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姨娘出马
一时众都忙乱起来,有掐中的,有抚着胸口顺气的,有围着只是叫‘太夫’的,顿时里头热闹非凡,陈熙华外头听见,问丫头:“里面怎么着了?”
墨烟正巧多宝阁跟前围观呢,听见陈熙华问,忙上前一步,屈膝回道:“回侯爷的话,里头少夫说了个笑话,太夫正笑呢。”
陈熙华就点点头,不再追问,陈颐安却是看了墨烟一眼,墨烟笑着摇摇头,他就放下心来,只接着给叔父们敬酒。
郑明珠见都围着一圈了,她也懒得再看,就扶着翡翠的手,往里头西次间去了,翡翠忙忙的给她摆了靠枕,扶着她上炕歪着,郑明珠肚子大了,坐了这半日,又站到这会儿,的确觉得腰酸,靠着那热热的靠枕,总算觉得舒服了。
翡翠道:“少夫什么也没吃,奴婢回咱们小厨房传点东西来吧?”
郑明珠道:“这大冷的天,从小厨房送进来早冷了,无妨,吃块点心垫垫,夫想必也会早些打发回去的。”
正说着,玛瑙笑嘻嘻的捧着一个小瓷盅进来:“大爷给的,请少夫先吃一点。”
是她怀孕后惯用的核桃芝麻酥酪,热热的,正好是进口的温度,翡翠忙捧给郑明珠,笑道:“大爷明明一直坐外头没动,这是哪里变出来的?”
玛瑙抿嘴笑:“奴婢刚刚去大厨房拿的,大爷先前进来的时候就吩咐咱们小厨房的柳大娘跟到大厨房来,墨烟亲自瞧着做的。”
郑明珠吃的笑眯眯。
玛瑙站炕沿边给她托着盅子,一边笑道:“奴婢刚刚去大厨房,正巧瞧见四小姐的丫环往那边去了,依稀是清泉馆的小路。”
咦,陈颐贞果然很灵透啊。
清泉馆便是花姨娘的院子,她虽有诰命,今天这种家宴,她也上不了桌子,无非就自己的院子里吃。
主仆三西次间悄悄儿的说话,吃东西,听到外头太夫醒了,犹自气的发抖,一脸颜色不是颜色,陈夫劝道:“太夫上了年纪,吃东西略慢着些儿,何必着急,保重身子要紧。”
又吩咐丫头:“快拿紫金丹来给太夫含着。”
那三叔祖母一边道:“这侯府规矩到真叫大开眼界,孙媳妇和小姐说话气着了老祖宗,侄儿媳妇居然一句话也没有。”
陈夫奇道:“婶娘这话竟不懂,小姐说话?哪一位小姐?说了什么气着了老祖宗呢?刚才什么话都听到了,就是没听到有什么忤逆的话。”
三叔祖母道:“侄孙媳妇拿着外家亲戚来辖制老祖宗,那位小姐一边冷言冷语的讥讽,难道当们都听不出来,都是傻子不成?”
一时又不见郑明珠,更是冷笑道:“如今侄孙媳妇竟连都不知道哪里躲懒去了,这么多长辈这里,不来站着伺候,谁见过这样拿大的没有?”
太夫就立时哼了一声:“弟妹快别说了,这些后辈惯于这样没规矩,不过想拘着她学一学规矩,就这样儿,弟妹可别讨没趣了。”
三叔祖母扬着脖子:“就不信,这世上就没个天理王法,没个孝道了!大嫂就是太慈悲,一片疼爱后辈之心,殊不知有些并不懂事,越是疼爱她,越是纵着她,反倒就大模大样的起来,可白费了您一片慈心呢。如今大嫂也该拿出祖母的身份来,给她们立一立规矩才是,可不能再纵着她们了。”
陈夫笑着看她们一唱一和的演戏,笑道:“安哥儿媳妇一个不字都没有,老祖宗说什么便应什么,还要怎么孝顺呢?若说要问一问这来客往的事,就越发是她的孝心了,若是她一个字不问,明儿只管不出门,一封折子递到朝廷,只怕外头议论起来,不说是太夫拘着孙媳妇学规矩,倒只说是太夫不知听了什么的挑唆,故意为难怀着身孕的孙媳妇,这不慈的名声,婶娘觉得可好听?这是一件,再则,宗府接了陈情帖子,自然要打发来给县主请安的,再据实上奏朝廷,若是朝廷下旨申饬,倒不是婶娘接旨罢了。”
三叔婶娘冷笑道:“说来说去,无非便是仗着有硬仗腰子的,便不把长辈放眼里罢了,长辈有了吩咐,推三阻四,又是有身孕,又是舅舅表姐的,怎么着,打量攀了高枝儿,有王爷舅舅,郡主表姐,她就不是这家里的孙子媳妇了?就能不要孝道,不敬老祖宗了?”
底下倒是有个小姑娘轻轻嘀咕了一句:“家哪用攀高枝儿,家自己不就是高枝儿么?”
陈夫听烦了这位婶娘的夹缠不清,明明把话都说清楚了,她还是一口咬着不敬,又说不出有哪个地方不敬来,便道:“太夫若觉得安哥儿媳妇不该请教您老家,便即刻命她写了折子,明儿一早就递到宗府去,请太夫明示。”
太夫一脸青杠杠的颜色,心中怨着这老三媳妇说话总扯着她家的舅舅表姐做什么,对这个‘明示’却是一点也不敢明示,一边给三叔祖母使着眼色,一边道:“三婶娘的意思说的又不是这个,无非是说这一家子长辈都这里坐着,安哥儿媳妇倒一个大刺刺的到里头歪着去了,叫看着,哪里是大家子媳妇恭谨有礼的规矩。”
那三叔祖母接收到太夫的眼色,又听她说话,才猛然醒悟过来,如今太夫最不愿提的就是先前说的,不让郑明珠出门的事儿,自己使力显然使错了方向,连忙跟着点头:“大嫂说的是,太没有规矩了。”
陈夫笑了笑:“前儿进宫给太子妃娘娘请安,娘娘如今怀着身孕,正待产,还对说,安哥儿媳妇如今身子重了,不禁久坐,要时常叫她歪着靠着才好。娘娘还说,腊八晚上,宫中开家宴,才上了第一道菜,几位太妃就说了,叫她别坐久了,去榻上歪着吧,横竖一家子,竟不必讲这样的虚礼,孩子的身子要紧。娘娘说,这是几位太妃的慈心,她想来,哪一家的长辈自然都是一样的,没见过有哪家大家子的长辈,会端着个长辈谱儿,竟不拿晚辈的身子当回事的。婶娘您说,太子妃娘娘说的可是?”
借十个胆子给她,这位婶娘也没胆子说太子妃说的不是,更不敢说太妃坏了规矩,不由的恼羞成怒起来,一时又看到坐小姐那桌嬉笑的陈颐雅,越发恼怒,她端着长辈的谱儿,自以为拿捏晚辈轻而易举,却郑明珠和陈夫跟前接连碰壁,此时见陈颐雅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自然好拿捏些,不过是吓唬一下,就怕了,便道:“别的也就罢了,倒是这位姐儿,别的小姐都安安静静,倒是她就敢大声说话,还讥讽祖母,怎么侄儿媳妇竟当没听见?”
老侯爷那一辈分家已经近二十年,这位叔祖母至少有五六年没来过侯府了,这些小姑娘都不认得,虽说侯府小姐衣着首饰与外头进来的几位小姐能区分开来,侯府几位小姐之间却没多大区别,无非便是衣服颜色,宝石颜色罢了。
陈夫对庶女,吃用穿着上向来都是大方的,并没有与陈颐娴有多大区别。
此时这三叔祖母,显然区分不开嫡庶,只是看着,就这一个小姐这样张扬,其他几位都是安静的,显然这一位便是侯府如今唯一的嫡女陈颐娴了。
那么,若是逼着陈夫罚了她,也是一样的有效了。
陈夫便说:“雅姐儿说了什么?竟真没听见!雅姐儿,刚才说了什么?”
陈颐雅冷笑道:“回母亲的话,女儿刚才说,有的拿着鸡毛当令箭,还以为是尚方宝剑呢!”
她是夷然不惧,站起来慢慢的说。
陈夫说:“三叔祖母说这话是讥讽太夫的,可认错?”
陈颐雅又笑起来,她身量高挑,虽然才十四岁,几乎已经长足了,比三叔祖母高了半头,此时她低头俯视三叔祖母,道:“刚才给五妹妹讲故事呢,怎么就成了讥讽太夫了?莫非太夫做了什么们不知道,只有三叔祖母知道的事,所以们都没觉得讥讽了太夫,只有三叔祖母觉得了呢?”
她回头问自己家的姐妹:“大姐姐和妹妹们觉得吗?”
陈颐宽是个省事的,只是摇摇头,陈颐娴笑道:“倒只觉得二姐的故事讲的很好听,不过有时候呢,无心的一句话,也说不准就戳中了谁的心事呢?既然长辈这样说了,二姐去赔个不是吧,无非就是一点小委屈,谁叫的故事讲的不是时候呢。”
陈颐敏忽闪着圆圆的眼睛听着,也不知道她听懂没,此时突然就跑到三叔祖母跟前,胖胖的圆身子向前一扑,大声说:“是缠着二姐姐讲故事的,替二姐姐给您赔不是。”
陈颐雅嗤笑,伸手拉了陈颐敏过来:“笨蛋,不是这个,这个又不是咱们家的。”
陈颐敏歪头,问:“可是二姐姐,一直听到她说话呀,原来不是咱们家的呀,可是为什么管咱们家的事呢?还以为她比咱们家的都大呢,才去赔不是的。”
几个小姑娘的对话,越发说的两边桌子上不少都掩着嘴悄悄的笑,只有两个媳妇,大约是三叔祖母的儿媳妇,不敢笑,只是都涨红了一张脸。
三叔祖母气的发抖,指着那一桌道:“竟然有这样不敬长辈的东西!大嫂若再不辖制,可如何得了,今后出了门子,岂不叫夫家笑咱们这样的家,竟教出这样不懂贞静和顺的姑娘来。”
太夫也是怒容满面,拍一下桌子:“们都给跪下!”
陈颐娴吐吐舌头,看了她娘一眼,看来是有点玩大了,到底是众多亲戚的诚,连大嫂都要孝顺领命呢。
不过这样的状况下,好像真不能不跪,陈颐娴正琢磨着,就见屏风后头转出来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一把妩媚的声音道:“姑娘们到底说了什么要紧的话,大过节的,太夫要动这样的肝火?”
太夫一见花姨娘,顿时一肚子火气,却又发不出来。
陈颐雅见来了救星,忙过去委屈的道:“姨娘,给五妹妹讲故事,这位三叔祖母不知听到了哪一句,非说不敬祖母,要罚呢。”
花姨娘就打量这个三叔祖母,道:“三叔祖母?哦,原来是她!就是那个只会坑儿媳妇嫁妆填自己娘家的什么婶娘嘛,不是早分了家了么,怎么又跑到咱们侯府来,还对侯府小姐要打要罚的,与她什么相干,没长这样大脸,楞充什么大头蒜!有这功夫,儿媳妇嫁妆还没坑完呢,回去接着打主意是正经,咱们侯府是好是歹,横竖没银子落手里,也是白费功夫。”
郑明珠听的好笑,动了她的心肝宝贝,花姨娘那市井做派真是张嘴就来,连陈夫跟前都敢撒泼,怎么会给这外头来的闲充长辈的三叔祖母脸面。
陈颐贞见状,轻轻站起来,一手牵着陈颐敏,拉一拉陈颐宽和陈颐娴的衣服,几悄悄溜进西次间郑明珠那里头去了。
进门前,陈颐贞给陈颐雅使了个眼色,陈颐雅心领神会点点头。
郑明珠见她们进来,就对陈颐娴笑道:“闯了祸,就躲进来了?”
陈颐娴挤到炕上去,撒娇的抱着郑明珠的胳膊笑道:“明明是嫂嫂闹出来的事儿,倒说咱们。”
陈颐贞一脸淡定的微笑:“花姨娘说的那些话,不是咱们女孩儿听得的,自然要躲进来才是。”
陈颐敏则站炕跟前,低着头,一门心思的继续啃她的鸡翅膀。
三叔祖母一脸紫涨,怒道:“是什么,竟敢跑到这里来浑说!”
又转头去问陈夫:“侄儿媳妇这府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家子都这样没规矩吗?”
陈颐雅便趁着三叔祖母转头质问陈夫,附花姨娘耳畔说了一句话,扯着花姨娘就一溜烟跑了。
花姨娘知道今儿是除夕家宴,这里头的这些长辈,虽说分了家的,到底也是长辈,骂了也是理亏,自己平时撒个泼也就算了,这个时候还是不大好,且陈熙华如今也坐外头,惹恼了他,就麻烦了。
果然就随着女儿跑了出来,出来了还道:“二小姐放心,那老虔婆再敢找麻烦,就打发来告诉,拼着侯爷罚,也给二小姐出气!”
陈颐雅搂着花姨娘的肩笑道:“还是姨娘疼。”
这花姨娘这样一搅合,连小姐们都全溜完了,三叔祖母犹自气的发怔,吵着要叫罚,陈夫平静的说:“要把花姨娘请回来吗?”
那三叔祖母怔了一下:“花姨娘?”
又回头去看太夫,太夫对她点点头,使了个眼色,三叔祖母突然就没了气焰,慢慢的坐回了桌上。
陈夫见状,目光只是一闪,若无其事也坐了下来,吩咐接着上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