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名落魄的流浪汉走向便利商店前的一具公用电话,利用口袋里仅剩下的几枚硬币拨了一通电话。

两分钟后,他说完想说的话便挂上话筒,不经意的瞥见阕暗的夜空里有几颗稀疏的星子,他看得失神。

“啧,臭死了,滚开,不要挡路!”两名少年经过他面前,厌恶的斥骂。

闻声,他回头看了一眼,少年不爽的叫嚣。

“干,看三小。”血气方刚的少年马上嫌恶的朝他踹了一脚。“还不快滚,嗯,比猪还臭,站在这里想熏死人吗?去睡垃圾场吧你。”

流浪汉没有还手,也没有躲开,任由他那一脚踢在自己的身上,宛如没有听到他那些不堪入耳的辱骂,他姗姗朝对面的公园而去。

少年身边的同伴看着他说道:“ㄟ,他身上穿的那套衣服是名牌耶,我看过老大也穿过一套那种衣服,听说至少要几万块,还有他那支手表,是江诗丹顿的手工表,至少价值一百万以上哦。”

“真的?”少年脸上顿时闪过恶念。

“真的。”两人对视一眼,悄悄跟在他身后,一起来到黑夜中的公园,左右看了下没有人,两人分由左右两边挟住他,抢夺流浪汉手上的名牌腕表。

流浪汉没怎么抵抗,任由两名少年剥下他的手表。

少年注意到他手上的戒指,“还有这个也拿下来。”他试着想从流浪汉的左手,扒下那枚戒指。

此举似乎惹恼了流浪汉,他冷暍一声,“谁敢拿走它!”接着,出乎少年意外的出了手,一人一拳,便打趴了两名少年。

他的戾气似乎被引了出来,一脚狠狠踩上其中那名企图想抢走他戒指的少年胸口,“你敢抢走我的戒指!它是我最爱的人送我的礼物,你敢抢走它!你该死!”他的脚重重的蹂躏着底下的少年。

少年受不了的痛嚎出声,只觉得他的胸口快被踩碎了,看到他布满青髭的脸上露出狰狞的厉色,少年吓坏了,知道惹上不该惹的人,低声下气的哀求。

“对不起,大哥,是我有眼无珠,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手表也还给你!你放过我吧!”他脸色发白的将强行夺过来的手表丢还给他,顿时感觉到胸口一轻,少年连忙爬起来,夹着尾巴逃之夭夭。

瞪着落荒而逃的两名少年远去的背影,流浪汉垂首轻抚着戴在左手上那枚由蓝钻镶嵌而成的戒指。

这是今年他生日时亚竹送他的生日礼物,竟有人想抢走它,简直不可原谅。

不可原谅的人还有……他自己。

他做出了那样的事,他不敢去面对她,想到她会恨他,那简直比杀了他更令他难以承受。

忽然间两道刺眼的车灯投射过来,站在公园边的他眯起眼。

从车上下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

男人的目光投向他,啧啧的出声道:“岚岚,你眼睛还真利,真的是这个傲慢的小子。”

屈岚初脸上没有得意之色,只是讶异的望住眼前潦倒憔悴像个流浪汉的男人。

流浪汉神色漠然的睐了一眼朝他而来的两人。

“没听说翔空集团倒了呀,温昊然,你怎么会弄成这副德行?”甘尔旋好奇的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他没有理会他的嘲弄,旋身要走。

甘尔旋出声叫住他,“温昊然,你知道这几天亚竹找你找得快急疯了吗?她甚至连课都不去上了,每天四处在找你。”

他停住脚步,须臾,继续往前走。

甘尔旋接着再说:“嘿,你真的不管亚竹了吗?就算她为了找你找得都病了,你也无动于衷?”

闻言,他顿住了步履,回头,“亚竹生病了?”

嘿嘿,就知道这招有效,“嗯。你跟她吵架了吗?”

注视他片刻,温昊然冷冷开口,“你在骗我,亚竹并没有生病。”

“我干么骗你,不信你大可回去亲自看看,不就知道了吗?”甘尔旋捕捉到他脸上一闪而逝的犹疑,盯住他,凉言凉语的再开口,“怎么,没胆子回去呀?你不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所以没脸回去见她,于是就自暴自弃,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当做是自我惩罚吧?”

他原本只是一时兴起随口乱说,却没想到温昊然竟然脸色一僵。

啊哈,莫非被他给说中了?甘尔旋赶紧乘胜追击,“原来真的是这样呀,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做错了事,就像缩头乌龟躲起来不敢见人,把所有的事情都留给亚竹一个人去面对,啧,你还是不是男人啊,一点担当都没有。”

他话一说完,就见温昊然的脸色已不止是僵凝,而是骇人的铁青。

“用不着你多管闲事,滚!”

“哼,你以为我爱管你的闲事,要不是看在亚竹的面子上,我呀理都懒得理你。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你给我立刻滚回去见她,让她安心下来,继续回学校上课。”才来上了不到一个月的课,就给他罢教,这样可不行。

“你闭嘴。”这句斥责不是出自温昊然,而是一直没有开口的屈岚初。

甘尔旋闻声回眸望住她,狐疑的问:“刚才那句话是你说的?”

“没错。”她赏他两枚白眼,看着温昊然,用清冷的嗓音徐徐说:“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如果你再逃避下去不见温亚竹,她恐怕真的要撑不住了,你希望她病倒吗?”

温昊然敛眉垂目,神色幽幽的瞪着地上。

见他如此哀戚的神态,一个念头闪过,甘尔旋匆道:“款,你不会是对她乱来了吧?你们是姊弟,你……”

温昊然咆哮出声,“我们不是姊弟,我跟她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

“她是你老爸的私生女,你们怎么可能会没有……”

屈岚初心念一动,接腔道:“难道你不是温翔裕的儿子?”

“咦?”闻言,甘尔旋诧异的瞟向她,接着睐住温昊然。

他的视线没有焦距的投向夜空,半晌,才悠悠回答,“我不是。”

甘尔旋与屈岚初两人面面相觑,如果他们不是亲姊弟,自然就无涉乱伦这种事了。

甘尔旋无法理解,“既然你跟亚竹没有血缘关系,那么请问你们在闹什么?”

见他沉默着不答腔,甘尔旋友善一笑,眸心里漾着一缕算计。

“你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帮得上忙。”他用非常亲切的语气接着开口,“老实说,过去几年,凭着我的智慧,替不少对情侣解决了困难,因此撮合了不少对情人,有人还封我是人间月老呢。”

屈岚初冷眸投去一眼,很想在他脸上写下几个宇——厚颜无耻、老奸巨猾。

温昊然还是没有出声,甘尔旋不死心的继续再自我推销,“我是真心想帮你,我这个人最见不得有情人无法成为眷属。请你相信我,只要你说出你的困难,我一定能想到办法替你解决。”

温昊然似乎被他打动了,良久,终于启口,“没有用的,亚竹只把我当成弟弟。”

“难道你没有跟她说过,你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的事?”甘尔旋问。

“我提过了,但对她而言,我只能是弟弟。”

他突然叫了出来,“啊,我想起来了,她好像有个男朋友对不对?”

屈岚初抛出一句话,“她对那个男人并没有感情。”

甘尔旋有点意外的回头看她。“没有,你确定?”

“我确定。”她毫不犹豫颔首。

“你说亚竹不爱狄毓捷?”温昊然吃惊的看向屈岚初。

她又点了点头,“没错,这是我昨天亲耳听到的。”她将昨天听到的话大略的告诉他。

听完屈岚初转述两人的对话,彷佛替他注入一剂强心针,瞬间让温昊然活了起来,他琥珀色的眸里再度漾起光采。“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甘尔旋笑呵呵的,“既然我亲爱的特助都开了金口,这件事就毫无疑问了,走吧,我们现在就到温家去,让你们两人来个感人肺腑的大团圆。”

“可是……”温昊然还有些踟蹰,虽然屈岚初的话鼓舞了他,然而他还是无法完全置信温亚竹真的爱他。

“你还可是什么?走走走,回去见亚竹了。”只要这件事成功了,他就欠下他一个大人情,呵呵呵,他该怎么向他讨这个人情呢?思,干脆要求亚竹再留在亚文大学多教一年书好了。

不让温昊然再犹疑,甘尔旋热心的拉住他的手臂,拖他上车,不过,这家伙的身上还真是……很臭!

一身的酒气,到底几天没洗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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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竹,昊然说想一个人冷静一下,要你不要担心他,还有,他交代我把他名下的股票全部过户到你名下,他说公司已经稳定下来,这些本来就都是你的,现在也该全部还给你了。”

温亚竹握紧话筒,急得哽咽了。“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他在哪里?你叫他回来,我没有怪他,叫他快点回来。”

“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不久前,他突然打电话给我,要我转达你这些话。”墨笑语气顿了下,关切的问:“亚竹,你跟昊然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刚才在电话里,昊然的声音听起来很沙哑,好像很疲惫似的,一打过来,就叫他不要说话,只听他说就好,待他一说完,电话便断了线。

“他离开六天了,我都连络不到他,”温亚竹红了眼眶,强忍着不让眼泪滑下来,“墨大哥,如果你知道昊然在哪里,请务必要告诉我,还有股票的事先不要过户,等他回来再说。”

听得出电话彼端的她似乎在哭,墨笑安慰的说:“好,我知道了,一有他的消息我就打电话给你。亚竹,你自己也要多保重,用不着太担心他,那小子不会有事的,过几天他一定会回去,他放不下你的。”知道两人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事,但当事人不肯说,他也不方便过问。

挂断电话,温亚竹再也忍不住哭了出声。

沈姨轻轻的搂着她安抚,“小姐,不要担心,我相信少爷很快就会回来的。”

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什么事,但她很清楚,少爷绝不会放下小姐不管。

“沈姨,你不知道,这次也许不一样,昊然他、他……”她泣道。“沈姨,我好怕,好怕昊然就这样一走了之,再也不回来了。”

“不会的,少爷放不下小姐的。”

“可是他为什么叫墨大哥把他所有的股份全过户到我名下,这是不是表示他不想再回来了?”

“少爷真的这么说?”沈姨吃了一惊。

“嗯。”一想到可能再也见不到他,温亚竹的心乱成一团,泣不成声。“我什么都不想要,只要昊然回来就好。”

就算是乱伦,就算是禁忌,那又怎么样呢?她什么都无所谓了,只要他再回到她身边。

沈姨找不到话来安抚她悲伤的情绪,只能任她依偎在自己的怀里流泪。

大门忽然被打开,沈姨望过去,吃惊的叫唤,“少爷!”

闻声,温亚竹倏然抬起头,抹掉眼泪,见到驻足门口那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她飞奔过去,来到他面前,扬起手,扬了他一记耳光。

那响脆的一声回荡在屋里,令沈姨和杵在温昊然身后的甘尔旋与屈岚初全都吃了一惊。

温昊然神色一黯,她果然是不能原谅他,他沙哑的徐徐开口,“亚竹,你打吧,我让你打到气消为止。”

“你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我打你,不是因为我怪你对我做了那件事,而是你怎么可以这样丢下我不管一走了之?你知道一直找不到你,我这几天都快急死了吗?”泪水又浮上眼眶,温亚竹哽咽的抱紧他。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温昊然动容的将她拥进怀里。“我怕你生气,怕你会恨我,那是我不能忍受的事,所以我才不敢出现在你面前。”

“傻瓜,你这个大傻瓜!我不想再找回过去的记忆了,我们回洛杉矶吧,像以前一样快乐的一起生活。你每天早上起来时,会来我房里亲亲我、抱抱我,然后跟我一起吃早餐:傍晚的时候,等你下班回来,我们一起看夕阳,愉快的吃着晚餐……”

想起这五年来的生活,幸福得宛如在天堂一样,她却不知珍惜,轻易的离开那样的乐园,她懊悔得泪流满面。

“你不爱当我的弟弟就不要当,只要你开心就好,就算是禁忌、就算是乱伦,那又怎么样,我只想永远跟你在一起,再也不要分开了。”思念的滋味太苦,她再也不想品尝了。

倾听着她这番话,温昊然先是一愕,接着狂喜,捧着她的脸柔声说:“亚竹,我们并不是亲姊弟,我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

她疑惑的出声,“你不知道吗?我是爸爸的私生女,所以我们是……”

他截住她的话,“你是爸爸的女儿,但我不是爸爸的亲生儿子,所以我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

啊?!“你不是?怎么会?”

温昊然连忙解释,“当年妈妈发现爸爸有了外遇,为了报复爸爸,她也另外找了个男人,结果意外的怀了我。在我十八岁那年,那个男人得了重病快死了,于是妈妈便带我去见他最后一面,我才得知这件事。”

他从小就知道亚竹是温家的养女,从他懂事起,他便明白自己喜欢着她,原本他打算在十八岁时向亚竹告白的,之后知道了这件事,当时母亲严辞交代他不准向任何人泄露这件事,他也知道轻重,一旦这件事被父亲发现,父母之间一定会为此而决裂,因此他只好隐忍了下来,一直没向她吐露心意。

岂知她后来竟遇上了狄毓捷,并和他相恋,看着他们亲密的出双入对,他几乎快疯了,最后才会在强烈的护意下,藉着酒意,强行侵犯了她。

“什么,真的吗?!”温亚竹震惊的问。

“真的,我不是你弟弟。”深深凝视着她,他哑着嗓乞求,“嫁给我,亚竹!”

她噙着带泪的笑,徐徐颔首,“嗯,我们回洛杉矶吧。”

在这感人的一刻,忽然有人出声反对,“不可以,你跟学校还有……”

不让他说完,屈岚初拉着甘尔旋往外走。

“我们该告辞了。”

“你在干什么?我的话还没说完,给我放手。”话才说到一半就被强行拖走,他不满的瞪着她。

“不放,你识相一点,别杵在那里破坏人家的好事。”她冷冷出声拖着他来到车边。

瞄着她拉着他的手,他忽然邪魅一笑的扬扬眉,暧昧的出声,“亲爱的岚岚,你,已经这么迫不及待了吗?”

迫不及待?“什么意思?”一时没有察觉到他脸上那抹邪淫的笑容,屈岚初不解的问。

“如果你等不及的话,我也不介意在车子里,虽然没有在床上那么舒服,不过偶尔尝尝车震的滋味应该也不……”一只无影脚踹向他胸口,在他白色的衬衫下留下一枚脚印。

“你干什么?”

她冷斥,“满脑子淫秽的色胚!”坐上车,她发动车子,咻一声扬长而去。

瞪着远去的车屁股,他大叫,“屈岚初,你给我回来!”她开走的可是他的车耶,这女人愈来愈不怕他了。

果然是人善被人欺,看他把她宠得都爬到他头上了。

挥去胸口那枚鞋印,甘尔旋两手插在裤袋,唇角微勾起一抹笑痕,仰头看着夜空,望见高挂天边的一弯弦月,他低声说道:“看来明天也会是一个好天气。”

不过,他可不会让温亚竹就这样回到洛杉矶,她至少得留在亚文大学教两年的书才行。

欠了他人情的人,从来没有不还而能顺利脱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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