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六月下旬,曾好顺利毕业,她和室友赵浅一同在城西合租了一套一室一厅一卫的房子。
赵浅不是本地人,毕业后签约本市一中型企业,暂时担任前台秘书的岗位。她性格不错,做事认真,这点和曾好很合得来,两人搬进屋子的那天,去了趟小商品市场,买了一堆花里胡哨的东西,将屋子好好布置了一番。
“对了,你那份短期合同靠谱吗?签约的时候逐条,认真地看过了?”赵浅一边将琉璃花瓶放在圆桌上,一边和曾好聊天。
“嗯,我看了好几遍,没什么问题。”曾好说,“再说了,这是朱老师推荐的,不会不靠谱的。”
赵浅坐下,双手挪着花瓶的位置,微笑提醒:“给艺术家打工,听起来比给资本家打工要高端多了,光说那个工作氛围就很愉悦,学术味很浓……不过呢,你也要当心一点,艺术家在性格上都存在缺陷,或偏执,或阴郁,或暴躁,总而言之,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曾好摘下口罩,双手叉腰,脑海里很自然地浮现慕一洵的模样,好看的脸,好看的身材,好听的声音,真不像是有心理问题的人。
“他看上去挺正常的,除了有些冷漠。”
“人是要相处一段时间后才能下定义的。”赵浅说,“你现在无法判定他是正常还是不正常,总之你小心点,工作认真谨慎点,尤其是细节上别出差错,除此之外,别八卦,别猎奇,这样就没什么大问题。”
曾好无奈地一笑,用手掸了掸T恤上的灰尘:“好,我谨记你的教诲。”
赵浅摆好了花瓶,感觉有些疲倦,伸了个懒腰,走到沙发上,抱过打开的笔记本浏览新闻:“对了,你说他叫什么?”
“慕一洵。”
“嘿嘿,我来查查。”赵浅开始输入大师的名字,“哪个洵呢?”
“三点水加一个下旬的旬。”
“名字倒是挺有感觉的……”赵浅输入后,按了回车。
页面上跳出关于“慕一洵”的搜索结果,赵浅粗粗一看,眼睛亮了:“原来是个神人。”
曾好耸了耸肩膀:“对,他好像是第一个非专业考入英国皇家美术学院的中国人。”
“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赵浅逐行看下来,“他的一个作品在香港佳士得拍卖会上以287万港元成交……创下了当时青年油画家作品拍卖最高价,当时他才二十三岁。”
曾好楞了一下,随即叹气:“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老天爷很偏心,长得好看的人还赐予他特殊才华,简直是剥夺普通人的生存资源。”她承认自己嫉妒了,深深的嫉妒。
赵浅笑得桀桀桀桀:“我还是认定人无完人,他一定有心理或者生理上的缺陷,嘿嘿。”
嫉妒归嫉妒,曾好还是觉得赵浅那个“生理上的缺陷”的诅咒太阴险了,重点是她们谁也没法验证吧……?
七月初,曾好正式到慕一洵的工作室报道。
她的办公室在慕一洵隔壁,空间宽敞,采光好,办公设备齐全。她的主要工作内容是整理,安排,协助慕一洵的日常工作,负责他创作过程中的服务,商务接待安排,创作室内的作品展示及维护,个人网站的宣传和更新,应对媒体,陪同出席会议,办展,发布会,撰写相关文章等等。
内容看似又多又杂,而事实上,曾好很清闲。
譬如这个阳光炽热的早晨,她喝了两杯花茶,浏览了无数遍的相关新闻,连一个电话都没接听到==
挫败之余,她转头,透过大玻璃窗,看见坐在里头桌子后的慕一洵正低头,认真地处理手头工作。
她看了他许久,直到他不经意间抬头,目光精准地追了过来,她发现再要假装看别处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对他微笑了一下。幸好他也没介意她的分心,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又回过头去。
就这样悠闲地到了午餐时间。
慕大师依旧在忙碌。
曾好走过去,轻轻叩门后探脑袋进去:“慕大师,您中午吃什么?需要订餐吗?”
“不需要。”他头也没抬。
“那您要吃鸡腿三明治吗?我带了两个。”曾好友好地提议,“可以请你吃一个。不过,那个,你介意吃一下吗?”
“不用了,谢谢。”他依旧没抬头。
曾好退出去,回到自己的地盘,取出包里的三明治和牛奶,开吃。她边吃边想,以后午餐问题该怎么解决?总不能每餐都啃三明治吧?要不自己带便当?不过那样的话要早起一小时准备……
她就这个午餐该怎么解决的问题想了很久,边想边吃,待三明治差不多被啃完了,转了身,眼睛竟然对上了不可思议的一幕:隔壁的慕一洵正坐在沙发上,提起筷子,对着沙发几上的一份视觉红红绿绿,色彩丰富,冒着热气的食物,准备开吃。
曾好再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剩余的一小口三明治,突然觉得自己怎么还是那么饿?
还有,慕大师的饭菜是哪里来的?没见他打电话订餐啊,也没见外卖小哥送餐上来,他是自带的?看上去好像很丰盛,很美味的样子……
慕一洵夹了块西兰花,咬了一口,抬眸对上正窥视自己的曾好。
曾好无处可遁,索性大大方方地走过去,推门进去,笑着说:“慕大师,您自己带的饭菜?”
慕一洵点头。
“您自己做的?您会做饭啊?您有时间做饭吗?”曾好趁机看得仔细了点,一荤两素,荤菜是炒牛肉。
“在英国读书,工作的时候我都是自己下厨做饭,到现在整整五年了。”慕一洵看了一眼曾好,停下筷子,“个人习惯。”
“哦。”曾好点头,“那您以后都是自己带饭是吗?”
“对。”慕一洵说,“我桌子上有几张外卖菜单,上面有联系电话,你以后可以选择订餐,或者和我一样自带饭菜。”
曾好正在思考,他又说:“当然,午餐费我给你报销。”
曾好笑了,眼眸出现一抹亮光:“那谢谢慕大师了。”
慕一洵面色未改,放下手里的筷子,拿起水杯,黝黑的眼眸对上曾好的眼睛:“曾好,我向你提一个意见。”
“嗯?”
“换个称呼。”慕一洵放下水瓶,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手指,“这里没有大师。”
“那我该怎么称呼您呢?您有英文名吗?”
慕一洵双手叠在后颈,微微垂下眼眸看曾好,过了一会后说:“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
这……这不合适吧。
“要不,慕老师,慕先生?慕总?慕老板?”
慕一洵安静地看她,然后否决:“没必要。我说了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我比较习惯这样。”
“好吧,慕大……慕一洵。”曾好大胆地喊了他的全名。
慕一洵点了点头,然后将目光挪向别处,像是在思考什么。
午休的时候,曾好收到夏奈的短信。
“你和他相处的还好吗?他工作要求是不是很高?为人是不是很严厉?”
曾好笑了,慢慢回复:“和他相处得还不错,我今天很空,什么任务都没有,闲到现在了,所以也不知道他对工作的要求是不是很高。至于他这个人,不算严厉,就是有点淡漠,毕竟我们是上下级,我觉得他的态度挺正常的。对了,满足你这个资深粉丝的八卦欲,你的慕大师会做饭哦,看上去厨艺很不错。”
“真的?他竟然会自己做饭?他都做了什么?”
“蘑菇炒西兰花,清水茄子,还有尖椒炒牛肉片,看起来味道很不错哦。”
过了好一会,夏奈才回复:“那他有没有请你尝尝他的手艺?”
“没有。”曾好回复。
“好好,你说我能来你们工作室参观吗?我很想见他一面。”夏奈突然提出要求。
曾好想了想后回复:“现在不太合适吧?毕竟我才来这里没多久,要不等我和他稍微熟了点再说?”
夏奈似乎挺失望的,又过了好久才发来一个“嗯”字。
下午的工作依旧清闲,曾好还腾出了一小时看自己的专业书。
下班的时候,慕一洵走出来,对着她的门窗口挥了挥手,示意到点了,曾好正全神贯注看书,余光瞟到他高大的身影晃了晃,抬头一看,他已经身着正装,准备走了。
曾好迅速整理好东西,拎包起身,关灯锁门。
慕一洵站在电梯口接电话,还时不时地抬臂看腕表,他的袖扣是方形的猫眼石贝壳,精致的一枚,低调漂亮,曾好的目光忍不住流连了一会。
挂下电话,他轻巧地将手机放进西服口袋,按了电梯下行键。
“还习惯吗?”他收回手,看着曾好,“我是指今天的工作。”
“今天都没做什么事情。”曾好笑说,“我都有点内疚了。”
“事情不多的时候你可以自由支配时间,可以看书复习。”他说,“你不是准备年底考研吗?”
曾好点头:“是啊,提到考研我脑袋都大了,要准备很多……”
说话间,她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低头一看,是夏奈的短信:“你下班了?他还在工作吗?”
曾好一边回复一边笑说:“对了,慕大……慕一洵,我有个朋友是你的狂热粉丝,她叫夏奈。”
正好电梯来了,慕一洵走进去,曾好跟着进去,继续说:“她也是学美术的,特别特别喜欢您,算是您的铁粉。”
“是吗?”慕一洵没多大的反应,“那帮我谢谢她。”
“哈哈哈,我会转述的,她一定会兴奋坏的,您都不知道她有多仰慕您的才华和风姿。”曾好说,“您可是她的精神偶像,艺术信仰,终极目标。”
慕一洵轻轻笑了一下,修长的手指揉了揉眉心:“太夸张了吧。”
“对她而言,您就是这样的存在,从很早以前她就以您为目标,到现在都没有变过。”曾好忘不了夏奈每次提到慕一洵的时候,眼眸出现的璀璨和炽热,于是婉转地试探,“还有,她的心愿就是能见您一面,如果有机会的话。”
慕一洵垂下手臂,视线落在轿厢的显示屏上,声音和淡悦耳:“说实话,我不懂怎么应付粉丝。”停顿了一下后微微垂下眼眸,“还有,从事艺术的人最好不要执着于个人崇拜,艺术的信仰不应该是哪个人,追求的也不是什么终极目标。”
“那艺术的追求是什么呢?”曾好觉得出于好学和尊重学者,自己应该追问下去。
“简单来说,艺术最动人之处,不是揭晓意义,不是追问结果,而是追问的过程,过程中产生的焦虑,冲动,顿悟,一切人性化的特质。”
电梯门开了,慕一洵迈腿出去。
曾好一头雾水,虽然她知道慕一洵已经说得很浅显了。
“下雨了。”慕一洵回过身来,目光很稳地落在曾好脸上,“你带伞了吗?”
“没有。”
“我车上有把伞,借给你。”慕一洵拿出电子汽车钥匙,轻声说,“我约了人吃饭,不方便送你回去,你带上伞,自己回去,路上小心点。”
慕一洵的伞是黑色格子的,伞把是皮革质地,有鲜明的缝线,握在手里质感很好,曾好谢过后,撑着伞走向公车站,到了站台,回头一看,慕一洵的车已经向另一个方向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