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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二小姐的心事

郑明珠第二日从荣安堂出来就去了锦莲榭,近来因天热了,小姐们的闺学也没上了,陈颐雅正房里看书写字,见嫂子来了,丢下书站起来,颇为客气的道:“嫂嫂来了,快请坐。”

郑明珠笑道:“昨儿恍惚听见管家娘子说外头送来的冰短了不少,怕妹妹们屋里也短了,就来瞧一瞧,也看看妹妹们近来可好。”

陈颐雅的大丫头锦兰最怕这位少夫了,见了她不由的就觉得矮半截,此时只是恭谨的侍立一旁,待陈颐雅回头问她了,才忙答道:“回少夫的话,咱们屋里的冰都是外头按数儿送来的,连日子都没错的。”

郑明珠就笑道:“那就放心了,想来这些奴才也不敢怠慢小姐们。”

陈颐雅客气的说:“劳嫂嫂费心了。”

郑明珠只是笑,又打量了陈颐雅两眼,论起容貌来,陈颐雅陈家的小姐们当中,倒是算是出挑儿的,大约是兼有南方女子的柔美和北方血统的高挑,尖尖的脸,眉目如画,比别的小姐们更秀气些。

郑明珠也并不避锦兰,笑道:“还有个好事儿,倒正好给妹妹道喜呢,妹妹可知道,母亲已经给妹妹相准了家了。”

果然陈颐雅并没有羞红了脸避开不谈,反是一脸不虞的说:“这也不是该听的事,嫂嫂竟就不必说了。且这有什么好道喜的,嫂嫂觉着好,是个没见识的,倒并不知道好哪里。”

这样一句话,郑明珠就知道陈颐雅是知道情形的,而且也已经被花姨娘说动了,满心里看不上这亲事,便不理会她说道:“依看,妹妹说的实不错,虽说是敏惠郡主家的哥儿,论家世门第确是不错,又是嫡子,外头看着是极好的一门亲事,偏倒是觉得,其实也不过是外头光鲜,做他们家媳妇,不知有多少气要受,又有什么好呢。”

郑明珠不管陈颐雅疑惑的目光,一径往下说:“没想到妹妹这样小小的年龄,竟是有这样的心胸,实比多少都强呢。平日里见妹妹不言不语的,倒没发现,妹妹心中原是这样子有主意,有道理的呢。只如今可惜了的。”

陈颐雅满肚子疑惑,这嫂子说的夫婿,怎么又和姨娘的说的不一样呢?这到底怎么一回事?不过郑明珠把她捧的这样高,她倒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好道:“嫂嫂谬赞了,也不懂什么。”

郑明珠笑道:“妹妹的意思明白的,论理,未出阁的姑娘指点自己的亲事,的确是怕别说咱们家没规矩,妹妹这正是知礼懂事的做法。不过如今只是咱们姑嫂说一说家常罢了,有什么要紧呢,又没外头说,这屋里都是咱们自己的丫头,想来也是不敢说出去的。”

说着就扫了锦兰和自己的丫头一眼,几个丫头都是一凛,悄无声息就退到室外去了。

郑明珠说:“论起来,女一辈子,要的无非就是安宁尊荣几个字,像那一位哥儿那样,如今还没成亲,这侍妾就有了身孕,嫁过去就是便宜娘,有什么安宁的去处?且这样没规矩的家,能有什么好处?不过门第是好的,又是郡主的嫡子,说出去倒是有脸面的亲事。也就顾不得好不好了。”

虽说是打定了主意要来哄陈颐雅的,郑明珠却也不至于信口胡说,一早就吩咐了墨烟打听了上门来提亲的家的情形,的确如花姨娘所说,也有高门大户的嫡子求娶陈颐雅,可却都是些类似敏惠郡主这样情形的,或是子弟实没出息,十分纨绔的。

这原也说得通,花姨娘自视再高,也是姨娘,陈颐雅也是庶女,高门大户的嫡子若是没有旁的缘故,如何肯上门求娶庶女呢。

郑明珠便其中挑了一家墨烟打听到有明显问题的提一提,果然陈颐雅顿时就变了色:“什么,嫂嫂说的可是真的?”

郑明珠道:“难道敢哄妹妹不成?论起来,先前是觉着申家的哥儿是个好的,这个年龄了,房里连个通房都没有,便是他父亲,也不过到了三十五了,才有了个侍妾,那还是班师回朝的时候,圣上赐的。这样的门第家风,虽说看着不显赫,可多么舒心省事,哥儿虽说是庶子,家里又没有嫡子,他这样的庶长子,和嫡子又有什么不同呢。哥儿自己也是出息的,连哥哥都赞他好。是以是赞同的,母亲本来也属意他,虽说于侯府没什么大的助力,可只要妹妹好了,比什么都强。只是偏姨娘不肯,母亲无法,才重新挑了一个,唉,也难怪妹妹不喜了。”

陈颐雅似乎还迷惑,嚅嚅了几下,才道:“虽说嫂嫂这话不错,可到底是庶子,总是差一层。”

郑明珠笑道:“可不是,是以母亲才舍了他,重新挑了一个,妹妹这样出挑儿,配谁配不上呢,无非就是差嫡庶两个字上,妹妹平日里也外头走动的,这些规矩自然是明白的。且妹妹有这样儿的心胸气魄,倒也放心了,到那边府里,虽说烦难些,几层婆婆,几层妯娌,侍妾通房虽多,想必妹妹也应付得来。”

郑明珠说的陈颐雅脸上又青又白,一时没了言语,郑明珠见火候差不多了,便笑道:“再去别的妹妹屋里看一看,妹妹别送了。”

便走了去四小姐陈颐贞屋里,真是运气不错,正巧林姨娘也,郑明珠就有意无意的又把有些话漏了几句,林姨娘会意。

到了晚间,二小姐陈颐雅要配给敏惠郡主嫡幼子的事,花姨娘就已经知道的不能再知道了。

晚饭后,花姨娘喜滋滋的去了锦莲榭,进门就拉着陈颐雅的手笑道:“哎哟的二小姐,这下子可好了。”

陈颐雅有些闷闷的,说:“有什么好的?”

花姨娘一脸光彩,显见得这喜悦是从心里头透出来的,笑道:“二小姐还不知道吗?夫如今改了主意了,那个什么申家,哪里配得上咱们二小姐呢,夫重新给二小姐挑了一家好的,论起来,也要这样的家,才配得上咱们家二小姐呢。二小姐快来,细细的说给。”

陈颐雅依言坐下来,花姨娘笑盈盈的说:“夫如今给二小姐挑的夫婿,那可是敏惠郡主的嫡幼子,今年才十六,物儿生的最是齐整,父亲是魏国公,哥儿上头三四个兄长都有出息,娶的不是侯府嫡女,就是公主府的小姐,哎哟哟,好生气派的。也就这样的门第物,才配得上们家二小姐呀。”

那样子,真是欢喜无限的。

陈颐雅怔了半日,才道:“既然家几个哥哥都娶了侯府嫡女,公府小姐,怎么他要来咱们家求娶呢,有什么好处,值得家来求娶?”

花姨娘笑道:“的儿,这是说哪里话来,二小姐这样出挑儿的物,满帝都谁不知道呢?且也是侯府小姐,身份自是不同的,瞧着,这才刚好配得上呢。若是低了,那可就委屈了二小姐了。”

陈颐雅咬咬唇:“听说这位公子的侍妾如今已有了身孕,正待产了,这……这”

花姨娘倒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信息,不由的也皱了眉头:“此话当真?不过倒也没什么要紧,不过是一个侍妾,便是生下儿子,也是庶子,难道还能越过的孩儿去?嫁过去了,做主留子去母,也就无碍了,这是一件。再则,孝子多么娇贵,多少公侯家的孩子养不大的,这一个也难保有没有命长大,并不是什么要紧事,倒是二小姐,今后就是魏国公家的少奶奶了,一家子都跟着脸上有光呢。”

花姨娘见她不说话,便觉着是想必小姑娘家,看重这些个侍妾啊,或是嫁过去先就有妾生子的,还有些转不过来,便接着笑道:“这种事,哪一家没有呢?的儿,是不明白,男都是一样的,不说别的,嫂子那样威风,今年年前还不是因方姨娘有了身孕气的病了一场,她也好意思拿别家的事跟前嚼舌根儿呢。”

花姨娘倒也猜着了陈颐雅这个听说是郑明珠说的,那个藏不装的女!

可是,方姨娘被打了胎,魏国公家的侍妾却是待产,这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啊,陈颐雅心中越发抵触起来。

陈颐雅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说:“可申家公子就没有侍妾。”

“那也不行!”花姨娘斩钉截铁的道:“那样的门第,那样的身份,如何配得上,的儿,细想想,到底什么要紧些,今后出了门子,到外头应酬起来,这魏国公家的嫡出的少奶奶,和一等将军府的庶出的少奶奶,那可是不一样的身份呢,就是咱们自己,外头说起来,哪一样有光些呢?三哥也是个糊涂的,心里竟应了,为着这个,可把气的了不得,好容易骂了三哥一顿,逼着他想法子去求夫,如今难得夫如今松了口,咱们只有谢天谢地的,也只有高兴的才是呀。”

陈颐雅越发觉得茫然了。

花姨娘志得意满,满心欢喜,她这一生,历经大起大落,到了如今,越发就要儿女出息,疯魔了一般要和陈夫比肩,尤其是陈颐雅和陈颖娴几乎一般大。

她如何肯眼睁睁看着陈颖娴嫁入高门,而自己的女儿嫁的如此平淡呢。

此时心愿得偿,花姨娘拉着陈颐雅,说了许多欢喜的话,几乎连十年后都想到了,却并没有注意到陈颐雅只是低着头,垂着眼,并没有说些什么。

待送走了走路都扬尘带风的姨娘,陈颐雅并没有立刻转身回去,倒是站院子门口,只觉满心茫然,锦兰上前劝道:“虽说是夏天,晚上还是凉些,姑娘站这风地里,回来只怕头疼。”

陈颐雅怔怔的,过好一会儿,才问这个陪了自己十年的大丫头:“锦兰,说,这郡主家好些还是申家好些。”

锦兰吓一跳,赔笑道:“奴婢怎么知道,这也不是奴婢该知道的,姑娘怎么问起来了。”

陈颐雅烦躁的说:“不过白问一句,就说一下,谁打不成。”

锦兰伺候陈颐雅这些年,多少知道她的脾性,便笑道:“奴婢倒也不知道谁好谁不好,想来大家的公子,自然都是好的,奴婢只是觉着,过日子不多光鲜,只要夫婿明理,婆婆好伺候,家里不三天两头的吵闹,这日子就容易过些。”

这不是什么大见识,可偏偏这样朴素的道理,听起来却比花姨娘那样长篇大论的光鲜门第,脸面有光彩听起来入耳的多。

锦兰趁着院子里明灭的灯光看着陈颐雅的脸色,知道她心中有了几分成算,便笑道:“姑娘若是想不明白,不如问一问少夫去,奴婢觉着,少夫虽说不大好亲近,倒也并不是那等歪心烂肺的,实是公正的。”

陈颐雅心中就一动,说的倒也是,郑明珠虽说罚过她的丫头,却从没有有心刁难过她,说公正是说的上的,这种事情,如今她再找不到说,只怕也只有找她说一说了,三哥虽是至亲,到底是男子,叫她如何说得出口。

陈颐雅拿定了主意,竟一刻也等不得了,立时就往甘兰院去,锦兰再三劝:“姑娘,如今这样晚了,少夫只怕安歇了,姑娘这样子,倒叫以为什么要紧的事儿,惊动了,反而不好,不如明日再去罢。”

陈颐雅理都不肯理她。

锦兰无法,也只得赶着上前去打着灯笼,又叫来一个小丫头跟着。

陈颐安今晚不家,郑明珠没什么事,此时刚睡下,就有丫头来回说二小姐来了,郑明珠不由就苦笑一下,到底是亲兄妹,昨晚来一个,今晚来一个,简直就是不要她安生。

苦笑归苦笑,陈颐雅这个时候来找她,只怕这事成了八九分了,倒也不错。

郑明珠只得又起来,披了件外衣,吩咐丫鬟:“请二小姐进来说话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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