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众多王公贵族们入座之后，比赛就正式开始了。
骁骑营的副将宣布了第一轮比赛的规则，规定在五十步以外的距离，一共射五支箭，以中靶心多者为胜，若数量一样，则增加步数，再赛一轮。
参与比赛的除了几名楚国使团的成员，自然还有厉国王室的很多贵族子弟。
宇文落挑了一匹纯黑色的高头骏马，换上了骑装，一身亮纹深墨，胸口上纹饰着蛟龙的图案，黑色发带束起长发定在脑后，让他的面容愈是显得俊朗通透，透着些许的英气。
此时正是周太尉家的大公子在射箭，宇文落便骑着马在一旁看着。
只见那周大公子果然是功夫了得，举弓，瞄准，一招一式都是毫不拖泥带水，指尖一松，白色羽毛的箭便直直地飞了出去，正中靶心。
周围楼台上观看的众人都发出了叫好声，尊王也是赏识地点了点头，微微含笑。
但是宇文落却看到了那人放箭之时臂上微微的颤抖，心下便当即是知道了他的功力究竟有多少，虽然他的动作看起来是很干脆，根基，却是不深。
果不其然，那周大公子的第二箭，便微微地偏离了靶心。
宇文落把俊朗的眉轻轻一挑，视线飘到了身旁的天陌身上。
此时的天陌正骑着他那匹通体雪白的骏马，一身玄黑，眉眼深邃却安静，正看着不远处比赛的情况，直到感觉到宇文落的目光移了过来，才收了视线回来。
【依将军之见，这周公子的下一箭，可能中了靶心？】宇文落说话的时候，声音清淡。
天陌看着他，自然也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却也没有多说一句，只微微勾起唇角反问，【三皇子不是已经有了判断么？】
宇文落看着他神色自如的模样，倒是也没有战场之上分毫的凌厉之气，不由地微微眯起眸子。
正在此时，那第三箭一离开了弓，果然又是偏离了靶心。
宇文落扬唇一笑，【看来我与将军，都猜中了。】
天陌却只是礼貌地微微颔首回礼，似乎对宇文落语气之中藏着的情绪没有分毫的觉察。
但是记忆之中闪过的画面，却是如此清晰，上一次他们相对，还是在鹿霞关一战的时候，隔着黄沙漫天飞舞的画面他看到马背上风姿熠熠的楚国三皇子，手执长剑带着一队骑兵。
其实那一役，若不是楚国的将军犹豫不决，加之又不熟悉这鹿霞关易守难攻的地形，想要取胜，恐怕也还不容易。这三皇子宇文落确是个带兵的人才，只可惜手中无兵权，无法住持大局。
当时他自己也要顾着夏沫儿带的一队骑兵，也就没能和这三皇子当面对阵，不得不说是种遗憾。
正在想着，便已有司礼上前来询问，天陌抬眼看了看靶子，淡淡地说了一句，【要一百步。】
【将军好箭法。】宇文落把眉微微一挑，在众人正在吃惊的时候，也对着自己身旁的司礼说了一句，【也给我一百步。】
一言既出，众人皆惊。司礼将此事报告给了尊王，尊王龙心大悦，笑着应允。
这边的楼台上，宇文薇看着众人吃惊的模样，却是一挑眉，【不就是一百步，我也能呢。】
苏璟琛正在她的身边，自然知道她是满肚子的不服气，因为刚才她也闹着要去参赛，但是被宇文落喝住了，说这是男人的事，不许女子参与。
但是楚国人向来以骑射为傲，就算是宇文薇这样金枝玉叶的公主，不到八岁便也已经学会骑马，十几岁就能跟着父皇去参加狩猎了。
【喂，苏学士，为何你们厉国的女子，都不会射箭呢？】宇文薇不服气地看着苏璟琛，就无端地来气。
【这……】苏璟琛一时无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谁说的我们不会射箭？】忽地一个清脆如黄莺的声音飘了过来。
苏璟琛一听忽地竟是忍不住皱了眉头来，这……是菀凝的声音，他正回头，果然见了身旁的宫人都已经向她行礼，【参见公主。】
视线里的菀凝今日一身芙蓉色的骑装，衣摆之上绣着彩金丝线的点点碎花，衬的她本就白嫩秀美的小脸愈是仿若山水画中，一双明亮的大眼眸之中，闪着莹莹的亮光。
【你就是楚国的公主？】菀凝看了一眼苏璟琛，眸中透出了一丝狡黠如猫光芒，但此时她更好奇的是自己面前的宇文薇。
【对，我就是宇文薇，你是谁？】宇文薇也把修长秀丽的眉一扬，看着她。
看她的衣着打扮显然身份不会低于自己，但不知道是不是这几日自己在宫宴上见过的人太多了，好像对她没什么印象……宇文薇在心中想着。
【我就是七公主，我叫菀凝。】
苏璟琛看着她二人似乎更多的是对彼此的好奇，暗暗松了口气，毕竟这二人的脾气他是全然招架不住的，若是真的吵起嘴来，他才真的会一个头两个大。
【公主怎么会来此？】不过他显然也不想让她们两个多说话，免得话不投机。
【怎么，许你苏璟琛在这里，本公主就不能过来呀？】菀凝看着他，却还是一副刁钻的模样。
【臣并无此意……】苏璟琛脸色一僵，这菀凝总有办法一句话就噎死自己。
【哈，这个呆子。】说话的却是宇文薇，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正在说话时，忽地周遭响起了一阵潮水般的叫好声，他们几人的目光也就被吸引到了场地里。
原来是宇文落已经开始在百步之外的距离射箭了，只见他举弓，瞄准靶心，俊眉轻轻一挑，一枝白羽箭便就飞了出去，直直地射中了靶心。
周遭的叫好声他却恍若未闻，微微勾起唇角，反手又从自己背上的箭筒之中取出一枝，搭上了弓，只听【嗖】的一声，又是正中靶心。
宇文落不愧是骑射好手，五枝箭，箭无虚发，都是正中靶心，没有分毫的偏差。
他策马到了一旁，看见了天陌时，对他微微一笑示意。
天陌也对他略一颔首，沉着地到了靶前。
举弓，搭箭，每一个动作都是干净地无可挑剔，天陌也更是显得沉稳，微冷的风吹过面颊，映出他的眼眸之中，幽深如大海。
虽然在周围的人看来这百步的距离已是不可思议，但是对于他们两人来说，显然不成问题。
一局战下，竟是打成了平手，难分伯仲，司礼请示了尊王又请示了两位的意见之后，便宣布将距离调整为一百二十步，再赛一场。
众人皆是看着场内的比赛，显得兴致勃勃。
【看，我哥哥很厉害吧。】宇文薇微笑着问身边的菀凝。
此时她二人俨然已成了好友，一起靠在楼台边的栏杆上看着场内的比赛，倒是苏璟琛被她们丢在了一边。
不过看着她二人尚且相处得好，他倒是也放心了一些，毕竟这两个公主的脾气，他是全然招架不住的。
【哪有，将军也不差啊。】菀凝向着宇文薇撅了崛小嘴，不服气的样子。
场地内的加赛开始了，只见宇文落和天陌一骑纯黑一骑雪白，风姿飒飒，看得周围所有的女子都心生了倾慕。
这一次司礼在一百二十步之外立起了两个靶子，让他们同步开始。
他们二人在马上，身姿矫健，每一个动作都是无可挑剔，尽管场内的风有些大，却丝毫也不能影响了他们的发挥。
令尊王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一百二十步的距离，他们二人竟然都是五箭命中靶心，没有分毫的偏差。
【看来今日，我宇文落真是碰到了对手。】看着司礼匆匆忙忙地又去通报了尊王，宇文落转头看着天陌，勾起唇角。
【三皇子的功夫了得，让人佩服。】天陌略略颔首，言辞之中却听不出什么态度。
这一次，距离加到了一百五十步，看来今日，这尊王是必定要他们决出个胜负不可了。
一百五十步，这距离即使对于自小就善于骑射的楚人来说，也是个巨大的挑战，方才的一百二十步距离，已经让许多勇士望而却步了，更遑论再加三十步。故而观看的众人都忍不住替场内的二人捏了把汗。
不过场内的两人倒是显得很淡然，宇文落抚着手中的弓，天陌在一旁静静地理着羽毛箭尾上的毛，神色安然。
随着场边的欢呼声，两人又执起了手中的弓，搭上了箭，准备再次射箭。
第一箭，两人都是比之前显得更加沉稳，但这么远的距离显然是不曾有人尝试过，两人虽是射箭好手却也无法掉以轻心，不过随着【嗖嗖】两声，两支白羽箭还是正中了靶心。
场边响起了欢呼声，这一轮的比赛无论是谁赢，对看客来说，都已经是开了眼界。
此时，一抹青色长袍的人影却正悄无声息地到了尊王所在的楼台之上，透白的玉冠束着长发，唇线抿起，面容沉静，无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众人的目光此时都集中在场内的两人身上，很少有人注意到了这三皇子的出现。
龙清离微微垂着眸子到了尊王的身边，略略一拜，随而便是靠近了尊王的耳畔，低声地说了什么。
只见尊王幽深的眸子微微一敛，随而便是缓缓地一颔首，抬起了手掌一挥，示意他退下，面容之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的安静。
他便领命退到了一旁，却也没有回到旁边皇子们坐的楼台之上，兀自踏着阶，下了楼去。
风振起了他的衣袍，耳畔的发随风猎猎而舞之间，他微微眯起眸子，已经感觉到了周遭有几道目光正追随着自己。
其中一个，是清朔，还有龙清皓的，还有一个是……
他顺着那目光的方向望了过去，竟然是晋王爷的楼台，而此时，那个覆着银色铁面的男人，一道似有若无的眼光也正定格在自己的身上。
这个人，究竟是谁……为何这眼光在隐隐之中竟然透着一抹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却又……透着一分熟悉的感觉。
不过他显然不想就此表现出什么，下了楼台便是一拐，入了一众的侍卫之中，穿过外门，离开了围场。
【大哥，要不要找人跟着？】龙清皓微微侧身，问着身旁的清朔。
清朔却仍是斜倚在软座上，微微眯起眸子，视线飘过了那边的萧寒身上，语气里透着一丝懒懒的味道，【不必了。】
龙清皓还想说什么，却只听一阵叫好声，原来是场地内的两人已经射完了第四枝箭，却仍然是不分胜负。
宇文落将箭筒中最后的一枝箭反手取来，搭在了弓上，一转头却是勾起唇角问着身边的天陌，【将军觉得这一箭，你我二人，可能分出胜负来？】
【臣，尽力而为。】天陌并没有看着他，面容也愈是冷静地宛如雕刻，反手搭上了箭，这一句却既是没有分毫的狂妄，也不见分毫的退让。
【好，既然如此，胜败在此一箭。】宇文落对他也愈是生出了无限的欣赏，朗声一笑，便也拉开了箭势。
众人皆是屏息凝神地看着他们此时搭在弓上的白羽箭，风过，吹得他们二人的面容，竟都是如此冷静。
一时周遭静了下来，只剩下风声在耳畔穿行着，尊王也是认真地看着他们。
众人都知道这一百五十步的距离对他们二人来说，必然是用了全部的注意力，而其实前面的四箭已是用了大部分的精力，这一点，两人都是心知肚明，因此方才宇文落那一句【成败在此一箭】，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就在手中的箭即将离了弓的刹那，宇文落忽觉耳畔的风声里有什么杂乱之声飘过，紧跟着手腕便是一痛，像是被什么深深一刺般。
他眸色一沉，并没有表露分毫，仍是顺着方才的箭势将手中的箭射出了弓去。
但是就在箭脱离的瞬间，天陌下意识地也是感觉到他的箭气不对，便转头看了他一眼。
却只见他唇角微微勾起，那抹笑意之中却不知含着怎样的意味，有嘲弄，有无奈，甚至还带着一分的轻蔑。
那边守着靶子的司礼看了箭，天陌的箭正中靶心，而宇文落的箭却是向下方偏离了一分。却只是这细微的一分，却也已经足够分出了胜负。
【怎么了？】天陌却全然地忽略了周遭的喝彩声，眉头微微一拧，看着他问。
宇文落唇角的笑却愈是鲜明，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兀自收起了手中的弓，便是对着他略一拱手，【将军好箭法，我输的心服口服。】
只是他的那句【心服口服】，在天陌听来却完全不是那样。
他眉头蹙得更深，还想问什么却见宇文落唇边的笑意全然地消散了，面容上透出了一丝冷冽，随而便是抬手一扯缰绳，兀自驾着马向着场边而去。
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