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三章 孩儿泣
淳亲王府内，一派*肃穆，到处都是雪白的绢纱，到处弥漫着悲伤的气氛。
敬永眼神空洞，端坐于灵台前，小凤等奴仆皆候于一旁。
身处皇宫的敬贤因忙于政务及天子之尊，未前往淳王府，而当今皇后曹芷则派了嫔妃之首郭贵妃前来吊唁。众人一见贵妃娘娘现身立马下跪行礼。
午后，雨萱牵着天志的小手在乳母的带领下来到灵堂，见到灵桌上的灵牌，雨萱痛哭失声：“母亲！”
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两个字若得在场之人无不泪如雨下。
天志一看姐姐哭哭啼啼，也跟着“哇哇”大哭：“母亲！”
乳母抱着两个更幼小的双生子现身时，人人皆瞪大了眼睛，这几个可怜的孩子，如此年幼便失去了母亲，怎能不让人心痛？！
悲痛中的敬永眼见这四个可爱又可怜的孩儿，不禁悲从中来，他示意时年六岁的雨萱上前来，一双无限忧郁的眼睛盯着她，摸着她柔弱无骨的小手，又抚摸着天志天真无邪的脸颊，不禁泪水黯然掉落。尚未稳定情绪，又见到乳母怀中的双生子，堂堂七尺男儿再也忍不住满腔的痛楚，流下了两行清泪，他顿了顿，双手从乳母手中接过两个双生子，左右腿各抱一个，而雨萱和天志则懂事地站在敬永两旁，如此和谐的温馨的场面唯独少了若筠——孩子们的母亲！
尚未生养的郭贵妃眼见这一幕，亦落下了心痛的泪水，她实在忍不住，便别过脸去，任由泪水自眼中滑落，半晌，她终于稳定了思绪，转头，对敬永道：“皇兄，侧妃斯人已逝，还望皇兄节哀顺变。”
敬永眼含热泪，哽咽着道：“微臣谢贵妃娘娘体恤，只是今日触景伤情，想到了与微臣相依相伴的王侧妃。”
“本宫略有耳闻，”贵妃道，“皇兄对王侧妃情深意重，实在是难得，只是，皇兄若长久沉浸在悲痛之中，不仅于自己的身体不利，于郡主与世子尽皆不利啊！”
敬永一愣，半晌道：“未承想贵妃娘娘竟有如此胸襟，微臣心领。”他说着，向贵妃行礼。
“如若本宫没有这点胸襟，何以成为当今后宫第二人？只是，你本就女眷稀少，如今偌大的淳王府更是连个替你打理家事的人都没有，待本宫回宫后一定向陛下请奏，挑选一位才貌双全的女子做你的正妃。”
敬永吓了一跳，但他不敢提起当日月影的死因，只是道：“贵妃娘娘有所不知，当年先帝在世时，亦曾欲为微臣指婚，陛下登基之初，亦曾对微臣提起过此事，均被微臣婉言谢绝，故而，还是请娘娘不要向陛下提及此事。微臣在此谢过了。”
“本宫知道你对王侧妃的真心，但打理家事的女眷还是要的，最起码，孩子们尚年幼，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你一个大男人如何能应付？”
“娘娘多虑了，”敬永说着指着小凤和张姑姑道，“郡主和世子都是她们一手带大的，且她们都是王侧妃的忠诚奴仆，有她们在，微臣很是放心。”
“如此，”贵妃沉思半晌，道，“她们终究是奴仆，无法替代亲母啊！”
“亲母去世了，任谁也替代不了。”敬永一针见血。
贵妃有些无奈，只好作罢，但看着眼前四个天真烂漫的孩童，不由得黯然神伤。
有些沉闷的丧仪过后，贵妃回了皇宫，敬永仍注视着眼前四个年幼的孩儿，一言不发。
只听见雨萱突然发话：“父王，母亲真的已经死了吗？”
敬永凝视着女儿似懂非懂的小脸，道：“你母亲去了天上与你的外公外婆团聚，还有你的皇祖也安眠于天上，她不会孤独。”
“那母亲还会回来吗？”
面对这个问题，敬永有些不所所措，正在为难时，小凤开解道：“郡主放心，只要你听你父王的话母亲就会回来看你。”
“你骗人！”雨萱突然大叫，“以前王妃去世时你也是这么骗我的！我一直听母亲的话，怎么就不见王妃回来？现在你还想骗我！”说完，她止不住地哭泣。
敬永无声地摸摸她稚嫩的脸蛋，道：“女儿，你的母亲现在刚到天上，那里没有痛苦，她随时都会看见你和弟弟们。”
“那我和弟弟可以去天上陪母亲吗？我们要母亲！”
敬永先是一愣，道：“你们还小，你母亲在天上有外公外婆，有皇祖陪着，你看不到他们，他们却看得到你，你是淳王府的老大，一定要为弟弟们做好榜样，好好照顾弟弟，明白吗？”
雨萱眨巴着双眼，半晌道：“可是，父王，女儿真的想母亲哪！我要母亲！请父王带我们去见母亲好不好？弟弟还这么小，母亲怎么舍得放下我们就走了？！”
雨萱的一番话，惹得在场之人纷纷落泪，天志亦道：“母亲！母亲！说着，他嚎啕大哭。
接着，两个更小的双生子也呜咽着大哭起来，乳母及张姑姑迅速从敬永手中接过，熟练地哄着，两个小家伙像有使不完的劲似的，如何也停不下来。
身心俱疲的敬永眼见四个子女哭了两双，不禁不禁心郁难解，小凤及众奴仆面面相觑，最后小凤越众而出，跪下道：“王爷！郡主与世子尽皆年幼，年幼丧母确实让人心痛，如今王爷身为王府主人，孩子们唯一的依靠，还需王爷打叠起精神来，好好撑起淳亲王府！”
“王爷，”傅寅闻言也慌忙跪下道，“小凤姑娘所言，亦是属下所想，王爷对王侧妃用情至深，淳王府上上下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如今，侧妃已然薨逝，不仅郡主与三位世子仰仗着王爷，淳王府上上下下众奴仆，无不仰仗着王爷的雨露恩泽，还望王爷打叠起精神，打理好整个王府！”
敬永看着眼前满眼乞求的傅寅，又扫视着眼前众奴仆，感慨万千，遂无力地道：“本王如今早已是行将就木，日如行尸，夜不能寐了，还要你等奴仆作甚？！”敬永说着，一脸的无所谓。
众人尽皆愕然，唯有傅寅大着胆子道：“王爷，属下跟了您数十年，深知王爷对王侧妃的深情，但更明白王爷是先帝的血脉，想想当年先帝在世时，是何等的英武果敢，上战场杀敌时是那样的英姿焕发、气宇轩昂，王爷还是密妃娘娘的儿子，匈奴后人，匈奴后人虽说已降我大周，但其身上固有的直爽豁达并未因降周而有所减弱，反而是愈加勇猛，王爷身为大周皇亲与匈奴后人的双重心性，理应英明果决，无需因儿女情长而束缚了自己的手脚。故而，属下在些冒死劝诫王爷，为了郡主与世子，更为了整个淳亲王府，务必振作精神，好好打理好整个王府！”
傅寅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语，给敬永的震撼绝对非同一般，他定定地看着跪于地上的傅寅，从未想过，一向默默无闻的傅寅，竟有如此胸襟，口才竟是如此出色。
傅寅见敬永仍面露难色，又道：“王爷，属下说话若有冒犯，还望王爷见谅，如若以属下的人头担保整个淳王府上下几十号人的安危，属下亦无半句怨言，一切的一切，只愿整个淳亲王府安宁祥和，如此，属下的劝诫也终归有了成效！”他说着，朝着敬永连磕了三个响头。
敬永不能再沉默了，他的王府中，众奴仆无一不是对他忠心耿耿，就算是他解甲归田，将奴仆们就地解散另作发配，也还有四个年幼的孩儿等着他这个父王来庇荫，想到这里，他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半晌，他终于扶起久跪于地的傅寅，又示意众奴仆起身，大气磅礴地道：“也罢，是本王太过在意儿女情长，忽略了众人，尤其是儿女们的感受，如此，本王势必要振作精神，好好打理好整个王府！”
看着敬永明显已焕然一新的神情，又聆听到他铿锵有力的话语，奴仆们这才舒了口气。
接着，他左手抱起刚刚会蹒跚走路的天志，右手牵着雨萱稚嫩的小手，对着跟前众人道：“今后，就由小凤负责本王众儿女的饮食起居事宜，张姑姑负责打理整个王府的大小事宜，傅寅从旁协助，都给本王听清了？”
张姑姑受宠若惊，道：“王爷，奴婢只是一介仆婢，哪配打理王府之事？这王府之事，本是王府女眷所为……”
“无妨。”敬永硬生生将打断了张姑姑的话，“你是本王府中的长辈了，有你打理，本王很是放心。若是有人再胆敢劝诫本王续娶别的女子，休怪本王辣手无情！”
众人虽希望敬永另娶女眷以打理王府，但眼见敬永如此决绝，又忽然精神焕发，也便悻悻然不再言语。
入夜，敬永嘱咐小凤带好四个女儿后便独自上床歇息，但躺下后的他，并未如方才在众奴仆面前训话时一般血气方刚，他又想到了昔日与若筠恩爱时的情景，是那样的甜蜜，那样的心驰神往，末了，他的眼角竟流下了两行清泪，似乎在预示着什么，他知道，即便如此，他仍无法忘记若筠，若筠的离去，是他此生最深的痛，痛到此生都无法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