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5
路曼执拗地仰着头,眼中的世界雾蒙蒙一片,她看不清言景旸此刻的表情,她只想要让他看到,她的泪是为他的所作所为而流,是为了他们第一个、没办法降生看一眼这世界的孩子而流。
她痛了,也不想要他心里好过。
言景旸从来没见过路曼哭成这样子,前一刻泪水刚刚掉落,下一秒眼睛里已再次盈满晶亮的液体,像是永远都流不完。她除了不停地掉泪,一丝多余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他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感被她一刻不停流淌的泪水浇熄成僵硬冰冷,心尖又开始发疼,像这段时间以来,他看到、梦到她因为看到自己仓惶转身时的疼痛一样。
他并没有如她所言离开她的视线,他也知道倘若他这时开口说话或者抱她只会让她的情绪更为激动,他只能坐床边看她的泪源源不断地涌出眼眶,像是要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尽。
等她发泄完,哭得累了,情绪也渐渐平静下来,路曼用掌心拭去眼泪,再次看清了他左脸上清晰的手指印,感觉掌心那里再次难以自抑地痛了起来。
她看着他,静默片刻后,动了动唇,“帮打电话让哥过来,麻烦了。”说完便不再看他,慢慢地侧躺下来,手握着被沿往上盖到下巴,头尽量地离他最远。
他看着她依旧轻颤的背影,第一次觉得自己这样无力,不能抱她吻她,给她安慰。
就像,她不需要他,也不想再要他。
秦礼渊赶到的时候,路曼已经浅浅地入了眠,他没吵她,只沉沉地看了身旁的言景旸一眼,两个一起退出了病房,面对面地静默几秒,秦礼渊这次没有丝毫犹豫,抬起手,拳头狠狠地向他的脸挥了上去。
这一拳丝毫不留余地,言景旸站稳后,微蹙起眉,拇指擦过嘴角,放到眼前,上面有清晰的血迹,嘴角亦开始痛起来。
他看着秦礼渊,语气尽量平静,“她现只听的话,这个孩子……不能留下来。”
“等她睡醒,会好好跟她说,”秦礼渊顿了顿,揉了揉发痛的手骨,正色,“回想看看,们结婚以来,带给她的除了无穷无尽的伤害还剩下什么?即便是现们已经离婚,她仍被不计后果的行为所伤。”
“她回路家之前,她的笑容一直很多。她回到路家后,虽然不知道她具体经历了一些什么,但看得出来,她那么多年一直很孤单,所以很期望有一个能够解救她,不管那个长相怎样、性格如何,倘若他肯对她好一些,她就会全心全意把自己完完整整地交出去。”
“她的要求不高,只要那个付出一点点就好,所以她才会喜欢上。就算之后突然莫名其妙地对她冷漠,她还是选择继续留身边,她想,总有一天会看到她的好,会像她把当作至宝一样地真心对待她,珍惜她。”
“给了她这种希望,却亲手毁灭了她心底的希望,让她对、对婚姻失望。甚至现,因为,她还要放弃自己的孩子,这样的心理阴影极有可能一辈子都消除不掉。如果真的想要她过得好,那么奉劝,以后最好不要出现她面前。”
言景旸收口袋里的手越握越紧,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秦礼渊说的话,句句都对。
他的出现,是对她造成伤害的根本,倘若她没有嫁给他,她要比现幸福得多,快乐得多,他了解她,她从来不会因为小事闷闷不乐,也从不会莫名其妙地闹脾气,更不会无缘无故地掉泪。
一切都是他的错。可是他们已经经历了这一切,早已没有回头的方法,他又怎能当作一切都未发生地放弃她?
所以,不管她现对他有多抵触,不管她原谅他需要多久,他都不会,也不能放开她。
两个谈完后,言景旸等病房外,秦礼渊则放轻了脚步走进了病房,路曼此时敲醒来,转过身看到他,小声喊了声哥,而后朝他微微抬了抬手。
秦礼渊走上去,她面前半蹲下来,待看清她微微肿起的眼,心底一疼,伸出手帮她理了理额前散落的长发,轻声,“肚子还痛么?”
路曼摇摇头,“不痛了,”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眼睛里却轻轻泛起泪意,“哥,医生说肚子里面有一个十周的小宝宝了,虽然不知道是男是女,但他真的很乖,从来没有闹,所以都不知道他的存。”
“他一定是觉得不是个好妈妈,从一开始就忽视他,所以才不愿意看一看,也让看看他,都怪太粗心,太笨了,所以连他都不想要做他的妈妈……”
“曼曼,”秦礼渊将她轻轻揽进怀里,像哄孝子一样拍着她的背,“这不怪,他一定知道是爱他的,想要他的,只不过他可能……路上遇到了更好的风景,所以不想进入这个纷杂的社会,要理解他,好不好?”
路曼紧紧抓着他的外套,他胸前点了点头,声音是颤的,“理解、理解他……”
秦礼渊闭了闭眼,将她抱得更紧,慢慢地说:“那们尊重他的意思,让他早一点去他想去的地方,好不好?”
路曼摇头又点头,声音里不受控制地带了哭腔,“……好。”
注射麻醉之后,路曼很快入了眠。
手术只有短短的五分钟,她却这五分钟里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有一个小男孩,生得很漂亮,皮肤白白嫩嫩,眼睛灵动地眨着,他正坐地上,目光专注地摆着面前的积木,路曼画外轻轻喊他,他却似听不到她的声音。
他搭好了一所小房子,眉眼弯弯地笑起来,童声稚嫩清脆,“这是的小房子,里面住着爸爸、妈妈还有。”
没过多久,小男孩却突然哭了起来,一把推倒了面前的小房,声音哽咽起来,“爸爸跟妈妈都不要,也不要他们了!”
路曼好想告诉他,她没有不想要他,可她梦里不管怎么挣扎都发不出一丝声音,直到小男孩一点点消失她面前,取而代之的,是手术室里刺眼的无影灯。
手术做完,她的孩子,没有了。
“医生,”路曼自己慢慢坐起来,“现孩子没有了,能知道他是男孩还是女孩吗?”
医生奇怪地看了一眼她,沉思片刻才说,“十周的胎儿是看不出男女的,不过,从B超检查结果来看,是男孩的可能性比较大。”
“哦,”路曼用只有她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刚刚他梦里向道别了呢。”虽然,不是欢乐的道别。
走出手术室,两个男皆是满脸担忧地站门外,路曼朝秦礼渊笑了笑,他走上来,陪她去休息室挂水。
自始至终,她除了进手术室之前扫过一眼言景旸的嘴角,其余时候她的视线再也没有落回到他身上。
术后,路曼学校跟公司都请了假,家好好休息了两周。
这两周里,言景旸每天都会过来,带着刚刚做好的早午晚饭,只不过她一次都没肯见他,她只要看到他,就会想起那个刚刚失去的孩子,那种锥心之痛便会将她彻底击垮。
重新回到实验室那天,路曼正整理这些天来同学帮她记录的实验数据,却接到了路清文的电话,电话里说,路臻的孩子生得很顺利,是个男孩。
路曼握紧了手机,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小腹,低声道:“那很好啊,要当小姨了,下午的时候就过去看看的小外甥。”
下午路曼到医院的时候,申远铮正守路臻母子身边,她敲了敲门走进去,路臻看到她来,笑着对她说:“路曼,快来看看他。”
路曼笑了笑,“好。”她走到小床边,弯下腰仔仔细细看这孩子的眉眼,也是一个漂亮的男孩子呢,虽然他现闭着眼,嘴巴也是小小的,但她可以想象得出他慢慢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子,会跟她梦里梦到的很像很像。
“小帅哥有名字了吗?”路曼笑着问路臻。
“他出生前们就想好了,”路臻说着看了一眼申远铮,“叫申煦风,希望他长大后的性子像春风一样和煦,也希望他以后的生顺利平安。”
“申煦风,是个好名字。”
路曼刚刚说完,床上的小家伙竟慢慢睁开了眼睛,她正惊喜于他眼睛的明亮,下一秒小家伙却声音洪亮地哭了起来,路曼忙将他小心翼翼地抱到路臻身边。
“宝宝饿了吗?”路臻捏了捏他的小手,丝毫不避讳另外两个场,开始给孩子喂奶,路曼看了一眼申远铮,他的目光正胶路臻母子身上,却很是坦荡。
“出去一下。”路曼小声说了一句,从房间里退出来。
走廊里正走过一对夫妻,女一手抚着肚子,一手扶着腰,丈夫小心翼翼地护她身侧,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女的脸上满是准妈妈的骄傲跟幸福,柔声说:“那是当然,们的宝宝一定是最漂亮最聪明的。”
如果那个孩子可以健健康康的,多好。
如果那个孩子可以看一看这个世界,多好。
他一定会很聪明,很帅气,很会讨长辈欢心,会甜甜地喊她妈妈,会撒娇,也会偶尔闹脾气……
路曼摇摇头,不能再想下去了,她伸出手捏了捏开始发痛的喉咙,走向一旁的电梯。
她还是不要再待医院,打扰他们的三世界了。
不属于她的幸福,眼睁睁看着,心里只会更加失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