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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紫陌黄昏

青烟碧海,闲阶醉卧丹桂影

多少零乱消散去,付于明月相思寄

流霞倾尽满庭芳华,素色满秋,一生一世,一壶酒

韵兰亭之中,一身碧蓝色软纱的女子,正静静地立在朱红色的廊柱旁,看着昕雪湖之上,那碧波轻轻椅。

在波浪之间微微闪烁的光芒,便就将那阳光里的暖意,融成了视线里,交错的画面。

不远处却忽然地传来了孩童嬉戏打闹的声音,秦阡雪便回了身去,看到的正是那长廊之上,一身明黄色蛟龙软袍的七皇子和一个身穿桃红色窄袖宫裙的女孩正相互追逐着嬉闹。

而那女孩儿如黄莺一般清脆的笑声,尚且稚嫩的小脸上洋溢着的笑容,却让秦阡雪在看到的瞬间,就恍惚了神。

她看着他们,时间就仿佛从身边全然地倒退了去,一切就好像回到了多年之前,那时的自己,也是这样一身锦绣的宫裙,而身后的少年,也是这样,带着笑意,追逐着她。

而那时,正是初春满树梨花盛开的日子,那少年就在铺满了雪白色花瓣的树下,拉住了她的手臂,她笑着转身,便和他一块儿跌在了草丛之中,扬起了周身铺满了的雪白色花瓣……

【皇子,皇子慢些,小心摔着……】随而,飘来的便是奶娘的声音。

思绪忽而地就散了,秦阡雪却是看着那两小无猜的两人,蓦然地升起了一丝莫名的悲戚来。

曾经的一切,却又为什么,都不能倒回去了。就真的像是那日在暖雨台之上,那女子看着她,说的那一句,为何不能倒回去。

时间便是如此,只是这样匆匆地向了前,便永远,都不再回头了。

【奴婢参见太子殿下。】忽而的,身旁的宫女晚棠却已然看见了长廊的那边,走来的太子殿下。

秦阡雪在听到那声音之时忽而感觉心中一紧,随即回了身去,却正看到的是那一身明黄色的太子袍之上,绣着的腾龙在随着他脚步的走来,翻飞如云端。

【参见太子殿下。】她低了头,便要拜下身。

【莫要多礼。】清朔一如清凉好听的声音飘然而来,他修长的手也在她就要拜下的时候扶住了她的手臂。

然而只是那轻轻的一触碰,却已然让秦阡雪的双颊,添上了一抹淡淡的红晕。

【看来,妹妹的身子已然好了许多。】清朔却仿若对她此时的情绪都浑然不觉,他只微微地勾起了薄薄的唇角,那一抹浅笑,依然透着丝缕的邪气。

他今日才自骁骑营之中回了宫,方才自御书房出来都不曾回宿星宫,便前往朝凤宫之中拜见了母后,才知道了几日来,发生的这些事,便想着要快些回去,自这御花园之中穿过,却见了秦阡雪。

看着她血色尚淡却已是恢复了神采的小脸,只是额角之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月牙形伤疤。

【是。多谢太子哥哥关心。】秦阡雪已然垂着一双水波盈盈的眼眸,也仍是这样绵绵软软地唤着他【哥哥】。

只是忽而的,当那日在暖雨台之上,沐绫所说的话回到了脑海中,她的眸子里,深深地便掠过了一抹转瞬即逝的情绪。

确然的,面前的这个少年,就算她再是如何的深深恋着,他的心,也终是无法分出一半来给她,甚至,她都无法,让自己在他的心中刻下痕迹。

然而这世间,多的却又是自伤的多情。就算她看得清,也终究是知道,自己无法逃脱了这样的宿命。

【想容妹妹,我抓到你了……】忽然的,七皇子的声音已到了身旁。

那一身桃红色宫裙的女孩在七皇子一把抓住自己衣袖的时候轻轻地笑了,只是他二人跑入亭中,看到了面前的秦阡雪,想要绕过了她的身旁,却不小心撞到了她。

【啊……】秦阡雪来不及反应,身子便向前倾去。

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然而想像中冰冷的疼痛却并没有袭来,反而是身前的少年眼疾手快地便一把搂住了她的腰,带着她闪到了一旁。

那温暖包绕的太突然,她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已迷失在了那双璀璨如浩瀚的星空般明亮的眸子里。

思绪就好像也断了线,她只屏息凝神,仿佛整个空间里,那空气都已变得稀薄。

只是此时,在不远处那一片桂花树后,一身素白色长袍的女子,却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那正是沐绫,方才听说了清朔已回宫,又去了朝凤宫拜见皇后娘娘,她便是想着去朝凤宫找他,却不曾想在转过了这长廊的转角之时,就看到了不远处韵兰亭中的画面。

一旁的昕宛显然也已看到了这一切,她惊得微微低呼,随而想要说什么,【娘娘……】

然而沐绫此时却抬起了白皙如玉的小手,做了噤声的手势,示意昕宛不要说话。

她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一双明亮如秋水的眸子里,却也看不到任何的情绪,甚至清冷得仿佛就要溢出水来。

随而,她微微垂了眸,也并没有多说任何的一句话,便只是这样回过了身。

那一瞬,秋风吹落了丹桂一朵朵,飘飘摇摇地随着那风的飞舞,吹入了长廊之中,也将一朵温润轻轻地停在她的发间。

昕宛看着沐绫这样的安静,纤秀的眉却也皱得愈是明晰,她还想要说什么,却在跟着她回过身的时候,也微微的愣在了那里。

此时她们的面前,站着的竟赫然是一身银色皇子软袍,绣以蛟龙戏月图案的龙清越。

龙清越那双与清朔透着些许相似气息的狭长凤眸,看着面前的女子时,透出的那情绪,却让人根本无法捉摸。

他自然也是已经看到了不远处韵兰亭中的画面,只是这一切原本对于他来说,并无任何的意义罢了。

【太子妃,这就是要回宿星宫了?】一时间,龙清越的声音传来,却是听来虚幻。

沐绫只抬眼看着面前的龙清越,并没有显露出分毫的情绪,只是略略颔首,【是。】

然而面前那女子分明是在心中深藏着的某种情绪,龙清越也已甚是了然,忽而的他的嘴角却是悄悄一勾。【我猜,其实皇兄,还未曾与你说过关于秦姑娘的事吧。】

蓦然的,沐绫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就这样微微一僵。

确然的,关于秦阡雪,就算她也是那样深切地希望这一切都不曾存在过,却在某种敏锐的第六感之中,能够感知到一些关于清朔和她之间的事。

只是她从不愿去怀疑那少年对她的用心,她宁愿去相信,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她的胡思乱想。

然而就像是此时龙清越的一句话,却让那自欺了许久的假象忽然地崩塌了。关于秦阡雪的一切猜想,关于她们曾一起叹息着存在于记忆之中的那个少年,这些,就都回到了脑海之中,甚是变得明晰起来。

连她自己都未曾发现,此时的她,已抬起头,看着龙清越的眸子里,流露出了一种深切的探寻。

龙清越将手背到了身后,也侧了身,向着长廊的扶栏旁走了去,仿佛将视线,就投入了辽阔的天空中去。

方才入了紫微院,还未曾踏入庭院之中,清朔却就听见了隐隐约约从庭院之中,传来了吵闹的声音。

【……你怎的还躲,本公主的话你都敢违抗?……】那传来的声音清脆如莺啼,而这不讲理的语气一听,清朔便已知是那刁蛮的皇妹了。

他线条柔和的唇线悄然地一勾,随而便顺着长廊,走向了庭院中去。

然而迎面,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跑了来,到了他身前看到了他,才慌忙地拜了下,还险些撞到了他。

【奴才,奴才参见太子殿下……】细看,那竟是陈公公,素来行事稳重的他此时已是慌作了一团,看到了清朔,就像是见到了救兵一般。【殿下,您可算回来了。】

看着陈公公这副样子,清朔却也是见怪不怪了,这样一个爱闯祸的刁蛮公主所到之处,整个皇宫都能被她掀翻了去。

【起来吧。】清朔声音依然明晰如泉,【可是菀凝又胡闹了?】

然而陈公公匆忙起了身来,未等他说话,已然看到了清朔的菀凝已如一只欢快的小兔子一般蹦了过来。

【朔哥哥。】菀凝白皙柔嫩的小脸上带着甜美的笑意,见到了清朔,她便撒娇一般地抬手勾住了他的手臂。

她素来不像是宫中的公主该有的样子,一头长发从不愿梳发髻,只是梳成最简洁的样式盘绕起来,方便她活动。一身短袍束着腰,脚下,蹬着一双火红色流金的软靴。

而清朔却显然已看到了此时,她手中拿着的一条蛇皮软鞭,那是她最心爱的鞭子,手握之处缠着一条红绳。

他略略一笑,对这个刁蛮任性却可爱动人的妹妹,是一点的办法也没有。

随而他只是看着她,【又在瞎闹什么?】语气里透出的,是些许的宠爱。

然而菀凝还没有回答,一身狼狈的苏璟琛却是向着长廊已然到了身前,那一顶束发的玉冠都已然有些歪斜,失了他一贯以来的风度。

【臣参见太子殿下……】苏璟琛拜下,那一身纹饰着银丝蛟龙的蓝色官服,已被菀凝拉扯地有些不整。

清朔看着他这副狼狈的样子,眸中含着的笑意越是鲜明。只是还未等他说什么,菀凝已然拉着他的手臂先告起状来,【朔哥哥,凝儿才没有瞎闹,都是这个呆子惹凝儿生气。】

苏璟琛一副百口莫辩的样子,没想到这刁蛮公主,真的百闻不如一见。

知道今日清朔回宫,他便入宫来找他商议些事,听了陈公公说他去了朝凤宫拜见皇后娘娘,便想着在紫微院之中等他,却没想到他来了不多时,这刁蛮公主便也到了紫微院中来。

苏璟琛只恨自己不会遁地之术,不能躲开她,于是那公主吵着要找人陪她练鞭子,一转身,便就找上了自己。

【哦?苏学士怎么惹凝儿生气了?】清朔饶有趣味地看着苏璟琛那透着苦大仇深的模样,笑着问。

【凝儿要他陪着练鞭嘛,他就是不听话,躲来躲去,要是凝儿失手打伤了别人可怎么办。】

菀凝说着,嘟起红润的小嘴,一副埋怨苏璟琛不识好歹的样子。

只是她胡搅蛮缠却振振有词的回答,让一旁的陈公公几乎都要为苏璟琛生出打抱不平的念头来。

【殿下……】苏璟琛终是开口想要说什么,尽管他知道,这清朔,向来是以取笑他为乐。

【怎么,你还想狡辩呀?】菀凝却丝毫没有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立马双手把腰一叉,【难道是想说我说的不对嘛?】

此时,长廊的那边,一袭白衣胜雪,正袅袅地走来。

陈公公眼尖地看到了她,赶忙领着身边的宫女们拜下,【参见太子妃娘娘。】

那正是沐绫,清朔回了身去,看到了她宛如飘雪的白衣之上,那点染的丝丝彩绣,素雅的装饰端重而不妖媚,却已足够让人,心弦撩动。

只是那一刻入了他眼的,却是她有些过分苍白的脸色,还有那一对明媚的大眼中,略有些暗淡的光。

【呀,神仙姐姐。】菀凝回头看到了沐绫,当即便丢下了苏璟琛,欢跳着到了沐绫的身边。

【公主这一声神仙姐姐,我怎么受得起?】沐绫看着一如机灵欢乐如小兔的菀凝,声音依旧柔软,只是那唇边的丝缕笑意却有些勉强。

然而菀凝才没有发现这些,她抬手抓住了沐绫的手臂,继续撒着娇,【怎么受不起?姐姐的美貌,真是人间未见呢。】

【凝儿。】清朔此时却出了声,他分明是感觉到了那女子眉宇之间那透着的一丝丝宛如疲惫的感觉,【怎么还叫姐姐?该叫一声皇嫂才是。】

【不嘛,就要叫姐姐,叫皇嫂好生疏的嘛……】菀凝嘟着小嘴,椅着沐绫的手臂。

本就有些难受的沐绫此时被她一晃,小脸便越是褪了血色,她扬起唇角想要微笑,然而只是说了一句【公主……】,那身子便软软地就要跌下去。

【绫儿!】清朔长臂一勾,她绵软的身子便已入了怀。那一瞬间,他方才眸中那些戏谑的笑意已然被肃然的意味取代。

【娘娘……】昕宛看着沐绫苍白的脸色,急的皱起了眉头。

方才与二皇子在昕雪湖畔只说了一些话,这回来的一路上沐绫便都是沉默不语,昕宛知道,这些关于秦阡雪的话,虽听来并无什么大事,却已然成了她压在心中的一块大石,让她无法喘息。

【陈公公,还愣着干什么呀,快去传御医!】说话的是菀凝,眼前的一幕让她也急的直跺脚。

【不用了……】清朔那温暖依旧的怀抱里,沐绫才感觉到方才那样的窒息消失了一些,嗅着他身上,那令她万分心安的龙延香的气息,也仿佛,就能将她整颗心都安抚了。

她抬起微凉的小手,抓住了清朔抱住她的手臂,只是柔柔地说了句,【殿下……臣妾只是累了,休息一下便是,莫要惊动了太医……】

透着衣,她身上微凉的体温便是传到了身上,清朔凤眸略略一眯,顺了她的意思一点头,【好。】

随而,他一把抱起了她柔软的身子,便向着宫殿之中走去。昕宛也赶忙匆匆地跟了上去。

他的臂弯,好温暖……听着那一瞬他的气息飘在耳畔,她却在想着,如若时间,能这样停止就好了。

也不要再想着时间究竟是怎样的残忍,究竟她又是要怎样地等待着总有一日失去他的时候,只要此时此刻的这个他,他的体温,他缠绕在眼角眉梢的,淡淡的担忧……

清朔抱着她入了寝宫,想要将她放在铺着丝绒软被的床上,然而他只俯身方才松开了怀中的她,她却忽地就抬起手,又抱紧了他。

【别走……】怀中的女子靠在他的胸前,宛如一只乖巧的猫儿,微阖着眼帘,那喃喃的声音却让人几乎无法控制地就要生出一种怜悯和疼惜来。

清朔那幽静的眸子显得愈是深明,他在床侧坐了下来,抬手搂紧了她的肩,几乎就要将她融到身体里去。

而那清清凉凉却又如此纯澈透明的嗓音就飘绕在了耳畔,【放心,我不走……】

然而就在此时,袭入了脑海中的,却是方才韵兰亭之中的画面,而那二皇子龙清越清凉如水的声音,也就这样升腾了起来。

那一句句,虽只仿佛说着一件局外的事,却都又让她觉得,是在说着那秦阡雪,才是清朔青梅竹马的恋人。

他们儿时曾相伴在宫中朝夕相处的日子,想来那日,听着秦阡雪说起清朔的时候,眼神里透出的那种和她几乎相同的寂寥,也必然是想起了这些吧。

而后来,当她独占了他的心,每一次相见之时,秦阡雪那举手低眉之间透露出的那样矛盾的感觉,她也才终是明白,原来秦阡雪的心中,那样复杂而疼痛的思绪,丝毫不比她少了分毫。

那日在暖雨台之上,她终是失控地落下了泪,而这一幕现在想来,却让她的心,都像是被刀割一般。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明明这个抱着自己的少年,她深深地知道自己不过是他的弱水三千中的一瓢,却真的当面对着另一个深爱着他的女子时,她居然还那样妄图着,想要独占了他的心……

【怎么了?】忽而的,那透过了衣微凉的触感让清朔修长的眉宇微微一敛。

那一抹温热的泪在离了眼眶的瞬间,便成了微凉,然而听着他一如透着宠爱的声音缭缭绕绕的,她却只是摇了头。

清朔幽静的眸子里倒映着她微微苍白的小脸,修长而温暖的指尖便轻轻地抬起了她的下颌,轻柔地吻点,便已然地落在了她的小脸之上,吻去了那一颗颗的泪珠。

此时,端着热茶正要入了厢房的昕宛,方才要抬手掀开珠帘,眼前的一幕,却让她停在了那里。

她知道,方才二皇子的那些话已然让沐绫的心中,深深地留下了盂,而太子殿下对她的心,却又是让她做为一个局外的人,都深深地被震撼着。

只是就算是这样,在这深宫之中,再美好的幸福,又能留得下多久呢。

飘摇的红色枫叶随着这秋意的愈是深浓,便也越是殷红得宛如鲜血。而当风吹拂而过之时,那自枝头坠落而下的叶片,便飘舞着如同红色的蝶,落入了风里。

一卷,那红色的枫叶便已然地落到了司若亭之中,那一身墨色的少年眼前。

骨节修长的手指抬起,在那枫叶就要落了下来之时,将之轻轻地握住了,随而那一双含着些许醉意的眸子,才抬了起来。

【衣湿红叶阴露冷,采花凉赋叹轻别。琼浆雨露盼相逢,楚萧呜咽骨西风。】

那一双幽深明净的眸子,看着在指尖把玩着的那片枫叶,一声声,却已吟出了一首略带着些许愁绪的诗句。

然而这枫叶红得是这样刺眼,一切画面在眼前,那枫叶上一脉脉已是鲜红色的纹路,也就这样在视线之中渐渐地放大放大,成了那一日,飘摇在整个都城里的红妆。

那一日的秋风最是冷到了透骨,他坐在城墙的石台之上,雕刻着的腾龙便在他的身后,皎然如生。

红纱流苏缀饰着那一顶软轿,在秋风里恣意飞舞的红纱,而那隐隐约约却无法遮盖的,她的容颜,也就在这一片刺眼的鲜红里,愈是美得让他心碎。

他不知道那时,坐在软轿中的她,手握着玉如意,又是怎样的情绪。

那一曲【未央】,却又不知吹落了谁的寂寥,也吹断了谁的心伤。他只这样任凭秋风吹乱了青丝,带走的,却也是身上,那留也留不住的暖意。

而她,那一顶鲜红色软轿也终是将她送入了那城墙所隔断的地方,送到了与他完全分离了的,那个世界里……

想着,天陌那一双幽深的眸子微微地垂了,指尖也就在那一瞬间,将手中的枫叶揉碎了。

【亭皋萧瑟正极望,乱落江莲无处归。执扇渐疏罗衣索,沉思柳下醉卧谁。】

当日那一曲【未央】,就仿佛在脑海之中也响了起来,他蓦然的便是握紧了拳,侧手一打,便将石桌上那一壶上好的女儿红打落了下去。

青瓷碰撞在地面,摔得粉碎,只是伴随着那一声支离破碎,天陌才终是感觉心中那莫名的烦闷倾泻而出。

他起了身来,一反手抽出了腰间的佩剑,银色冷锐的锋芒便顺着刀锋划出了一道银光。

随而,那一树鲜红色的枫叶便已然在这交错的银光里,剧烈地椅起来,而那枫叶,也就这样随着枝叶的颤动,漫天飞舞。

【流光淡月双燕舞,清愁婉婉似织衣。少年浪迹天涯路,涓涓溪水留君心。】

一曲【未央】依然仿如昨日般清晰,那埙吹奏出了的曲调,也越是添了一份的愁绪和一份的凄婉。

此时,在家丁的带领之下,穿过长廊正要到亭中寻他的南宫睿却蓦然地微微把眉一拧。

【你下去吧。】南宫睿对着身前的家丁说了句,随而那家丁告退之后,他便一个人顺着青石小路,向着亭中而去。

然而他方才踏了石阶,感觉到身后有人的天陌蓦然地回了身来,那寒光粼粼的长剑便已然地点在了他的胸前,不到一寸的距离。

有些恣意的秋风吹得那漫天的枫叶也是这样决然地飞舞着,一时间,南宫睿顺着那强烈的剑气,青丝飘舞。

一见了是他,天陌双瞳微微一眯,随而抬手,将那长剑收回,入了腰间的剑鞘。

只是他侧过了身去,视线飘到了亭外那飞舞的枫叶里,却没有说话。

南宫睿却并没有流露出分毫的情绪,踏了石阶上了亭中,只在视线过了地上那破碎的青瓷酒壶之中的好酒,和那一树已然被剑削得支离破碎的枫树时,透出一丝的惋惜。

【你就是要发疯,又何苦拿这树出气?】南宫睿说着,那语气里,倒是听不出什么情绪。

然而只是任凭眼前的枫叶落尽,飘飘摇摇的画面也终是散成了烟雾,天陌仍然没有说话。

【我知道,纵使我想劝,你也不会听。】南宫睿也未曾看他的背影一眼,只是径自地在亭中的石凳上,坐了下来,那声音也自是清冽,【况且这事,我还真的劝不了你。】

想着的便是那是那一日秋雨淅淅沥沥之中,浑身湿透的女子就静静地在他的面前。

而那时候,自她身上萦绕着的那一种让人根本不知该如何去抗拒的温婉美丽,也让南宫睿隐隐地似乎明白,这身为厉国大将军的天陌,还有那太子清朔何以要独独为她痴狂。

但是从来不曾去想着这件事结局的他,却在方才看到了天陌之时,确信了一点,那就是天陌,已然义无反顾地陷了进去。而那结局,也必然,不会是美好。

而当时洛贤所说的那一句【情字无解】,也让他,不知该如何去评判这些。

【南宫,】周遭的静,却被天陌的声音打破,他背手站在那里,忽而地就问,【我是不是,蠢透了?】

是呵,明明就给不了她幸福,却明明也知道这深宫,必不是她幸福的地方,他挣扎,无奈,却仍然还是一路目送着她,入了那华丽的高墙之中。

想着那有朝一日必然是权倾天下的少年,会是不惜一切地去守护着她,却发现,那宫廷之中,等待着她的漩涡,却是谁,都无法拯救。

【不,你不蠢,】南宫睿看着他的背影,唇边飘然而逝的那抹笑意里却含着些许的自嘲,【只是这世间,又能有几个清醒的人?】

枫叶落尽了。天陌看着那阴沉在天空里终究是不明朗的阳光,却又是,陷入了深深的沉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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