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稍后,当云珊毫无斩获地回到大厅,看到黑鹰正将一个身着灰衣,发须尽白、骨瘦如柴的老者放到屋角,便惊讶地问:“他是谁?”

“不知道。在厨灶间发现的,本想放过他,谁知他竟忽然出手,我只得给他一掌让他安静。”

“弄醒他吧,看他不似恶人,也许是这里的厨子下人,知道点什么。”

黑鹰摇头。“暂且不要。他武功不弱,虽然内力尽失,但招式磊落,此中必有蹊跷,等会儿我们带他离开此地再问,现在还是先找玉玺吧。”

然而接下来的搜索还是毫无进展,这里的房间虽然床幔被褥、家具装饰都很华丽,但却如同客栈房间般一目了然,可见这帮妖人终年奔波,没空享受。

“这里一定有密室,否则怎么可能找不到呢?”云珊揣测着。“可是墙壁和屋角我们都查过,并没有空心壁啊。”

“密室?空心壁?”黑鹰被她的话提醒,忽然拉起她往灶间跑。

云珊半信半疑地跟在他身后,可转眼之间,她难以置信地看到,他果真在碗柜后面找到了足有半间房屋大的密室,里面一排排的架子上放置着不少罕见的兵器和制作精致的匣子。

“看,那一定就是!”当看到一个镶金边的暗色匣子上阴刻着一个“天”字时,她惊喜地跃起,但还是慢了一步,匣子落在黑鹰手中。

这里光线太暗,两人离开密室走到厨房窗前。

黑鹰小心地将这个紫檀木制成的匣盖拉开,里面最先出现的是一块洁白的丝绸,其后是一块明黄色丝绸包裹着的小小的东西。

“天啊,它真美!”云珊惊叹,看着一块洁白的玉石出现在黄色丝绸上。

的确,这是一块用完整的和阗软玉精心切割镌刻而成的玉玺。和阗玉质地细腻,滑如凝脂,精光内蕴,脉理紧密,是难得的宝玉,因此常被人传为天神佩物。

黑鹰用手掌托起玉玺,它高、宽、厚约各五寸,印柄是两个颠倒反向的龙头,四只龙爪紧紧抓住玉玺。四面篆刻阳文“天授之保”四个大字。方形印座浮离二龙首尾相环,中间刻有“王者天下”字样。

“你用手指弹它试试。”黑鹰对云珊说。

她如一百轻轻一弹,玉玺立刻发出纯净怡人的清亮之声,并闪动着美妙的流光。

“啊,好美的声音,好特别的光泽,难怪老淫贼和回纥可汗都想要它。”云珊赞赏着这只精美无比的玉玺。

忽然,黑鹰将玉玺盖住,拉着云珊跃离窗边。

几乎同时,门前晃过两条身影,窗户仿佛被柔风吹开,一个女人伴着幽幽的声音破窗而入,站立在他们面前。“世人都想要它!”

定睛看时,他俩大吃一惊,眼前的女人竟是古台神庙内暗中见过一面的水煞!门口站立的则是曾败给黑鹰的云煞和雷煞。

“三日了吗?”看到他们,云珊一时恍惚,下意识地问。她的声音不大,但室内都是武功好手,自然能听得分明。

雷煞一听到她的声音立刻心头发痒,大笑道:“白娇娃,咱们的三日即二日,二日即一日,一日即今日,知道吗?”

原来如此,狡猾的八煞!幸好他们来得早!云珊暗道。

水煞冷酷地说:“不管你们从何而知我等的三日之约,速将玉玺归还!”

“窃贼也敢大言不惭!”黑鹰冷哼一声,并将玉玺收入匣中放进怀里。

见他如此,水煞脸色骤变,威胁道:“黑鹰,你道我的水仙洞是你要来则来,要去即去的吗?如今若不归还玉玺,就休想活着离开!”

见她声色俱厉,想起师傅的宝剑就在这妖女身上,云珊不由恨由心生,厉声喝道:“水煞,说到归还,你不觉得该先归还被你们窃去的赤霄宝剑吗?”

雷煞见她气怒之下红晕染面,愈发美丽动人,当即探手向她,嘴里还叫嚷着。“水姑说那么多废话干嘛?擒下!”

云珊怒发一剑,但黑鹰动作比她更快,雷煞的“擒下”二字才落音,他已经以迅捷无比的方式出手。过去他因念及玉玺尚未着落而只想抓活口,打斗中并未曾使出绝招,如今玉玺在手,又深知他与云珊今日深居虎穴,敌我悬殊,要想全身而退,必须速战速决,因此出手毫不留情,而云珊锋利的剑刀也紧随其刚猛的拳风刺入对方心脏。

色迷心窍的雷煞在他两人前后攻击下,甚至来不及反抗就翘了辫子。

水煞、云煞见黑鹰无情的拳风相随袭来,均仓惶地往屋外逃窜。

黑鹰与云珊追至大厅,见房门大开,外面的雨已停了,厚厚的云层里出现了淡淡的日影。而厅内不仅有水、云二煞,还多了气势汹汹的电煞和风煞。

“不怕死的东西,居然跑到咱们的地盘撒野来了?”风煞看到云珊,不由想起断袖伤腕之辱,复仇心起,平展双臂,顿时巨大的双袖如鼓动的风帆张开,向云珊罩来。

对她早有防范的黑鹰立刻跃起,双拳齐发,往她胸前击去。

那妖妇猝不及防,被含雷霆万钧之力的拳风打得往后翻滚而去,猛地撞在廊柱上,再跌落地面后便寂然不动了。

事情发生在眨眼之间,从未见过黑鹰真功夫的其他几煞均感大骇。

就在这时,几具尸体蓦地飞落厅内,五短身材的火煞手提染血的长刀站在门口。

黑鹰一看到那两人身上的静塞军制服,面色一变,立刻走过去翻看尸身。

见死者中没有郝干佑,他略感宽心。

云珊却在看到火煞手中的长刀时,忽然过来用手拨开死者的衣襟,露出了死者身上血肉模糊的伤口,那是个碗口大的血洞!

“是你!”她猛地起身,用剑指着火煞。“原来杀死我氓山叔叔的人是你!”

黑鹰的双眼依然盯着眼前令人惨不忍睹的伤口上,这瞬间,仿佛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同样的伤口,同样的情景,他眼前可怕的血洞幻化成十年来一直纠缠着他的梦魇。

“是你杀了他们?”他缓缓起身,目光由伤口转向火煞,面庞冷硬得犹如岩石一般。

他看似很平静,然而站在他身边的云珊和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在冷静的表相下,火山般的怒气正在他的四肢百糊聚,愤怒的岩浆正在压抑的山口奔涌狂啸,因为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灼热的狂焰。

“是我。”火煞随意地在门框上擦着自己满是鲜血的手。

“还有人像你这样杀人的吗?无论老少,不留活命?!”他字字凌厉地问.

“天下唯我的剜心刀能一刀取命!”杀人狂魔得意地挥舞他手中的刀。

“‘剜心刀’!十年了!”黑鹰表情未变,但他的眼睛变得血红,握剑的指关节一片青白。

他瞬间爆发的力量和肃杀之气让云珊明白,火煞也正是他十年来餐风宿露、四处奔波苦苦追寻的杀父仇人,于是她暂时忘记了氓山叔叔的仇,转而注视着他。这是第一次,她看到了他可怕的一面。

他“唰”地一声抽出鹰头剑。“来吧,那就让我领教你的剜心刀!”

他低沉的声音和冷峻的表情让人喘不过气,要提醒他冷静是不可能的,云珊唯一能做的是紧握着剑,防备地守护在他身侧。

“来啊,早闻黑鹰大名,今天你不找我,剜心刀也会找上你!”嗜杀的火煞双手一张,招呼着其余几煞向黑鹰和云珊攻来。

黑鹰不说话,挥剑迎上,两人立即缠斗在一起。

云珊惊觉云煞正暗中扬掌想偷袭黑鹰,便一剑向她刺去,此时电煞也一抖催魂剑杀向云珊,水煞则扑向黑鹰。

当见电煞的软剑由正面攻来时,云珊腾空跃起反踢,令他前扑之势难收,手中利剑深深埋进了云珊身后的云煞胸口。

云煞瞪眼惨叫一声,在电煞的鬼哭狼嚎中断气而亡。

电煞疯了般号叫着向云珊扑来,云珊却对他虚晃一招便闪了开去。因为她看到火煞长长的剜心刀和水煞鬼魅般的双刀正危险地将黑鹰困住,她必须去帮助他!

跃入他们的战圈,她挥剑挑开火煞的剜心刀,立刻被其贯穿刀锋的内力震退数步,而黑鹰却利用她挑开剜心刀时一剑逼退水煞,迅即回剑火煞。

鹰头剑与剜心刀狭路相逢,直刺对方心窝,黑鹰的剑虽略短,但速度更快。

电光石火间,云珊已绕至火煞身后,一剑刺入他后心。

帛革撕裂声响起,云珊舆黑鹰的剑先后刺入火煞心脏,而火煞的剑尖只堪堪刺破黑鹰胸前衣襟。

“你——你们?!”火煞难以置信地鼓着充血的眼睛。

忽然,大厅的门窗无风而动,外面传来打斗声。黑鹰与云珊同时收剑,恶魔颓然倒地。

“二哥!”水煞、电煞闻声跃出了大厅。

黑鹰看向云珊,她也正望着他,但还来不及说话就感到一股冷冽的寒气逼身。

“双剑合璧,克制强敌。”就在他们举步出门时,屋角传来混浊的声音。

回头一看,竟见先前被黑鹰放在屋角的老者已经清醒,正倚着墙脚打坐。

“你说什么?”黑鹰问,惊讶他并非聋哑。

那老者不理他,只是看着云珊。“你可是天山老人的传人?”

云珊一愣,但仍礼貌地问:“老丈因何得知?”

“流云步。”外头传来叫骂打斗声,老者忙说:“我是祁山老翁。”

“医神!你就是医神?可你怎么会在这儿?”云珊惊讶地间。

“是的。”老者目光黯淡,愧疚地说:“我与天山老人是多年至交,多年前被八煞用计骗来,妖术之下失了心智,无意中被他们套得赤霄宝剑之事,后得知老友因此遇难,自愧罪孽深重……”

“坏我事者亡!”

门外传来月煞冷酷的声音,黑鹰立刻奔出门,云珊也紧跟在他身后。

骤雨初停,阳光照耀下的庭院却寒气逼人,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个面色苍白、身躯僵硬的静塞军士兵,郝干佑也浑身带血地倒在走廊内。电煞正坐在一边调息,而那些龚易洲派来的捕快们正舆月煞和水煞恶斗。

“干佑!”他急忙过去扶起郝干佑。

“我没事……好厉害的武功!”他看了眼电煞,无力地说。

“住手!”看到又有两个捕快僵硬的死去,黑鹰发出怒吼,他怒视月煞。“坏你事的人在此,与他人无关!”

月煞瞪着黑鹰,似乎想衡量他的能力,随即毫无预警地朝他发出一掌。

早知道八煞个个阴险狡诈,黑鹰从未放松戒备,因此当那寒冷至极的掌风袭来时,他迅疾跃起避过这致命一击.

云珊跟来大声提醒他。“快,我俩双剑合璧!”

黑鹰立即会意这正是祁山老翁的意思,要他们合两人之力克制强手,于是他立刻呼应她.合他两人之功的剑气与月煞的掌力相击,一时之间竹摇水荡,泥石飞扬。月煞脚下不稳,后退了一大步。

黑鹰和云珊机敏过人,云珊更带着为师复仇的信念使出全力,于是抓住这间不容发的机会再发一剑。锐利的剑气不仅破了不可一世的冰魄寒掌,还让自负的老贼口溢鲜血,踉跄后退,抚胸急促喘息。

见月煞负伤,水煞和电煞知道这是背水一战,忽然发难,猛烈地砍杀围堵他们的士兵。

看到电煞的剑正指向站立不稳的郝干佑,黑鹰立刻赶去相助,云珊则继续追击月煞,发誓要替师报仇。

月煞虽负重伤,但他内力雄厚,见云珊舞剑跃来,当即运气于掌。可他低估了流云步的速度,未等他的掌力击出,云珊的剑芒已刺入他的心窝。

“贱丫头,我要你死!”他口中喷出一大口血,但仍勉强发力打向云珊。

“珊儿!”听到他的狂叫,黑鹰心神一颤,却见灰影一晃,有人挡在云珊身前,在千钧一发之际为她承接了大部分的掌力。

月煞的全力一击非同小可,虽有人挡去部分掌力,但云珊仍身受重创,倒地不起。

“师姐!”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中,一个火焰般的娇小身影由天而降抱住了倒地的云珊,同时另一个身材硕长的男子也接替了黑鹰,挡住水煞和电煞的攻势。

“飞狐,怎么是你?”黑鹰惊诧地看着来人,但不等他回答就心急如焚的赶至云珊身边。

看到她脸色如纸,气若游丝,他心痛如绞,双目皆赤。怒火狂炽中他鹰头剑一扬,将瘫靠在廊柱上喘息的月煞胸膛戳出了一个血窟窿,那老魔头七窍流血,可还猖狂大笑。“双剑合璧破了,我冰魄寒掌天下无敌!哈哈哈……”

他疯狂的笑着,仰头倒下,不甘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珊儿!”黑鹰想从红衣女孩手中抱回浑身冰冷的云珊,可是那女孩又哭又喊的不肯放手。

从她的呼喊中,他知道她正是云珊挂念多日的师妹,便不再强求,俯身扶起躺在云珊身边、替她挡下大半掌力的祁山老翁。

“彤儿……”云珊低声呼喊抱着她痛哭的红衣女孩。“我……替师傅……氓山叔叔报仇了……”

“师姐,是我不好,我来迟了……”云彤哭泣不已,恨自己为何慢了一步。

“她……赤霄剑!”云珊抓着她,转向恶斗中的水煞,身上的寒气让她无法控制地颤抖。“在她那儿……”

云彤连连点头,云珊黯淡的目光从师妹脸上移向黑鹰,一直注视着她的黑鹰立刻靠近她。

从心底向外扩散的寒气让她不停地哆嗦,她知道自己要死了,有奸多的话想告诉他,可是她无法说出任何完整的句子,无助和不舍的眼泪从她美丽的眼里流出。“剑……剑……”

云彤哭着将她交给黑鹰。“师姐,你放心,我一定夺回师傅的宝剑!”

云珊没有表示,但黑鹰知道,她不是在说剑,而是在喊他的名字。

他抱起她,用手扣着她的穴道,渴望将自己的内力输给她,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就像前几天他做过的那样。可是她的脉象极其微弱,没法接受他的热力。

面对飞狐和云彤的凌厉攻势,狡猾的水煞和电煞无心恋战,不约而同地往外逃去。

飞狐抓住想要追去的云彤。“他们跑不远的,先看看你师姐!”

回到云珊身边。云彤伏在师姐身边,飞狐扶起身躯冰冷的灰衣老者。

“给她……”老人颤抖地张开手,手里有一个药瓶。“解寒毒……可保……十日……”他的话引起了黑鹰的注意,他接过老人手中的药瓶。“再服……雪莲……花……”

飞狐以掌度气支撑着他,惊讶地问:“老丈可是医神祁山老翁?”

“正是。”老人嘴唇哆嗦无语,黑鹰代他回答,并将药瓶打开,里面共有三粒蜡封的药丸,他捏开一粒,将晶莹剔透的药丸塞进云珊口中,再取一粒喂老人。

可失去知觉的云珊含着药丸不能吞咽,黑鹰俯在她唇上助她将药丸送下咽喉。坐在师姐身边流泪的云彤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丝毫没有犹豫的动作。

祁山老翁在飞狐源源不断的内力支撑下,又吞服了灵药,渐渐止住了颤抖,气息微弱地说:“冰魄寒掌至阴至寒,灵药入口,化于腑脏,行功奇经八脉,可保命三日,三日内必连服开花雪莲,百日方可……”然后他的身子一挺,变得既寒冷又僵硬。

飞狐再次催功,黑鹰也伸出一指速点他左胸大穴,哀求道:“老丈,谢谢你今日挺身相助,求你不要死,帮我救她!”抱着越来越凉的身躯,他心碎神伤。

老人哆嗦着道:“我命、该赎……罪,雪、莲可救……”

至此,老人呼出最后一口冰冷的气,闭上了眼睛。

“飞狐,求你两件事。”看着已然长逝的老人,黑鹰心头也宛如冰雪凝结。

“说吧。”

“替我和云珊将他葬了,不管他做过什么,今天是他救了云珊。”

“好。”

“还有,”黑鹰注视着睁着眼睛看着他的云珊,那曾经充满灵气的双瞳不再闪动光芒,只有无尽的挂念。“好好照顾云彤。”

“我会!”回答虽然简单,但黑鹰知道那是男子汉的誓言,云珊也在听到这个答复后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师姐!我要跟师姐在一起!”云彤哭泣着想抓住师姐,但黑鹰没让她如愿。

他抱着云珊退开。“你师姐没做完的事,你得完成。此刻水煞正带着赤霄剑前往沙洲,你想让你师傅的宝剑落入回纥可汗之手吗?”

“不……可是我要我师姐……”虽然知道他的话没错,可是看着师姐毫无生气地躺在他怀里,云彤心里只有悲哀。

飞狐及时将伤心欲绝的云彤揽住,轻声安慰着她。

黑鹰则转向走廊边的郝干佑,取出怀中的天王玉玺和龚易洲的金牌递给他,再看看那几个受了伤的北庭都护府捕快说:“打开看看吧,这就是天王玉玺。”

等他们看过后,他又对郝干佑说:“请代我交给北庭龚大人,并转告安东府李大人,恕我不辞而别了!”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一眼,抱着云珊跃上石洞,消失在众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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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的夜晚,天山北侧的鹏翅峰雪线附近,一道矫健的身影在陡峭积雪的石缝岩壁上腾跃,映雪的月光将他身后篓子里的花朵照得更加清丽脱俗,那多瓣玉白色的苞片包着紫色的花蕊,茎上有翡翠似长圆叶片的花朵正是珍贵的雪莲花。

当确定篓子已经装了足够的花朵后,他跳下山崖,飞奔向密林中的一间木屋。

虽然时节还是秋末,可此地已是天寒地冻的冰雪世界。

走进烧着地炉火炕的温暖小屋,他迅速将门关紧扣上,放下篓子走到炕边,看到厚厚棉被下的身子寂然无声时,心里一紧。

“珊儿?”他俯身将嘴贴在她的唇边,感觉到她轻微的呼吸后才略微安心。

出门找雪莲前,他将最后一粒药丸喂了她,现在他得尽快让她喝下雪莲汤!

他走到灶边洗锅加水,再往炉膛里添柴,然后取出刚摘来的雪莲花。他很欣喜采到了正开花的雪莲,因为开花时采收的雪莲最具祛寒除阴的功效。

等汤药熬好后,他倒入碗内,端上了炕,放在炕桌上。

他轻轻抚摸她的脸、她的手,想将她从昏睡中唤醒,可是她没有反应。他发现即使给她盖了很厚的棉被,屋子里、炕上也很暖和,可她还是浑身冰凉。

他坐上炕,将她抱起来靠在肩上,一手绕过她的颈子轻捏着她下巴,一手举着小勺,一点一点地把汤药喂进她的嘴里,虽然她意识不清,伹在他的巧劲下还是顺从地张开嘴,慢慢地吞咽着。

等汤药喂完放下碗后,他已满头大汗,但却满心欢喜,因为云珊缓缓张开了眼睛,尽管目光飘渺,但她的视线一直与他的相连。

“珊儿,你感觉怎样?”他轻捏她的手,她没有反应,只是看着他。

他知道不能急,他小心地把她放回炕上。摸了摸她的脉搏,虚弱但平稳。

“珊儿,”他俯下身解开她腰上衣带,再亲亲她因为喝药而有点暖意的嘴唇和茫然的眼睛,希望能唤回她的意识,进而明白他要说的话和做的事。“我要解开你的衣裳。不是要轻薄你,只是想察看你的伤。”

他很不放心她的伤,从离开水仙洞后他抱着她赶了两日的路,今天傍晚才到了这里,之后又忙着生火替她保暖和找雪莲,所以一直还没时间查看她的伤。

他对她微笑,可是她只是看着他,仍然没有反应。

他继续解开她的衣衫,外衣、中衣、亵衣……她晶莹的肌肤以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撞击着他的心,力道之强远远超过他的预期。抚摸她似乎是那么的自然且正当的事,他的手自有主张地轻抚上她冰凉的身躯,沿着那美妙的曲线游动,并无法自持地颤抖。直到一声低吟唤醒了他。

“痛。”云珊细细地呻吟,伸手想摸她的胸口,却无法举起手。

“我真混帐!”黑鹰暗骂自己,赶紧收敛心神,拨亮炕桌上的油灯,这才注意到她左侧胸房至小腹的暗紫色瘀伤,并心惊地想,如果不是祁山老翁挡住了冰魄寒掌大部分的掌力,她绝对已经香消玉殒。

想到那个可能,他的心划过尖锐的痛楚,他不能失去她,永远都不能!

他取来雪莲花的茎叶,用压出的汁液涂抹她的伤处。当他的手指抚摸过她的身体时,他尽量控制着自己的眼睛和大脑,只让自己的感觉专注在瘀伤和她的疼痛上。

抹完药汁,他再将翡翠似的茎叶覆盖在她的伤处,用布条包扎起来,随后替她将衣服穿好,而云珊在他做这些事时又睡着了。

以后几天,她时醒时睡,大部分时间都不清醒。黑鹰每天细心地照顾着她,熬雪莲汤喂她,用雪莲的茎和叶替她疗伤。她胸前的瘀伤慢慢好转,可是她依然意识迷茫,身躯冰凉。

“你瘦了。”这天,当他再次解开她的衣服为她换药时,她开口了。声音小得如同微风拂过,黑鹰却听得清楚,并欣喜若狂。

“你醒了?9痛吗?”他轻抚她的身子,丝毫没有觉得不妥。

“不。”她微微摇头。“你很担心。”

他诚实地回答。“是的,我很担心。都十日了,你一直不醒,虽然祁山老翁告诉了我们治疗的方法,但毕竟我以前没有见过冰魄寒掌的厉害。”

云珊想安慰他,可是忽然一阵凛冽的寒气似利剑般穿透了她的心,令她哆嗦得没法开口。

她身上骤升的寒气和遽变的脸色让黑鹰不由自主地抱紧她,像几天来一样,当她寒冷哆嗦时他就把她贴抱在自己胸口,将自己的热气传给她。

可她还是直打颤,他一时束手无策,想起祁山老翁的话:灵药入口,得运气行功于奇经八脉。前几日因她不甚清醒,他一直没做,也许他该试试。

思及此,他立刻盘腿而坐,抱她跨坐在腿上,与自己胸口相贴,再以双手压在她背上的灵台、命门二穴,将真气从双掌掌心送入她体内。已经有意识的云珊自动地呼吸吐纳接受他的真气。霎时,充沛的阳刚之气遍走她全身四肢百骸。渐渐地,她不再直打哆嗦,他们两人都被腾腾白雾笼罩。

不知过了多久,云珊轻柔地说:“收功吧,我好多了。”

他如言缓缓收功,将她微微拉开仔细端详,发现她的脸色果真不再那么苍白,心头方感宽慰。

云珊也看着他,火光在他的眼里跳跃,伴着一种担忧和绝望,也有着让她的心再次有力跳动的激情,那种激情唤醒了她蒙眬的意识。她脸红了,并在意识到什么时想拉起衣服盖住自己裸露的身子,但被他温柔地阻止了。

“不要,不要在我面前遮住你自己。”他拉开她的手,不断亲吻着她的面颊、耳朵和颈部。“我已经照顾你很多天了,以后我每天还要继续这样做,还要帮你净身、替你穿衣,所以你不能把自己藏起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她虚弱地扫视四周,茫然地问。

“我们的家。”

“家!”云珊渴望地叹息,她的头无力又温顺地靠在他肩上,像这样被他贴胸抱着,她觉得暖和,也更有生命力。可是她不会忘记自己是被谁打伤的,她记得师傅的死,也没忘记水仙洞那些僵硬的尸体。

“可惜我要死了。”她无声地说,但黑鹰从她的眼神和唇语中听懂了。

“不会,你不会死,我们有雪莲花,一定能清除你身上的冰魄寒毒!”他发誓般地说:“我要你嫁给我,做我的妻子,我们会有很多很多的孩子!”

“嫁人?孩子?”云珊像做梦似地重复着他的话,她想抬起头来看他是不是认真的,可是羞涩让她的头重如千斤,抬不起来。

“是的。”他抱紧她。“我爱你,我要你嫁给我,而你只能说好。”

云珊在他的肩头微笑,他还是一如从前那般霸道,可是却不再让她生气。

听不到她的回答,黑鹰急忙侧脸看她。“珊儿?”

她将带着微笑的脸藏进他的颈窝,吐气如兰地说:“从第一次见面起,我的一切就被你安排好了,如今我还有选择吗?”

“没有,你没有选择!”霸气的宣示带着让人动心的温柔。

“那么,我嫁给你。”看似无奈的话语却有着甜蜜的顺从。

“是因为我的安排吗?”他语似迟疑。

“是因为我也爱你!”

她的每一个字说得如同蚊吟,可听在黑鹰耳朵里都是天籁之音。

他欣喜地托起她的脸,亲吻她因为害羞与快乐而嫣红的双颊和唇办,深情地说:“我爱你,你要活很久很久,让我爱你爱个够。”

她点头,羞涩地把脸埋进他怀里。而他则轻笑着抱她躺下。

“会冷……”她抗议。

他炽热的吻将她虚弱的抗议吞没。“不会,有我,你永远不会再寒冷。”

果真,她不再觉得冷,在他的怀里,她感觉到无比的温暖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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