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梨花泪(8)
“呵!竟然能把地牢打塌了?”
隔着一层素色帘帐,鹅黄色身影显得朦胧妖娆。
“真是晦气!”
玄司雨躺在贵妃椅上,被打磨得细长的指甲在空中美美得划了一到。
帘帐内,被锁链穿透手掌的陌辰汀闷哼一声。
“玄司雨!”
珞薇手脚都被铁链锁着,铁链长度有限,只能让她冲到帘帐前,她还穿着杻阴宫为她量身定做的红嫁衣。
双腿僵硬,后脊僵硬。
膝盖砰地面的声音。
被吊在墙壁上的胤轩怜惜地闭上眼。
贵妃椅上的玄司雨咦了一声,走到帘帐前,居高临下。
“你这是,向我下跪么?”
她把手举的跟眼睛同高,掌心向外,优雅地欣赏自己美丽的指甲。
“是。”
珞薇昂着头,背脊挺得比墙壁还直。
“你要求我什么?我可不一定会答应呢!”
玄司雨换另一只手,饶有兴趣地欣赏。
“我需要止血药。”
玄司雨放下手,柳眉倒竖。
求人还有这么硬气的?
“不给!”
玄司雨优雅地转身,鹅黄羽衣摆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珞薇腹部突然钝痛,像是有人一脚踹在上面。
她疼得掉下眼泪。
“汀需要止血药。”她昂着头,透过帘帐直视着一抹鹅黄,“否则他会死。”
玄司雨躺在贵妃椅上笑得花枝招展。
“他死了与我何干?伤心的不是你么?”
珞薇敛眸,声音冰冷,“魔君不会让他死,就像他也不想让我死一样,折磨汀只会让你们损失得更多。”
玄司雨惊疑起身,冲到珞薇面前,扯开帘帐!
“你知道什么?”
珞薇的脸被她毫不怜惜地掐在手中。
“你知道的,我都知道。”
玄司雨眼中迸发出妖异的瞳光,珞薇全身都在痛苦的瑟缩颤抖,鼻孔和嘴巴往下都渗出血丝。
“说!你到底知道什么?!”
珞薇看着她,眼角也流出血泪,她居然能在面部被捏得几近扭曲的情况下对着她笑!蔑视至极的冷笑!
“看着他们!”
玄司雨离开的脚步太快,竟然没有掩饰着乱。
杻阴宫里不缺折磨人的地方,陌辰唾了一个,还有下一个在等着他们。
良久、良久,看守他们的阴魔打了个哈欠。
“丫头,离间计使得不错啊,玄司雨已经怀疑林觅了。”
黑暗中,胤轩跟珞薇传声道。
三人之中,受伤最轻的居然是他,还是被汀所伤。
珞薇是在嫁衣上缠了好几圈纱布被扔进来的,陌辰汀原本想去把被逼嫁的珞薇救出来,但是地牢塌的那一刻气血攻心,竟然再一次昏厥,他的体力已经完全透支。
“究竟是怎么回事?”
珞薇爬到一个角落里,这上方有一个小窗,她可以呼吸到一丝新鲜空气。
杻阴宫在九重天有一个好处,有适合他们调养的环境。
“现在可以确定,魔尊寂并没有得到全部的雷霆之力,有一部分还在汀的体内,只是他们二人都不知道,汀在救你的时候把这部分力量激发了出来。”
头顶竟然传来水滴声,静谧之中透露着一丝恐怖,珞薇分不清他们到底是被关在何处。
“我只能骗得了玄司雨一时,如果我们一直不能知道他们的计划,就只能做无谓的困兽之斗了。”
几番交手,却始终不曾见过魔尊寂的身影,珞薇隐隐觉得事情绝非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或许,你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跟我讲一讲。”
“……?”
“陌辰汀他一直都不肯承认,我比他聪明呢!”
“……”
……
—— ——
紫红的宫墙比树还要高出许多,显得万里长空愈发寂寥。
寂斜椅在遮天浓密的大树下。
血袍狂舞,赤足而立,披散着头发。
玄司雨禁不住心中一悸。
那是多久以前的记忆了?
比他们魔界阴蚀门前长出一株千年紫幽草的时间还早长。
寂从来都不是个不修边幅的男子,相反,他比任何人都注重自己的外形,他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哪怕是一招幻形术都能解决的事情他也要亲自上阵,他就是要把人逼到死角,他就是喜欢别人看不惯他却偏偏什么也比不过他的样子。
他是那样一个让自己力臻完美的人。
如果他不束发,只有一种情况——
心情好。
他在心情好的时候从不束发,也不穿鞋。
这样会让他看上去有种慵懒却疏狂的邪魅,大魔头阴险狡诈不可一世的姿态在他身上演绎得淋漓尽致。
她还记得那一日。
寂离开了魔界半月有余,她在人间百无聊赖的找乐子的时候突然遇见了他。
他们在一条街上,隔着人山人海,她看见他赤脚散发,疏狂倨傲,他却没有看见她,他的身边,有另一名女子。
第二日,仍是在那条街,仍是隔着人山人海。
命运有时就是这么爱捉弄人。
这一次,他看见了她。
这次,他的头发束起来了,却很蹩脚,甚至还有一缕发丝被孤零零地散在下面,一点儿也不符合他一贯的风格。
她在心底咦了一声,直觉告诉她这绝对不是出自寂之手——寂向来都是自己束发的。
她自然而然把视线转移到他身旁的黄衣女子。
可巧不巧?那一日她也穿了一身鹅黄色的衣裳,在人间,若总是一身是黑还拉着个脸,连买东西都不受人待见。
他们隔着过往来去的人流,他们隔着无数张陌生的面孔,他的身边有一个巧笑嫣然的女子。
寂的嘴唇无声动了动。
她看清了,她知道他在说:
天气真好。
天气真好,这或许是人间在寻常不过的一声招呼,可是从不苟言笑的寂嘴里说出,可以理解为——他心情真好。
他心情好,所以天气好。
天气好,所以她心情好。
其实最开始的缘由不是因为天佑玄女——所有人都以为她在刻意模仿天佑玄女。
可是最开始,只是因为寂的那句话,而她敲穿了那身黄衣衫。
那一日天气真好,那一日寂对她笑。
那一日的她,是最好的她。
从此后,她就试图在他面前维持最好的她,那一日的着装,那一日的妆容,那一日走路的姿势,那一日的发髻……
可是他却再也没有对她笑过了。
后来的后来,就变成了她的刻意模仿……
……
……
“你出神了?”
树下,寂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壶烈酒,仰头喝尽,指尖似有若无地轻轻扣着酒壶。
玄司雨整了整自己的衣襟,一时间竟忘了她来找他的理由。
“有情况?”
风把他的黑发吹起,像一张巨大的网。
“珞薇……似乎知道了什么……”
妖冶的瞳孔陡然变得凌厉惊人!
玄司雨颔首跪下,静静等待他的指令。
“无用。”
寂声音冰冷,他身后的树,茂密浓郁,直插云霄。他脚下的土地却干裂至极,一道道深深的裂纹仿佛随时就会绷裂掉。
“没用的棋子,就该扔了。”
血袍纷飞,血雾迷漫。
“是。”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那个‘小家伙’怎么样了?”
就在她准备起身执行命令时,他突然问。
玄司雨顿了顿。
“重伤昏迷,我已经用铁钩锁住了他的手掌。”
“他要好好活着。”
寂椅着酒壶里的酒,沉声道。
“是!”
院墙越来越高,阳光已经快跨越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