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血缘牵制
天黑露高，春寒料峭，上皖城外的紫竹林内，一抹高峻挺拔的白色身影，默然孤立。.
四周冷风穿梭而过，一会子便使人脚底生寒。
夜色朦胧中，依稀可见那男子俊美非凡，冰姿仙风，浑然不觉侵入身上的丝丝寒气。
此时，那男子负手而立，嘴角微抿，一双流光溢彩的黑眸正定定地望着远处的一个方向，俊脸上显露出一丝掩不住的急色。
当紫竹林外传来一丝微响之时，男子的神色一变，一股难以言喻的惊喜跃然于脸上眼看着那抹迅如闪电的黑影在眼前倏然划过。
而当夜翎一眼乍见那抹熟悉的身影时，顿时眼眶一热，抑制住几欲脱口的低呼声，稳住身影，点足，翩然而落。
“二哥！”
一把拥住眼前的熟悉音容，夜歆几乎可以感受到夜翎搭在自己腰间手的微颤，心下百感交集。
他兄妹二人自打紫薇山一别就分处两地，自从他来京赴任，虽然他每日上朝之时明明只和她几墙之隔，却是碍于情势所迫，不得不谨慎而行。
“翎儿！”
耳畔低柔的呼唤，鼻翼间充溢的熟悉气息，一如往昔，语气间的宠溺与疼惜，都在向夜翎证明着此刻不再是虚幻的梦境，而是现实。
至此一声，就让一贯在宫中伪装的夜翎退去冷漠，双手紧紧地抱着自家二哥，耳边不断地回响着二哥的低唤声，心头一热，泪眼朦胧。
抬眸，眼前男子那张俊颜，凤眼潋滟、剑眉入鬓、琼鼻薄唇、脸型俊雅，再加上那脸上带着三分清浅笑意，神情间携带三分不羁和浪荡，眼眸中流露着三分温柔关怀，此刻正满眼柔色地对望着自己。
真的不是梦！是他！是二哥！她终于见到二哥了！
看着自家小妹容色更胜往日风采，此刻满脸激动地望着自己，心中一阵宽释的同时，不免有些恸然。
兄妹二人相对无言，只是眼中的复杂神色却是不言而喻，大概是这种寂然有些不合时宜。
夜歆心头反复辗转，只好收敛起刚才的激动，嘴角挂上一贯的嬉笑，望着身前黑衣裹身的女子，忍不住莞尔道：
“呵呵呵！看来我家翎儿的轻功可是又进了一层呢！二哥我本来还在担心今日恐怕是要空等一场了，真没想到，这念头还没起，妹妹就来了！依我看，普天之下，能够与妹妹的轻功不相上下的人恐怕是寥寥无几啊！”
虽是戏言，夜歆心中却是真正地被自家妹妹出神入化的轻功给深深地震撼到了，不过，转念一想，自家妹妹从小虽然不能练习慕容家的武功，却是万分熟习他慕容家珍藏的轻功秘笈，自然对此别有独到之处。
“二哥！什么时候你都不忘消遣我啊！我看不是妹妹的轻功更进一层，而是你耍嘴皮子的功夫又进了一层！小妹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哪能再二哥面前班门弄斧？”
闻此，夜翎的手僵住，慢慢地垂了下来，没声好气地觑了他一眼，嘴上也没有闲着，一如往常的刻薄。
虽然早已熟悉他二人的相处模式，可是眼下这种情形之下，她知晓必是哥哥怕她太过动容之下伤心，所以才故意戏言转移她的注意力。
“呵呵！几日不见，想不到我家翎儿还是这么伶牙俐齿，哥哥我甘拜下风！甘拜下风！”
“哼！什么叫做几日不见，二哥计时的法子可真是别出心裁啊！明明都快一个月了９敢说几天？上次皇上明明就。。。。可是你却。。。”不提还好，这一提就让夜翎有些关火，上次自己彻夜久候未果之事还历历在目着呢。
夜翎皱皱眉头，忍不住反唇相讥，虽然知道二哥也是谨慎行事，不想落人口实，从而波及到她在宫中的口碑。只是当时自己一听到二哥拒绝此事心中难免还是有些不快！
此刻旧事重提自然是让人有些心酸，只是普普通通的亲人会面却是弄得像此番偷偷摸摸的样子。
“翎儿可是在怪二哥迟迟不来见你？”
慕容夜歆见夜翎面露不郁之色，自然是了然于心，上次的事情他的确是没有考虑到翎儿的感受，后来的封妃宴席之上又苦于没有时机宽慰几句。
心底无端有了些酸意，暗忖着：想来翎儿心中必是介怀此事的！
也难怪！他与小妹自小就比他人熟稔，翎儿只身一人在宫中，自是期盼亲人相会，了解思亲之苦！
“翎儿你可知，要是当时我欣然接受皇上的恩典，恐怕就是正中了宫中有心人的下怀，依妹妹你现在的显眼地位，早已成了璃宫之下的焦点。.妹妹的一言一行都是万众瞩目的，二哥哪敢掉以轻心？要是贸然会面必是显得有些草率鲁莽！翎儿莫要与二哥置气了！”
夜歆心知翎儿并没有真的生气，心头一松，俯下身微笑着耐心解释，见夜翎仍旧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更是放下身段，继续柔声哄道：
“翎儿可别是真生气了？要不二哥让你打几下？随便打！出出气？好不好？”
夜翎再度瞥了一脸讨好之色的夜歆，无奈地轻叹一声，原本佯装的怒意早已卸下，低头，惨淡地笑了起来，低声哽咽道：
“二哥！我没有生气！真的没有生气，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只是。。只是太想你们了！我在宫中举目无亲，当时只想着见见亲人罢了！”
言及此处，她再也忍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意，别开眼，拭去泪渍。
“翎儿！虽然你现在已被圣上封为贵妃，在璃宫中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外人看来咱们慕容家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殊不知这份荣誉在咱们慕容世家看来不过是圣上笼络势力的一种手段！翎儿告诉二哥！这些天你在宫中可有受苦？可是受了委屈？”
“没有！二哥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正如你所说，小妹现在可是贵妃，别的人巴结都还唯恐不及！哪会让我受委屈？”夜翎有些不以为然地脱口道，突然想到什么，微眯了眼，认真地望着二哥，疑惑道：
“二哥可是在外面听到什么闲言碎语了？”
“翎儿！二哥问你！为什么你进宫都快一个月了，圣上他。。。他。。。哎！难道你在宫中都没有听到那些风言风语？”
“二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夜翎闻言一顿，逃避般地别开眼，生怕从他嘴里听到那些早在她意料之中的事，再也不敢去正视夜歆的眼睛。
谁知，慕容夜歆一眼就看出了自家妹子的逃避，终是忍不住道出了她的佯装不懂之举。
“翎儿是在逃避吗？二哥还不知道你的心思？何况以你的聪明程度还会不知道二哥所指？”夜歆见夜翎对这个话题明显有些反感，并没有就此轻易地放过她，甚至于有些残忍地揭开她的伪装。
他眸色一变上前一步，双手抓住夜翎的手臂，强迫她抬头，盯着她的眼眸，一字一句地问道：
“翎儿！你老实告诉二哥！你心中在庆幸圣上不来你的明渊宫是不是?你怎么就这么。。。。”
望着那对清丽的明眸里渐露痛苦之色，他心头一软，手上一松，不免有些语结。
夜歆的一袭话根本没有给夜翎逃避的机会，夜翎被人这么当场揭穿心思，难免有些赫颜语塞。
何况那些字，字字珠玑，生生地拨开了她软弱与自欺的外衣，字字凌迟着她。
此刻，她感到自己犹如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那冷意深入了骨髓，冷到她几乎要打颤。
“二哥此话何意？难不成二哥是要妹妹像宫中那些女人一般去向皇帝邀宠？二哥自是知我之人，又何必。。。。”
夜翎抬眸，顿了顿声，忍住心中的哽咽，继续咬唇道：
“也许二哥你说得对！我是在庆幸！自从我进宫以来，我一直在不断地告诉我自己：既然我已经进了宫，我也就该认命了！可是二哥你不能逼我去学着那些以色事人的手段！我。。我真的做不到！”
她嘴唇发颤，痛苦地闭上眼，眼角处泪意肆虐，垂在两侧的手不禁有些发抖，终是紧紧地攥成一团。
二哥的话无疑将她的侥幸心理悉数解剖在她面前，她自打进了宫就一直期盼着皇帝不要来打扰她的生活，她以为不去招惹皇帝也许就能置身事外，可是一切一直是‘她以为’罢了！
她没有想到当今圣上竟然故人！
夜歆身形一滞，堪堪立定却皱紧了眉头，语气里满是疼惜心痛：
“翎儿！二哥没有逼你，只是想让你认清一个事实！你可知道现在咱们慕容家在朝中是什么处境吗？爹他早就去婆罗城当那个所谓的闲散侯爷，而大哥他虽然承了家业，却是处处受朝廷势力掣肘。”
夜歆的手渐渐地从夜翎手上滑落，他别开头，怔怔地望着远处，微叹道：
“咱们慕容家现在被皇上一一隔离开来，何止父亲与大哥，就是眼下你我也是只身而战，孤掌难鸣啊！翎儿！你听二哥说！二哥不是让你去邀宠，可是眼下有些事却是不得不为！”
说道这里，他再度抬首，正敛神色，别有深意地望了一眼夜翎。
“有些事？比如？”夜翎自是捕捉到二哥那别有深意的一瞥，随即颤声问道。
夜歆虽然不忍见妹妹那满含痛色的眼眸，却还是逼着自己铁着心肠，牢牢地锁视着她，一字一句地清晰道：
“翎儿！那些事不用我来说，想必也你比二哥更加明白不是吗？也许你不屑圣上的隆宠，可是慕容家需要！尤其是眼下！比任何时候都需要！”
她抬起头，却是见得二哥那双墨色的眸子，此刻正被满满的坚定倔犟充斥着，她心头一阵乱麻，心里竟然有些慌乱害怕，心中的答案不需她细想便已如约而至。
虽然潜意识早已告诉她二哥接下去要说的内容梗概，只是她想从他口中确认，她不要猜测，她要亲耳听他一字一句地说出来。
“那二哥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咱们兄妹二人见一次面实属不易，今日索性开门见山地说吧！翎儿洗耳恭听就是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气，勇敢地对上那双沉入黑夜的眸子，低声呢喃道：
“其实我根本就从来没有怀着什么不切实际的傻念头，从来没有！”
当初自己既然决定进宫就已然把所有与幸福有关的臆想与念头统统都抛却殆尽，只是。。。。终是有些不甘的！
沉浸在愧疚之中的夜歆并没有留意她后面的低语，只观察其神情，潋滟波光的一对美眸内，神色虽然隐忍苦痛，此时却已是一派清明。
他沉重的心头便也一松，随即敛尽神色，转过脸，正视着眼前的夜翎，直看入她的眼中，半响，才缓缓地吐字道：
“翎儿Ｊ上现在对你虽然表面上是隆宠之至，可是在宫里这些都是过眼云烟罢了，只有一样才是永久性的保障”
“是。。。是什么？”夜翎瞳孔猛缩，咬牙颤声道。
“子嗣！”夜歆盯着她的眼瞳，重声道。
“二哥！”
夜翎闻言，禁不住低呼出声，脚下一个趔趄，身子无力地向下坠去。
见此，夜歆眸色一变，一把在半空中接住她下滑的身躯，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低下头，强忍着心中的怜惜与不忍，在她耳边柔声劝道：
“翎儿！你心里比我更加明了子嗣的重要性不是吗？宫中女子只有依傍自己的孩子才能真正的在宫中站稳脚跟，而咱们慕容家只有有了与皇室拧不断的血缘纽带或许才能减少圣上对咱们家的敌视与防备！”
见怀中之人还是没有声响，只是眼角处有些莹亮，他伸出手，轻轻地为其拭去残留的泪水，继续道：
“当今皇上现在正值盛年，他的子嗣并不是很多，如果翎儿你喜得皇子，那么陛下必定会有所忌惮，也许就不会对咱们慕容家赶尽杀绝！”
夜翎避开他的手，闭上眼，痛苦而低声地问道：
“二哥！我今日只问你一句，你要老实告诉我，今生你抛却肆意江湖的生活，转而入朝为官！你后悔吗？”
最后几个字的咬字时，她倏地睁开眼，紧紧地盯着二哥的眼睛，不放过一丝的变化。
夜歆有些受伤地收回手，望向夜翎的审视，眸色万变，似乎内里经历剧烈的挣扎。
半响，他摇摇头，他叹了口气，满脸坚决道：
“不悔！为了咱们慕容家就算是让我付出一切也是值得的！翎儿！作为慕容家的儿女，这是我们的宿命！也许。。。”他话音一顿，别开眼，呐呐道：
“也许这一切根本就谈不上悔不悔，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夜翎简单的一句问句，便将夜歆生生地逼进了死角，退无可退，只有坦言告知。
几句话，迫得夜翎直直地退了两步，窒息了似的，胸口又闷又紧，头也蒙蒙的发晕，眼神更是一阵空茫不定：
她与自家二哥从小一起长大，二哥心目中的理想生活她自是再明了不过了，可是现在二哥为了保住慕容家却是说出了‘不悔’二字。
最后她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哥哥，长长喟叹一声，挣开二哥的怀抱，站起来，满脸痛色地摇头苦笑道：
“呵呵呵！不悔？可是二哥可知道我的心境？二哥！我好像有些后悔了！也许我根本就不该进宫来！你可知道我每日里过的是什么日子？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我一天都不想过了！”
夜歆见妹妹状若疯狂的模样，剑眉狠狠的纠结，眸中痛色一闪，却无法成言。
心中更是慌痛无以，终是忍不住一把抓住她的手，疲倦地闭上眼，哀求道：
“翎儿！你冷静一点！哥哥求你别这样！二哥心里难受！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胡话？就算是为了咱们整个家族就是再委屈你也得忍着受着！二哥又何尝不曾回想过去那些快意泯恩仇的洒脱日子，可是咱们没有这等命！你知道吗？”
夜翎修长乌黑的睫毛覆住了她有些狂乱的眸子，正自不安的微颤，几颗水珠却似泪痕，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显得异常脆弱。
夜歆见妹妹情绪渐渐地平静下来，缓缓吁出一口气，安抚道：
“翎儿不要害怕！二哥会永远陪着你，咱们共进退，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二哥永远都不会抛下你一人孤军奋战，你不会是一个人，你还有二哥，二哥在你身边，不要怕！”
“二哥Ｊ上到底想要得到什么？是咱们慕容家的万贯家财还是滔天的势力？他到底想要什么？咱们给他全给他！全给他不就是了！为什么要我们牺牲？为什么？你告诉我！”
他的手并没有紧握，就似她轻轻一甩，便能脱了他的掌握。他的眸子如此宁然,传递着无发言说的忧伤，温柔得令人想哭。
夜翎深吸一口气，终究是一把甩开他的手，抬头望向夜歆，美丽的眸子一片清明凛然，但那抗拒较真的意味却是无声无息的。
夜歆见夜翎这番不依不饶地逼问与一而再再而三的自欺欺人，他再度叹了口气，无奈道：
“翎儿！陛下要真是仅仅只是要咱们家的财力那倒好了！可是一个杀伐专断的帝王怎么会容忍我慕容氏一方称雄百年之久？他是要彻底地铲除咱们家族！只有这样才能真正的一劳永逸，摒除后患！”
他缓缓地转过身，漆亮的眼底全是认真，背着夜翎道出那残忍的事实：
“翎儿！就拿咱们两个来说，表面上是位高权重的地位，可是却也是人质！是陛下戒备我慕容一族的手段！咱们两人终身只能呆在京城，不得擅自离京！这就是不争的事实！”
其实，他心底明白的事情，以他家翎儿的智慧自是早已了然于心，之所以问他，只是想找一个人把这席话说出来罢了！
果然，夜翎一下子就如同泄了气一般，不复刚才的咄咄逼人之态，低下头，轻柔的嗓音掺了一丝不稳：
“二哥！难道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了？”
原本负手而立的夜歆，闻言，身子一顿，转身过来，却正好与她视线相撞，无奈地低声苦笑道：
“翎儿还要自欺欺人吗？实不相瞒，今日我让人找你出来就是为了此事！”
夜翎身子微僵，良久，稳了稳心神，站直身子，最后望了自家二哥一眼，无力地吐字道：
“我明白了！二哥回去吧！你府上那些人中也许也有皇帝的耳目，可能你前脚离府，后脚就有人去禀报于他！我身处深宫也是有众多不变，不可多加逗留此地！二哥放心，今日之言，我谨记于心，必定不会让你失望！小妹先行一步！二哥。。。保重！”
墨色的风轻卷，幽幽，送来空气中残留的似有若无一缕叹息，千言万语，已变咻咻。
“翎儿！”
他望住夜翎欲言又止,舒展的眉复又蹙的死紧，密黑的瞳孔越发的烦乱，似乎极是矛盾。
“。。。。。。。”
身后传来呼唤声，可是她仅仅只是身形一顿，却没有回头，不敢回首。
心却是被狠狠揪起，眼前迅速迷蒙，水茫茫一片，却不敢闭眼，怕会轻易掉泪。
努力吸气站定，星稀月朗，清光中芊芊身影不胜衣冠，迎风盈盈独立。
四顾无人，浓浓的墨色，牢牢地包围了两人，淡淡的一层死寂般的静谧。
身后之人一阵默然，良久之后，才听得身后之人的声音，渐渐地被夜风吹散开来，久久地萦绕在耳边：
“不要怨恨二哥!二哥也是身不由己！”
她忍住哽咽的话音，狠狠地咬牙，
“我知道！保重！”
身后之人白袍微动，迎着寒风而立，怔怔地望着那人远去的方向，久久无声，黑眸中却是有种凌厉的孤单，周身只余瑟瑟夜风袭人，不胜寒。
亲们！空灵前几天欠下的就全数奉上！那个接下去要写的是有些纠结的ａ出现一个女子！咳咳！端木凌风的麻烦！啊！表看霸王文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