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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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远百感交集回到采通部。他把挎包往桌上一甩，弯着略显高瘦的身子一声不吭呆坐椅子上。他仍沉浸在南珠区发生的事件中，猛地拿过挎包，取出稿子“唰唰唰”修改起来。

不一会儿，同办公室的小曾走了进来，他一见林远便喊道：“哟，小林，你回来了？方主任叫我通知你马上去她办公室一趟。”

“好的，谢谢！”林远拿起还没完全修改好的稿子走进主任室，问道：“领导，您找我？”

年过四十矮矮胖胖的采通部主任方芳正在审稿。她抬起头，用两根手指扶一下眼镜，盯着林远开门见山问道：“采访稿子写好了吗？”

林远拍一下胸脯，自豪道：“我办事你放心。马上！我在车上已把稿子搞得差不多了，半个小时内准保可以交稿。”他心里美滋滋的：哈，幸亏我脑子灵光，这回可要受表扬了……

林远正自我陶醉，方芳却喊住了他：“小林，把稿子拿给我看看。”

“等我抄正后再交给领导吧，您看了肯定会很感慨。”林远把稿子往方芳面前一扬，开始有声有色地描绘采稿的经过。没说上几句，方芳便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别说了！你把稿子和胶卷都交给我，社长要我马上把这些东西处理掉。市政府刚才已经召开了紧急会议，还下了死命令给所有的新闻部门：这件事决不能对外曝光！”

“为啥？”林远一愣，马上把稿子放到身后，好像怕被主任抢去似的。

“亏你还是个记者，没一丁点儿政治嗅觉。”方芳严肃地看着林远：“那么多群众在国道上静坐示威，影响太大了，这种情况南州市以前从未出现过。更何况这件事情本身还牵涉到政府部门，要是报道出去，直接影响政府的形象，所以越淡化处理越好。”

林远把身前的椅背转过，往上一跨，双手搭在椅背上，面对方芳，准备打唇仗似的辩道：“其实这并不牵涉到政治，这是投资者们在争取自己的合法权益。再说了，周副市长和南珠区长在现场也表了态：一定会很好地解决问题！这本身就已经维护了政府的形象。”

见林远那孩子似的表情，方芳不禁笑了起来：“真是个孩子。你真的不明白？表态是一回事，见报又是一回事。政府不表态，示威的群众能散去吗？闹腾起来影响更大了。”

“那我不白跑了？”林远委屈道。

“白跑总比犯政治错误好，傻瓜！”方芳象教育孩子似的。见林远还在发愣，她拍拍他的肩膀：“我明白你的心思，也知道你的为人。但你应该学会保护自己，懂吗？”其实她心里还是很欣赏他的：当前记者中象他这样敢想敢说一身正气的怕已不多见。

林远这时仍在回忆当时的情景，还在为那些人担心：投资者们能拿回自己的钱吗？那几个代表不知道是不是发起人？也不知他们的结局会怎样？他孩子似的问方芳：“主任，你说那几个代表要真的是发起人，会被判刑吗？”

“我觉得有关部门是不会给那些所谓‘代表’好果子吃的。虽然现在不能随便乱扣什么‘现行’之类的帽子，判刑一定要有证据，但是，聚众闹事影响太大，政府怎么下台？”方芳回答道，声音里充满同情。她继续道：“所以小林，听我的劝，千万不要陷到这种漩涡里，离得越远越好。回去干活吧，别胡思乱想了。要记住，干我们这一行，政治永远排在第一位。”

“这记者当得真窝囊，你说新闻还能有真实可言吗？”林远一把拿起方芳的手，把稿子往她手里用力一拍，转身就走。

“还有胶卷，赶紧卸下来给我！”方芳忙喊道。

“那里头还有我前两天采访外资企业时拍的镜头，都给你处理了我这几天不白干了？”林远有点赌气地嚷道。

“先卸下来给我，我会拿去冲洗的。”

林远气哼哼疾步返回办公室，拎起相机返回主任室往方芳桌上一放，头也不回地走了。看着他的背影，她无奈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