堪重负的神经向她发出的警告，她崩溃地浴室里尖叫起来，接着她对赶过来查看情况的光说——
“们分手吧。”她说完便眼泛泪光。
其实她好久没哭过了，她流泪并非出于不舍，而是决心与光分手的那一瞬、她竟似得到解脱一般地喜极而泣，原来离开、远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难。
把头发剪短、丢掉所有的洋装和化妆品、盆栽送给邻居的老奶奶……她毁掉自己这个房间里生活过的所有痕迹。拉着自己剩下的行李站玄关前、她不经意间瞥到那个养着几尾七彩神仙鱼的鱼缸，忆起光平日伺候这几尾鱼所花的心力，她折回鱼缸前。
带着一丝报复的快意、她面无表情地拔掉了气泵的电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