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花开 03
夏池沉默了一会儿,说:“酒阙瞳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们请他过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倾冥带她往别处走,边走边说:“其实这原本也是酒阙瞳的意思,可是我们佛祖也算是经历了苦难上来的人,你想,在他心里,就没有过不了的坎,所以你也应当可以过了这些坎,才能真正成为一个修行者,酒阙瞳就是你心里的那道坎,等你哪天能用平常心去看待他了,那道坎也就差不多过了。佛祖这么做,是有他自己的用意的,你也该体谅他的苦心。”
“用平常心去看他……”不知道为什么,和倾冥说话,都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说着说着,心就静下来了,便不再让他回去,让他给自己单独讲经。
地点选在了自己住的地方的屋顶上,她找了个梯子爬上去,因为不用法力,走屋顶的时候差点摔了下来,站稳脚跟以后,找了个合适的地方躺着,倾冥就坐在她旁边,手捧着一本经书,被太阳炙烤了一会儿后,他扭过头,说:
“怎么样?被太阳炙烤也是一种苦难,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夏池说:“身下有点凉凉的感觉!”
倾冥笑了笑,说:“再躺会儿吧,我给你念一段经文。”
夏池问:“佛和神仙的区别是什么?”
倾冥说:“你应当问,佛和魔有什么区别!”
“为什么?”夏池翻了个身,侧躺着用一只手撑着头,道:“难道神仙就是一群不入流的东西么?”
倾冥说:“倒也不是,因为在这个世上,神仙和人族妖族鬼族一样自由选择自己的心,世间为佛魔共有,终了放下,要能入佛,不能入魔,这是人心向正,慈善为怀。夏池,你从前就一堕差点成魔,难道你就不知道,其实这个世上,人心所向,即使有污垢,但只要心无尘埃,污垢也不可侵犯,这便是人心,比什么都要强大,这就是佛能够长存的原因,能够与魔相对立的原因。”
堕落和觉悟,本来就只有一念之差,没准,她就是被那一念之差给毁掉的。
夏池又躺了回来,看着刺眼的天际,嘴角微微扬起,道:“你晓得这世间最纯净的是什么吗?”
“佛祖之心?”倾冥道。
夏池摇了摇头,说:“佛祖的心装满了苍生还能空无一物,其实世上本来还有一种心,狭隘到只装了一个人,却能容忍这世上最肮脏的存在,最堕落的灵魂,心无旁骛地接受她所有的好坏,承担所有的苦难。”沉默了一会儿,夏池说:“那便是盘古之心,盘古死了以后,盘古之心便被世人最纯净的灵气供奉着。”
倾冥说:“那得到那颗心的人,应当是幸福的,无论她有多黑暗,都受了些什么苦难,她都得到了那颗心的净化。”
夏池说:“可是她也因为那颗心而愧疚,她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都没弄明白呢!盘古之心不会表达,得到的那个人也不会感受,你说这可不可悲?”
她神色黯淡了起来,躺在屋顶上安静地呼吸起来,呼出一口气,便念了一次他的名字,吸进一口气,又念了一遍他的名字,这样休休不止地念下去,也能让人心安。
酒阙瞳这个心结,该如何解开,她觉得这是个伤脑筋的问题,也许可以随便搁着,想想起来的时候就想想,不想想起来的时候就不想。她坐在桌案面前,已经安然地抄下了几本经书,尽管她写字的确很慢,一笔一笔,为了经文的质量,慢得一个错别字也没有,每一笔都是精致利落的,每一笔丹青都有自己路径要走,在应该落下的地方标准地躺在那儿,再也离不开纸。
抄完了一张,她放下笔,在面前重新搁置了一张新白的纸,脚都跪麻了也没换姿势,提起笔,又在纸上落下了一个字,脑里回忆起这是抄了第几遍了,面前的光晃了晃,门口站了一个人,远远地就能闻到他身上的佛兰花香味,所以她不用抬头就知道他是谁了。
她也倒是不阻止,低头继续抄,一直到他走进来,走到她面前,和她平起平坐,什么都没说,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看着她落下的每一个字。
写了满满一页,就在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落笔收尾处竟然颤抖了一下,最后一捺跑出了规定的界限外,她愣了愣,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变,说:
“好看么?”
酒阙瞳嘴角微微扬起,平缓道:“好看!”他低头看着她手上,说:“这么多年,你写的字终于能过人眼了,还能写得那么漂亮了!你说我该替你感到欣慰么?”
夏池说:“写得漂亮又怎样呢?好好的一张纸,还不是被最后一笔给玷污了?”她放下笔,抬起眸子看他,那双眼睛,还是那么迷人,让她一辈子都忘不掉,死了又活了还是忘不掉。
酒阙瞳说:“那是因为你心里还有杂念,不能心平气和地写完,要怪就只能怪那颗心。”
夏池冷笑道:“怪它有什么用?一颗连自己都没有办法控制的心,还不如不要!”说完这句话,她的心忽的像缺氧一样疼痛了起来,她忍受不住,打翻了桌上的砚台,袖子沾了一手的墨水,还把今天抄的经文全部弄脏了。
她叹了口气,道:“罢了,再抄就是了!酒阙上神,我乏了,您请回吧!”
酒阙瞳奈何不得,是觉得强求无用,多说是错,多说是劫,便不再说,站起来迈着沉稳的步伐转身走开,夏池连抬头看他的背影的瞬间都没有,大概是,以前看了太多这样的背影吧,不想再看了。
现在过的生活,她费劲了心思想,意义究竟是什么?想了半天又想不出一个所以然,一直到手上的墨迹干了才想起来要去水井边洗,没用法力打了一桶水上来,将整个袖子都泡到水里面去了。
刚瞧着席眉救来了,以为她又在做什么好玩的,过来看到她正盯着水桶里的袖子发呆,这才“呀”了一下,见她还是没动静,便自己伸手帮她戳掉袖子上的脏东西,又帮她搓掉了手上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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