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她知,那人永不会来
藤芷烟低头一看,她的腿当下就软了。一条花白条纹的蛇正翘着蛇头对着她吐芯子。她早该想到的,星沉教在江湖上最有名的便是用毒。为了提炼毒物,这山上自然是毒虫毒蛇多不胜数。但她原想秋天到了,蛇群早已呆在蛇洞里准备过冬了。
可到底是她失算了。
上次有楚白歌在,能护她周全,可这次没人来救她。其实这条蛇不大,很细,对付它本该不成问题,无奈她这一生最怕的莫过于蛇了。看到蛇,她就会全身起鸡皮疙瘩。她还记得小学五年级,学校组织春游,老师带着他们去踏青,去看油菜花。当时一条死蛇横亘在田埂上,她当场就吓得晕了过去。此后,学校组织春游,她便再没有去过。
眼看着毒蛇靠了过来,她心里一阵慌乱,双腿更是吓得没了知觉,动弹不得。刚往后一挪腿,身子就朝着后面栽了下去。
毒蛇感觉到动静,腾地向她跳过来,她吓得尖叫一声,闭上眼睛,随手抓了一根树枝就胡乱挥动。半晌,它才敢睁开眼睛,只见那条毒蛇缠在树枝上,她吓得丢掉那根树枝。
转头见到有一块石头,她拿起来就朝着那条毒蛇砸去。她大脑处在抽空状态,什么都不想,也不想过后它的同伴知道了会不会报复。只管一个劲地砸,蛇血溅到了她脸上,她也不顾,红着眼睛使劲地砸它。
过了好久,她实在没有力气了。累趴在地上,直喘气。她抬眼看那条蛇,它的脑袋已经被砸烂了,血肉模糊。她心里升起一股恐惧。她从没有杀过生,以前她爸给她买鸡回来补身子,杀鸡的时候,她都会选择逃避。可这次她竟然杀了一条蛇,杀了她最害怕的动物。想起方才的情景,她久久无法平复自己的心,眼泪也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她的身子瞬间虚脱,身子瘫软在地上。脑袋还处在高度紧张中,她张开嘴巴喘气的时候,吸进去的风让她的口里发干。她无助极了,心还是跳得很快。
刚才她说不出话来,在心里想求救,想叫一个人的名字,想他来救她。
可她知道他不会来,她坠入山崖,他都没有看她一眼。他是那么地绝情,他的眉眼那么冷漠,他又怎会来救她?
原以为变强只是一瞬间的事,原来需要一辈子来积累......
曾看过一句话: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知可依,可我知,我一直知,那人永不会来。
一直以为那是一件很普通的话,原来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它的悲哀。
不知何时她眼前多了一双鞋子,她顺着抬头,看到到了离曜。离曜纯黑的眸子里有着赞许,他抿了抿嘴角,声音还是一成不变的毫无温度:“你做的很好。”
简短的几个字的赞美让藤芷烟一愣,天知道她可从没想过像离曜这样的人会赞许别人。
离曜是个很称职的师父,对待徒弟很是严格,训练的时候,毫不马虎。藤芷烟有时候招式不对,他会让她重复那几个招式。藤芷烟没有任何武功底子,所以训练起来特别吃力。到了晚上,躺在床上腰酸背痛,第二天却又得忍痛去训练。
偶尔睡不着的时候,就去找靖山,让他吹箫给她听。靖山会吹很多曲子,她不爱听悲伤的,那样只会让人更加的伤感。伤感的时候,她总会想起曾经不开心的事。她不愿想起楚白歌,白天她满脑子都是练武,无暇去想楚白歌,晚上一个人的时候,她总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思绪。所以她总是让靖山吹一些振奋人心的曲子,靖山吹出来的曲子,听在人耳里,好似高山流水,自山顶狂涌而下,溅起千层浪花。敲击在石壁上发出阵阵声响。
听着听着,她就会觉得心里很是舒坦,脑子也放得很空,望着满天的繁星,在静谧的夜空下,就那么安静地听曲子。她喜欢躺在瓦上吹夜风的感觉,可渐入秋境,夜晚的天气一日凉过一日。她怕热,所以并不觉得冷,只觉得凉爽极了。可就是这样的松懈,终于有一天晚上受了风寒。
她听着曲子,不由得打了个喷嚏,她没在意,过了好久,觉得有些困了。她跟靖山说了一声就先下屋顶了。可不知何时受了风寒,她粘起来的时候,头一阵晕眩,始料未及的时候,她脚下一滑,身子向屋下倒去。天知道这是星沉教最高的屋顶了,她为了看到整个星沉教,也为了可以更加清楚地看到满天繁星和月亮,所以挑了最高的地方。眼看着坠下去,她当时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唯有无语对苍天。这么高的地方,她非死必残,指不定还来个毁容什么的,可惜了叶絮柔这么标致的脸蛋了。顿时有种对不起死去的叶絮柔。
人在临死前记性总是变得特别好,曾经发生过的,就像是影片似的一幕幕掠过。她想起了上次她从屋顶上坠下去的时候,还是在梅莲山的竹屋,当时还有楚白歌。可如今重走曾经的场景,可下面却不会有他做旁观者了。唉,靖山他妈 的反应总是比别人慢半拍,她都坠下去了,眼看着要摔死了,他怎么坐在屋顶上无动于衷,只是怔怔地看着她呢!
她闭上眼睛,已经抱着非死必残的心情了,等待着与大地妈妈来场血肉相注的亲吻。可她貌似没能和大地妈妈亲热,因为大地妈妈的胸膛是坚硬的,没有温度的。她睁开眼,离曜那张脸就落入她的眼帘里。 她一直反应不过来,靖山说他师父最迟戌时中分就会入睡,不然离曜要是没睡,她可不敢在他的地盘上爬屋顶。如今都已经亥时,她却看到他在这里,所以她愣住了。
离曜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将她重重地放在地上,然后扬长而去。藤芷烟看着离曜渐远的背影,离曜穿了一身极黑的衣袍,外面还披了件极黑的披风,所以没走几步,他整个身子就隐在了夜色中,看不清他的背影。
靖山终于从屋顶上跳了下来,他显然也被他师父刚才的行径给怔住了。他的两只眼睛不停地在藤芷烟和离曜之间来回瞅着,然后皱着眉头,冥思苦想了好久,愣是什么也想不出来。
藤芷烟回身一看靖山,就不满地抱怨:“靖山,你也太不够意气了吧!看我坠下去,你都不施救一把,我差点就摔成肉酱了!”
然而靖山的回答让她差点就吐血身亡了,靖山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说道:“我以为你在练轻功。”
藤芷烟跳起来就吼道:“你见过人连轻功的时候是仰面向下坠的?”
靖山不提轻功还好,一提她就来气。她恐高啊,每次站在高处,她就腿软,所以她学了半月的轻功愣是没有半点长进。
白天勤奋练武,晚上睡觉,就这样度过了整整一个秋。藤芷烟不知道叶子何时变黄了,何时又落光了。
那天离曜接到一封飞鸽传书,是雇佣者写给他的,无外乎让他去杀信中的那个人。离曜带上了藤芷烟。藤芷烟除了几个月前杀过一条蛇外,还不曾杀过人。当离曜说要带她去的时候,她除了错愕还有排斥。但离曜却说道:“你忘了你来这里的目的?你这般退缩,如何能伤他分毫?”
藤芷烟很讨厌离曜那种带着轻蔑的语气,她不想被谁小瞧了去。她拿起剑,仰头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去。”
他们要杀的是住在乾梁县城西的一个叫杨二的赌徒。那人好赌,常常游走在不同的赌坊。
下了云鹫山,穿过一条河就是乾梁县了。不过两日,他们便到了乾梁县。乾梁县不比帝都晟沅,因是与隋国边境比邻的小镇,所以驻守在那里的裕国士兵很多。她在云鹫山呆了三个多月了,这是她第一次来这里。三个多月以来,她在云鹫山过得倒也平静,也不曾再听离曜听到与楚白歌有关的事。想必楚白歌见三个多月搜不到她的踪迹,想着她兴许真的死了,便不再徒费功夫了。
离开星沉教前,离曜特地让擅长易容术的靖炜给她乔装打扮了一下。靖炜是离曜的大弟子,极有慧根。他同离曜一样是个冷淡性子,藤芷烟来星沉教这么久,与离曜的八个弟子都讲过话,唯独不曾与他交谈过,不是怕他,而是觉得他无趣极了。不管对方同他讲什么,他永远是一成不变的“是”、“恩”、“不对”、“或许”。
除开这四个词就没见他再说过其他,靖山私底下告诉藤芷烟,大师兄最得师父喜欢,在众弟子中,师父最信任的便只有他一人。而大师兄也特别懂师父的心思,经常在某些观点上不谋而合,所以他们这些人在暗地里很是羡慕他,已经当他是第二个师父了,同样的,也特别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