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面幻妖（三）
青瞳心下一沉，心脏一阵阵突兀的跳着，安静的大殿中甚至能听见她那一声比一声更快、更强烈的心跳，仿佛要冲出胸腔。她双手成拳，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眼神在房间中转了一圈，他来了，他肯定来了！
他就在这儿！
想要喊他的名字，想要将他拉出来，想要看他现在的模样，想要听他的声音，想见他！
手心猛然一疼，青瞳才从起伏的情绪中回过神来，看向手心被指甲割破的地方，胸腔的跳动终于渐渐恢复平缓。
她一挥袖，红木门吱呀一声打开，站在外头拼命想要推开门的沐儿踉跄了一下，整个儿摔进了大殿，双手扶在门边稳住了身子，一抬头却看见一个男人的脸，吓得她往后退了一大步。
那平凡的男人对着她微微一笑，随后大摇大摆的从门里走出，朝外头而去。
沐儿看向大殿里，珠帘垂下，帘子里的人笔挺的坐着，她担心的从里面关上的门，拴好了之后才小跑到长椅边。
“妖君！”
青瞳怔怔的看着腰间的玉石，刚才的光芒已经消失了。
沐儿闻到了几丝血腥味，才看见青瞳垂在长椅边的手心，里面有三处被指甲割破，正流着血，她瞧青瞳面色如常不知在想什么出神，心疼的将她的手捧起来：“妖君，你流血了。”
青瞳淡淡的开口：“是么……”
沐儿从怀中拿出丝巾，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她的手心，尽量避免伤口的地方。
青瞳将目光转回了手心，伤口不再流血，迅速愈合，她抽回了手：“没事了。”
沐儿跟在青瞳身边已经快一百年了，却始终琢磨不透她的心，思绪回到很久以前，她第一次见到青瞳时的模样。
有一天晚上，不知哪一个在山上渡劫，天雷滚滚，她躲在山洞里整整一个晚上，而那一场大雨下了三天，三天之后太阳刚出，她便到山上觅食。
而青瞳，便坐在泥泞的地上，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眼睛落在那一处，身上不着寸衣，伤痕累累，背后一片繁复的红色伤痕，勾成了扭曲的花纹。沐儿绕着走，从那路过了九天，九天她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不吃不喝，就是沐儿扔过去的食物也没见她动过，到了第十日，青瞳不在了。
沐儿正想给她送点儿吃的，才发现人已经离开，她回到了山洞，却发现青瞳正躺在她平日里躺着的地方闭上眼睛睡着了，睡醒了之后，青瞳带着她离开了那片山。
到了麟州的这座山上，沐儿亲眼看见她浑身散发着一圈红光，生生在一片空旷的地上架起了一座白色的宫殿。沐儿会去接济一些无家可归的小妖精，或者小动物，有一次被青瞳发现，她只是说：“那就带回来吧。”
后来小妖精们都喜欢叫她妖君，直到第二年的这一天，偌大的宫殿里挣扎痛苦的嘶嚎与哭喊，她想要进门去看，却发现不论如何都推不开那扇门。那是青瞳幻出来的结界，她不想别人看到这一天她的模样，或许很可怕，或许其实不可怕，只是太过可怜，但从那一天起，她从未出过那一扇门。
沐儿知道这一天正是一百年前天劫的那个晚上，她在心里做了大胆的设想，或许有一个对青瞳很重要的人，天劫未过，又或者，那天渡天劫的人正是青瞳。
第一次见到青瞳的时候，她的模样太落魄，说是经历过生死不为过，只是她从来没提过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也不知她是不是天生如此，性格便是淡薄的很。
青瞳垂下眼眸，低声说：“沐儿，你出去吧。”
沐儿看了她两眼，点了点头后，掀开珠帘，关上大门后，大殿中又是一片沉静，青瞳随手掀起长椅上的薄被，盖在了身上，闭上眼睛。
刚离开白色宫殿的千面幻妖朝丛林深处找寻下山的路，就是现在身上还一阵阵的疼，炙热的像是还有火在烧着似的。他思索着等会儿怎么回去和那臭道士说，要不是那臭道士在自己身上下了一道符咒，他好歹也是个妖怪怎么会随便就被人束缚住了呢！
只是没拿到青瞳身上的玉石有些可惜，那的确是个难得的仙物，上面所散发的灵气足够笼罩整个麟州仙山，只是那样的仙物多半也是认主的，就算拿走了也不好对付，说不定哪天把真正的主人引来了还招惹麻烦。
千面幻妖站在分岔路口，心里有些打退堂鼓了，青瞳的妖火不好受，老道士的咒语也难熬啊，正思索着是逃还是回去道士身边，其中一条路上便隐隐传来一阵香气。
他顺着看过去，那一条路上原本是有几株野花的，只是岁月蹉跎过后，只留下枯黄的根茎早就不开花了，此时上面艳丽的花朵争先恐后的散发着香味。
花丛前头站着一个人，腰背挺得笔直，背对着他，穿着一身蓝色长袍，衣抉飘飘，一头乌发挑起几丝，用一根凤凰形状的簪子别住。即使那人没回头，千面幻妖依旧能看出来，此人的正面一定惊为天人，更何况从他身上毫不掩饰散发出来的仙气也能看出，他是个道行高深的仙人。
千面幻妖没想到自己怎么这么倒霉，一个晚上现实被妖精烧，这回有碰见了神仙挡路。
即使早有准备，蓝衣人回头时千面幻妖还是倒吸了一口气，往后退了几步，有些警惕的看向他。
那人的眉心有一条细细的银线，若不仔细看便看不出，他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与千面幻妖直视了嗅儿。
千面幻妖总算看出来什么地方不对劲了，这张脸与这样的身段简直不能再熟悉，还在前不久自己便幻做这个模样跑去偷青瞳的东西。这张脸分明一样，这样的身形也分明一样，就连衣服的颜色也相差无几，竟然被青瞳发现不是本尊也并非没有理由的，眼前的这个人，不……眼前的这位仙，浑身上下散发着灵气，气宇非凡，不可比拟。
凤白描看着千面幻妖那张普通的脸，眼神透过他的层层衣服，到达胸前的那一抹红色，没有骨头，没有血肉，没有心，却靠着另一样东西存活至今，这样形态的千面幻妖前所未有。
他总算是看出了几分端倪，微微一笑：“身上还疼么？”
千面幻妖背后一阵冷风：“仙君，我不害人。”
“那悬狸的妖火是厉害了些。”凤白描自说自话，已经一百年没见了，青瞳变得和以前不同，身上的煞气也颇有些重：“我能将你的伤治好，也能帮你脱离妖道的掌控，但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千面幻妖有些楞住，这神仙是在和自己谈条件的么？可是神仙为什么要和妖精谈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