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蛤?你跟小老板在交往?」

「嘘!」姚可宁紧张兮兮地捣酌友的嘴,急得冒汗,连忙东张西望,确认周围的人没有听见,这才低声斥道:「小声一点啦!你想害死我啊!」

陆怡洁拉开她的手,瞠大了眼问:「快说,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进展得未免也太快了吧?」

可宁真是惦惦吃三碗公,明明这两个人在公司没啥互动,连眼神都鲜少交会,怎么会这么突然就交往了?

「唉唷,说来话长……」现在是午休时间耶,她想要捧着便当到顶楼跟男友会合,一起享受难得的相聚时光说。

「干么?你要跟他一起吃饭?」陆怡洁很快地嗅到了不对劲。「吼,难怪最近午餐时间都看不到你的人。」

「呃……嘿嘿嘿……」姚可宁只能摸头傻笑。

「嘿个头啦!快点从实招来,否则就不是朋友!」陆怡洁撂下狠话,要逼好友吐实。

「好啦好啦,我说就是了,那……可不可以先让我打一通电话?」说着说着,姚可宁双颊隐约泛红。

征得好友的同意,她拿着手机到一旁拨号,接通后,小小声地道:「哈尼,你已经在等我了吗?我跟你说,我不能过去了啦,因为……因为怡洁想知道我们的事,她逼我一定要说啦,所以……」

「没关系。」范皓军温柔的声音传来。「你慢慢跟她聊,不急,反正我们要一起吃饭,时间多得是。」

「嗯,那……要记得想我喔。」老天,这真的是她的声音吗?怎么会这么恶心?可是她就是不自觉嘛!

「好,你也是。」范皓军朗笑着挂了电话。

姚可宁回到座位上,就看见好友双手抱胸,正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上下打量她,让她浑身不自在。

「干么这样看我啊?」她纳闷地摸摸脸颊。

「你好恶心喔,什么哈尼,我还维尼勒!」陆怡洁眼一眯,话里尽是酸味。好家伙,进展得还真快啊~~

「唉唷,谈恋爱嘛!」她呵呵傻笑。

「我看你跟吴俊贤就没这么好。对了,说到吴俊贤,这家伙怎么啦?为什么你可以跟小老板交往?劈腿喔?」

「劈你个头啦!怎么可能?」

「那不然是怎样?」

「就……」姚可宁把遇见范皓军那一天,因为心软而收留他,到被吴俊贤发现他住在她家里,进而两人互相表白心意的经过统统说了一遍。「所以,我那时候是单身状态喔,才没劈腿。」她郑重说明。

「原来……你挺新潮的嘛!七早八早就同居了耶!该不会……」陆怡洁用手肘顶了顶她,语气暧昧。

「什么啦!」姚可宁闪避起好友目光。

「已经那个那个了吧?」

「哪个?」原本想装傻,但好友心知肚明的目光,还是让她的装傻行动破功,只好红着脸点头。「就……花前月下,情不自禁……」

「好样的。」陆怡洁不禁咋舌。

认识可宁这么久,她知道她绝对不是一个开放随便的女孩子,可见得是认定了范皓军,才会任事情这样发展。

「可是……我一想到我爸……」面对好友,姚可宁自然而然地吐露心情。「要是被他知道我跟范皓军在一起,还同居,我一定会被打死……」

「可是这种事,纸包不尊啊9是早点解决得好,免得哪天要是你大肚子了,那该怎么办?」基于两人的交情,陆怡洁努力帮忙想办法。

「什么大肚子?!」她又羞又窘地捶打陆怡洁的肩膀。

「总有一天会的嘛!要嘛,就快点生米煮成熟饭,你肚子里有孝了,还怕你爸不答应吗?不过这是错误的示范啦,我是觉得你们最好还是用真情去感动你爸比较好。爸爸嘛,再怎么不肯屈服,终究还是希望女儿幸福。」陆怡洁拍拍她的肩膀为她打气。

「真情啊……」姚可宁唉声叹气地靠在椅背上。

下班后,她跟范皓军提起今天和怡洁的谈话,他大力赞同。

「没错,怡洁说得很好,本来就该去面对,我们又没做什么事,干么偷偷摸摸?」他一派坦荡荡。

「可是……我爸很凶耶!」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只要她爸板着脸,她就吓得不敢出声;要是她爸大声一吼,她会马上哭出来。她爸是姚家的天,她哪里敢反抗爸爸啊!

「你放心,如果他凶你,我会挡在你面前;如果他要揍你,我也会替你捱拳头的。」范皓军拍拍她的头,要她别穷紧张了。

「谢谢你,哈尼。」她感动得唏哩哗啦,双手一张,紧紧抱着眼前这个不断给她勇气的男人。

范皓军比她还勇敢耶!相较之下,她根本是个胆小鬼。

这怎么行?她当然也要勇敢一点,这样一来,他们的勇气加倍,就更能和老爸抗衡了。

「那就这次中秋节回去一趟吧!我不想再当你的小白脸跟地下情人了。」范皓军语带委屈地说。

姚可宁露出歉疚笑容,拍拍他脸颊。「好啦,就中秋节回家,把事情一次说清楚,好吗?」

「一言为定。」

************

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中秋节当天,姚可宁和范皓军搭乘同一班火车回到「蓝天小镇」,出了火车站,拦了一部计程车,姚可宁坐上车里,关上车门。

「耶——」被关在车门外的范皓军张大了眼。「那我怎么办?」

「你搭另一部车啊。」这还用问?姚可宁赏了她的亲密爱人一记白眼。

「为什么?」他不眼气。

「废话!我们要是搭同一部计程车回家,被我爸看到了怎么办?」她把头探出窗外,伸长手臂,用力捏了他脸颊一把,好声好气地安抚道:「你乖啦,自己搭车,嗯?好啦,我先走一步,拜拜。」

范皓军还能如何,他只能含泪目送衅载着他的宝贝离开视线。

计程车上,姚可宁收回不断朝后面挥动的手,心中依然忐忑不安。

她决定要先向老爸坦白,不知道结果会如何?

虽然害怕,她还是会勇敢面对,因为她想和范皓军在一起一辈子。他给了她双倍的勇气,来争取他们恋爱的权利。

握了握拳,她心中升起了熊熊斗志,势必要让老爸答应。

可是,才刚回到家门口,人都尚未下车,就看见老爸站在自家门口,指着对面的「天天来早餐店」,嘴巴不知在嘀咕着什么。

姚可宁付完车资,提着行李来到老爸身边。「爸,怎么了吗?」

「你总算知道要回来啦?」老姚看着这个出去像丢掉、回来像捡到的女儿,虽然嘴巴上不饶人,但心里其实很开心。

自从可宁到外地念大学之后,说什么要去打工存钱,就连寒暑假也不例外,所以很少回家,害他都快忘记有这个女儿的存在了。

「不要这样说嘛,老爸。来,你看,你最爱的广式月饼。」姚可宁讨好地奉上一盒老爸的最爱。

「哼,算你还有点良心。」拿着孝顺女儿进贡的礼物,老姚终究板不了面孔,笑了出来。

姚可宁暗暗松了口气,心中暗忖:看来老爸心情不错,这么一来,她也就不那么紧张了。

「对了老爸,你站在外头做什么?」

「还不是对面那家人。」老姚没好气地嚷嚷:「都跟范老头讲过几递了,抽油烟机不要对着我们,万一我们家得肺癌怎么办?」

「老爸……」姚可宁干笑道:「没这么夸张吧?还隔着一条马路耶!」老爸每次说话都这么夸张。

「哼,要是我得了肺癌,他赔得起吗他!」老姚又哼了几声。

「好了啦!老爸,别生气了,我难得回来耶,走,进去,我陪你泡茶。」姚可宁挽着老爸的手,像哄孝一样把老爸哄进屋里。

唉……看来老爸对范家还是一样没好感,这样一来,要她怎么开口说出她和范皓军在谈恋爱的事啊?天哪~~

回到家里,姚太太和两个女儿都忙着准备晚上烤肉的食物,一看到她,两个妹妹就围了上来和她咬耳朵。

「姊,你知道皓军哥去台北工作了吗?」

「他前阵子有回来喔,我有看到。」

「呃……真的哦?」姚可宁故作惊讶貌,心中则在冒冷汗……这些她都知道啊,但现在又不能明讲,唉。

一整个下午,她陪老爸泡茶,偶尔进厨房帮忙,很快地,夜色降临了,「蓝天小镇」各家各户开始烤肉大会。

一看到对面的范家人也在家门口烤肉,老姚依旧板着臭脸,选了一个背对范家的位置坐下。

而范皓军一看见姚可宁出现,随即面露喜色,自然而然地想要靠近,吓得姚可宁猛摇头,用唇语一逼递说:「不可以,不行,不要过来。」

「说了没?」范皓军比了比老姚的背影,无声地问。

姚可宁无奈地耸耸肩,用眼神要他稍安勿躁,这件事要慢慢来,急不得,一个不小心可是会搞砸的。

就这样,相爱的两个人一整晚只能隔着一条马路的距离,偶尔用眼神交会,偶尔交换一抹笑容,就足以甜进心里面。

夜越深了,天边的明月照亮「蓝天小镇」,烤肉大会渐渐结束了,只剩下几家门口还飘着白烟。

姚可宁回到家里,洗了个澡,看见妈妈独自一人坐在客厅边看新闻边打瞌睡,她忍不住走上前,坐在母亲身边。

「怎么还不去睡?」姚太太睡眼惺忪地望着大女儿。「有心事?」

「妈……」她迟疑了会儿,还是决定坦承。「如果……如果我跟一个老爸不喜欢的人交往,你会怎么样?」

姚太太听了,一笑。「不会怎么样啊,但我得看看是谁,毕竟你老爸讨厌的人太多了。」

姚可宁听了,放心一半,总算跟着露出笑意。

「你跟谁在一起了吗?」姚太太从不曾听说女儿有男朋友,这可是第一次啊,难免觉得新鲜和好奇。

「呃……你认识……」要启齿还真难。

「哦?我认识?是镇上的人?你都在台北,很少回来,怎么会跟镇上的人……」姚太太想破脑袋还是想不出来会是谁。

「呃……他……他姓范。」姚可宁说完,咽了咽口水,看见母亲恍然大悟的眼神。

「是皓军?」这两个孩子不是打小不合吗?难道说打是情、骂是爱,这两人斗着斗着来电了?

姚可宁用力点头,再度把她和范皓军之间的事简短说了一遍。「总之,是缘分让我们再次相遇,这一次,我不想错过。」

「这的确比较麻烦……不过,我认为皓军是个不错的孩子,你爸会反对的话,也是因为他姓范。唉,真是个老顽固!」姚太太说起自己那个已经老大不小,却还是孩子性格的老公也非常无奈。

「那怎么办?」唉,好烦喔。

「我会先试着跟你老爸提,先别担心了。」

妈妈的保证,让她高悬的心总算稍微踏实一些了。

回到房里,她看见手机有数通未接来电。一看,全是范皓军,她连忙回拨过去。不一会儿就被接起——

「我想见你!」他任性地要求。

「现在?!我爸去何北北那里喝酒,随时会回来耶!」万一被撞见了怎么办?她完全不敢想。

「一下子就好。我想见你。」他用一种可怜兮兮的嗓音恳求道。

「好啦,只能一下子喔!」她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范皓军在姚家门口等待着。

夜深了,只剩下路灯微弱的光线照射,姚家骑楼的灯没开,夜色正适合他藏身在此不被发现。

不一会儿,姚家的铁门拉开了,门后出现穿着卡通睡衣的姚可宁。

他们仿佛是一年才见一次面的牛郎和织女,一见面就紧紧拥抱在一起,仿佛沾上了三秒胶,根本分不开。

「我好想你。」

「我也是。」姚可宁把脸猛往他怀里蹭。不过才一天时间,她就这么想念他身上的味道,爱情真可怕。

「我不想再偷偷摸摸了,我想快点公开我们的关系。如果你不敢说,那么交给我,由我来跟你爸说。」她顾虑太多,他已经等不下去了,他想要光明正大牵着她的手。

「不行啦!你不要急,我已经跟我妈妈提过我们的事了,她会帮我们探探口风的。」姚可宁深怕他太过冲动,坏了大局,连忙好言相劝。

「还要等多久?我又不是你养的小白脸。」她让他觉得自己见不得人,好歹他可是「蓝天小镇万人迷」耶!

「你乖,这只是暂时的……」姚可宁轻轻拍着他的背,像是在安抚一个哭闹的孝似的。

「如果假期放完,你还是没说,那怎么办?」他一定要讨个保证,以免她一拖再拖。

「我一定会说,我发誓。」姚可宁举起右手起誓。

太过投入在谈话之中的两个人,没注意他们身后有个人逐渐逼近,脸色阴沈地瞪着相拥的他们。

「发什么誓?」那道黑影沈声问道。

「就是跟我爸说,我们在谈恋爱的事嘛!」姚可宁神经有够大条,以为刚刚那句话是范皓军说的,直到回答完毕,她才察觉不对劲,瞬间全身僵硬,宛若被下了定身咒。

「爸——」姚可宁推开范皓军,惊慌低叫。

「你还知道我是你爸啊?!」老姚火了,像打雷一般怒吼着,把整条街的街坊邻居全都吵醒了,家家户户一盏盏灯陆续亮起,想看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有没有看错?有没有看错啊?他女儿居然在家门口,跟他死对头的儿子搂搂抱抱——

天哪,他快气死了,他快要心脏病发了!

************

如果不是情势所逼,他老姚根本不屑踏入范家一步。这里可是敌窟,说不定他是走的进来、躺着出去呢,哼!

范家客厅内,姚家夫妇和范家夫妇各据客厅一边,而姚可宁和范皓军则是隔着茶几,面对面坐着,好像等候审判的犯人。

「到底怎么回事?」老姚顺了口气,才有办法平心静气地问。不是他在吹牛,刚刚他真的超想揍范家小子的。眼看没人要回答,老姚怒目一扫,找自家女儿开刀。「姚可宁,你说。」

「我……」姚可宁吓得连头都不敢拾,更别说回话了。

「姚伯伯,我可以帮可宁回答吗?」范皓军坐得直挺挺,态度语气恭谨有礼,就怕带给老姚坏印象。

「好,你说。」老姚严厉的视线落在范家小子身上。他倒要看看这小子有什么话可说。

「其实我跟可宁认识很久了,我们对彼此的感情都很深厚,只是因为一些误会,加上我们两家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所以这份感情一直被我们各自埋藏着。本来我们以为缘分已经到此为止了,没想到竟然会在这么多年以后又遇上,刚好我们都是单身,刚好我们对彼此都是余情未了,所以我们决定在一起试试看,希望姚伯伯成全。」他没什么情绪起伏,静静地陈述着。

老姚也难得安静聆听,没有打岔、没有气得跳起来骂人。

只见他眯起眼,严厉地审视这个范家小子,发现其实他还挺有担当的,面对这种情况,还能够临危不乱……

不错啦,比他老爸看起来顺眼。

不过……光是想像自己家的宝贝女儿,居然去跟死对头家的儿子交往,他心中就有股复杂的情绪解不开。

「老公,你就答应他们吧,年轻人的事,年轻人自己好就好,我们做爸妈的就不要插手了。」姚太太苦口婆心地劝着丈夫。

「是啊,姚先生,我跟我先生都没有意见,只要年轻人开心就好。」范太太收到姚太太的眼神示意,连忙开口帮腔。

范将首度对上姚老头的眼。这是他为儿子所做的妥协。

「我们的恩怨归我们,年轻人,就由他们去吧。」

眼看老爸还在犹豫,但显然已经动摇了,姚可宁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居然对着她爸爸投下炸弹。

「爸,你就答应吧,说不定……」她吞了吞口水,鼓起勇气说道:「说不定你要做外公了呢。」

此言一出,众人傻眼,全盯着她微凸的肚皮瞧。

天哪……那里头有范家跟姚家的血脉了耶!

「什、什么?我……我要做外公了……」老姚受不了这打击,两眼一翻,整个人厥了过去。

「老公!老公!」姚太太紧张地拍拍老公脸颊。

「姚先生你还好吧?」范太太紧张地拿起话筒准备拨一一九。

一时间,大家兵荒马乱,任谁也没想到结果竟会是这样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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