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悦己者容

《战国策》中有一句话说,女子为悦己者容,初读的时候,北唐瑾并不明白其中的含义,可是此时此刻,她对着铜镜,手指划过那些纹络,陡然笑了。

凤晰琀来了,带了三十万的兵马,风尘仆仆而来,被封为主将的她竟称病没有去迎接。

她不想去见他,她不想她见到她现在这么难看的模样。

那么,这种心理便是,女子为何要为悦己者容了吧。

北唐瑾倏然傻笑起来,她甚至想过,自己是不是应该用易容术遮盖一下?可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否定了。

容颜老了,便是老了,她没有必要自欺欺人,只有蠢人才会那么做,她不会那么做。她的容貌的确是远不如从前,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小姐,永昌公主醒了,一直喊着您的名字。”苏桃掀了帘子进来,目光看向对镜而坐的北唐瑾,眉梢慢慢皱起。

小姐从不喜欢对着镜子,怎么今日有些不寻常呢?

北唐瑾并没有注意到苏桃的目光,说道:“苏桃将纬帽拿来。”

“啊?小姐要戴纬帽?”苏桃觉得十分奇怪,自家小姐这几日出门可是从来不戴纬帽的啊!怎么今日要戴纬帽了?难道是为了不让永昌公主担忧?

可是,她已经习惯了对北唐瑾唯命是从,只是愣了片刻,也没有多问,取了纬帽来,为北唐瑾戴上。

此时已经是月上柳梢,北唐瑾见到永昌公主的时候,对方已经端坐,膝盖上面一架七弦琴,素手婉转弹奏。

“阿瑾,你来了,你……你怎么戴着纬帽?”永昌公主本是兴奋的心情因为北唐瑾头上的纬帽,乍然停住。

北唐瑾摘下纬帽,笑了笑,道:“最近精神不济,容色有些消减,恐怕将人吓到。”

永昌公主却是完全没有听见她方才说了什么,她脚步踉跄走了过去,手指颤抖得想要抚膜北唐瑾的脸容,可是却不敢下手。

“怎么会这样?墨竹说,你你救了我,难道是为了救我,你才如此容颜衰老的么?”永昌公主原本十分高兴,此时却是心中难受至极,阿瑾为了救了她牺牲这么多,她……她,永昌公主不知道自己此时心中是什么感觉。

复杂得好像是后悔,又好像是愧疚,又好像是疼惜,更多的她知道,是心痛啊!

“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北唐瑾一直不说话,永昌公主再次问道。

北唐瑾还是微笑,道:“永昌,北冥国退兵了,我们此番的努力并没有白费,永昌你当时的坚持是对的。”

永昌公主泪水盈眶,鼻子一酸,泪水蜿蜒而下,“阿瑾,你居然还安慰我?让我不愧疚,都是因为我,你才会变成这个样子,都是我的错!”虽然敌军退了,自己也没事,可是永昌公主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北唐瑾仿佛并没有听见永昌公主说了什么话,继续说道:“永昌,这几日梅宁轩一直没有攻打,我们的援兵又到了,这场战斗,我们一定会赢的!”

“阿瑾,阿瑾,我不想听这些,你告诉我,你的容颜能不能恢复?能不能恢复如初?”永昌公主嗓音哽咽,声音颤抖,她知道自己那个时候几乎要死了,北唐瑾都能将她救回来,所以这容颜回复之术也是有的吧。

“傻丫头,你想什么呢?我这容貌自然能恢复,你别愧疚,也别担忧。”北唐瑾伸手为永昌公主擦着眼泪,笑着说道。

“真的吗?真的能恢复么?阿瑾,你真的没有骗我?”永昌公主倏然心中大喜,期望的看着北唐瑾。

北唐瑾笑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

“那,那你这容貌什么时候能恢复如初呢?”永昌公主刨根问底,最好快速恢复才好啊!

“须得数个月吧,恢复是缓慢的。”北唐瑾又笑。

事实上她说了谎,她真的想要恢复容貌是十分不容易的,所以,她对永昌公主的几个月之说,只是在免除对方心中的愧疚担忧之心。

但是,同时她说了这样的谎言,到时候容颜没有恢复,她也只能用易容术了。

永昌公主和北唐瑾又说了一会儿话,两人便站在高高的雕栏旁眺望远方,月影迷蒙,远处有袅袅琴音传来,是那首传世名曲《高山流水》。

流泻如水,空蒙高远,却夹杂着浓浓的惆怅,好熟悉的琴音。

北唐瑾顺着那声音看去,正瞧见那扬起的碧绿的柳枝浮动,月影斑驳处,那人一身紫衣,端坐抚琴。

墨发飞扬在月光中,容颜也淹没在月光中。

久久的注视,远远的,她其实能看清对方面部的表情,浓密的眉梢微微皱着,仿佛是有心事。

他在想什么呢?北唐瑾猜测着。

就这么想着,往事一幕幕出现在她的眼前,全部是关于这个人的,她不是没有希冀过,不是没有试着去相信过,可是,她真的可以相信这个人吗?北唐瑾想不清楚。

她唯一清楚的是,她心中有这个人,甚至这个人在她心中的位置越来越重,重到了什么程度?重到明知道他和自己根本就不可能,还要去想,甚至无法阻止这种无望的想法。

就像是一个白吃的人做着黄粱美梦。

美梦之所以美,是因为难以实现,他与她而言就像是一场美梦吧。

想到这里,北唐瑾的嘴角缓缓勾起,仿佛是在讽刺的自己的痴心妄想。

“明王怎么回事?这首曲子弹了数遍,还在反复弹着。”永昌公主突然皱眉,不耐烦得说道。虽然凤晰琀琴弹得好,可是总听一首曲子,也是很烦的。

北唐瑾却是丝毫没有察觉出来,她问道:“是么?”

“方才已经是第三遍了!而且我听明王府的人说,这些时日,明王一直在弹奏这首曲子,阿瑾你说,明王是不是很奇怪?”永昌公主看向抚琴的凤晰琀,目光充满了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病了?

北唐瑾自然知道凤晰琀一直在弹奏这首曲子,她来边关之前,在大都的时候,凤晰琀就在弹奏,只是对方为何一直弹奏,她却是不得而知了。

“的确是很奇怪。”北唐瑾目光停在凤晰琀的身上,缓缓说道。

“真是烦人!阿瑾,我叫他停了曲子!他自己弹奏这一首曲子也不烦么?”永昌公主越听越是烦躁,想要凤晰琀换首曲子,或者直接别弹了,真是煞风景,辜负了今晚美丽的月色。

“烦人么?永昌,我怎么觉得这曲子十分动听。”北唐瑾又缓缓说道。

“啊?好听?”永昌公主正要叫墨竹去告知凤晰琀,换首曲子,听见北唐瑾这么说,陡然诧异得望着对方,“阿瑾,你怎么会觉得这曲子动听?”

北唐瑾摇头道:“我也不知,就是觉得听着这曲子心中很是舒服。”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呢?”阿瑾听了这么多遍也不觉得烦,莫非是她今日心情烦躁了?

永昌公主奇怪的想着。

而事实上,北唐瑾自己都不知道,她从一开始觉得凤晰琀这首曲子是魔怔,到觉得对方弹得很动听,而且百听不厌,这是一个巨打的转变。

“动听?”倘若单听一遍,的确是动听,已经三遍了,现在是第四遍,真是听得她想要摔了凤晰琀的琴,永昌公主想了半晌,也没有想出这好听的缘由来。

北唐瑾的目光却是久久注视着凤晰琀,她的目力极佳,就连对方额角的皱痕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她甚至此时在想,倘若能这么一直看着这个人,也是好的。

可是,事与愿违,凤晰琀就在这个时候缓缓抬起头来,望向高高的雕栏之上,她的心上人就伫立在那里。

单薄的身影,衣袂飘在风中,他恍惚觉得,她要瞬间远离他,随风飘去。事实上,他早就察觉了,她就在注视着他,一直注视着他,他也听见了她和永昌公主的对话,他是故意听的,也是故意在这里弹奏曲子,就是为了引着她的心。

他甚至没有期许,她会来听,当知道她就在他抬头可以看到的地方,他的心神早就乱了,他多么想要看她啊,看上一眼,可是他又怕,怕他的贸然抬头,她会察觉,然后离去。

他拼命得让自己忍着,不要去看,不要去惊动她的心,可是思念早就让他的心发狂,他忍不住,真的忍不住,抬头了,他看到她了。

看到她温柔如月光的眼睛,从来没有那么温柔过,就那么得注视着他,此刻,四目相对,凤晰琀甚至是忘了,忘了自己膝盖上还有一架他琴挚爱的琴,猛地站起身来,想要飞身上栏杆!

可是,他却是停住了脚步,他愣住,再没有敢动,因为,他看到她猛地,慌乱得转过身去,疾步而走。

几乎是北唐瑾抬步的同时,凤晰琀踉跄一步,就要站不稳。

“阿瑾,你怎么走得那么急?”永昌公主惊诧得看着北唐瑾陡然往里面走去,十分诧异,阿瑾怎么不同她说告辞就走了?

听到永昌公主的声音,北唐瑾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太过激列,倏地停住脚步,尴尬得说道:“永昌,我,我突然想起有件重要的事情没有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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