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唯一念想

钰萱悲伤对翼彤说道:"乙鸣和青宁定是知道我们全家要被处死,他来刑场见了我最后一面,可惜我也许今生今世都没法再见他,告诉他,我还活着了"

翼彤疑惑的说道:"在狱中乙鸣没有见到你吗?熊章没给你说过吗,得知你们娘仨要被处死,乙鸣公子和青宁快马加鞭,未公开身份急匆匆来到楚国。当时,我看他心急如焚、忧心忡忡,他对我提起,他给你带了不死的药丸,为了能把药丸送给在狱中的你,他只有去求当时还是储君的熊章。"

钰萱摇了摇头,对乙鸣的感动、想念全部涌入心中。她对翼彤说道:"我全然不知那药丸是乙鸣给我的,我一直以为是熊章,我以为乙鸣只为和我见上最后一面,原来是他让我"死"后重生。那乙鸣知不知道那药丸并不是保人不死,而是让人移魂重生?"

翼彤想了想,微微摇头,说道:"你那次死后,他们再次回随国的时候,我有送他们,就像今天你送我一样,在离别的路上,莲玉一路回望楚国故土,一路哭啼,我听她说什么"不死丸",还念念叨叨的说原来乙鸣王子的药也没有用,没有把小姐你救活的话语。乙鸣至少当时不知道他千里迢迢从随国拿来的那药丸,其真实的作用。"

钰萱终于从翼彤的口中得知了全部的真相,她也想起熊章当时在牢里对她说的话,我千方百计拿到一种药,它大概就是能抵抗这种毒药。不过,我也是从别人那拿到的,周围的人都没有试过。钰萱对熊章一直心存感念,以为是熊章千辛万苦为她找来药丸,原来他仅仅是"借花献佛"。

熊章自私的把乙鸣给她的药丸拽到自己手里,他却只字未提乙鸣!

而乙鸣后来回到随国,很有可能弄清了那药丸的药效,已经知道那药丸的作用不是不死,而是移魂。

想到这里,钰萱心头猛然间被重重一击,这分开的3年多时间,熊章以为她死了,可乙鸣却很有可能知道钰萱以另一幅躯壳还活着。他一定盼着她,找着她,他一定会眼巴巴的等着自己去找他。

可如今自己若嫁给熊章,那她就彻底辜负了乙鸣,让他失望了。不,不能这样!

在城郊送完翼彤母子俩,天开始下起大雨,虽不是倾盆雨柱,但冬天的雨能下这么大,实属罕见。那漫天的雨丝,细细密密,铺天盖地,四周的景色如宣纸上的水墨画卷被渐渐的浸湿、晕染,灰黑的色调恣意涂抹于天地间,使得眼中的一切都朦胧遥远,让人再也看不真切。

当感官带来的外部世界模糊之后,钰萱心里的感觉却越发清晰,伴着雨柱倾注下来的低沉哗哗声,那首《何日君再来》在心中悠扬的响起来,"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愁堆解笑眉,泪洒相思带……"歌声轻柔动听,却足以盖过了天地间所有的雨声、风声、树叶沙沙声,它从心中一直漫出来,久久的萦绕在钰萱眼前的山水旷野间。

那是属于她和乙鸣的音乐!

钰萱在雨中恣意的唱着,只可惜没有乙鸣的篪音相伴,那美妙的篪音,一定会和她的歌声一唱一和,动人心弦。

翼彤离别前的一番话,以及此时胸中唯一的想念,终于让钰萱明白这一点--如果如师傅墨子所说,她在这穿越而来的世界可以有爱情而言,那乙鸣就是她心之所念,情之所系,无论如何也要生死相许的爱人!

钰萱一身湿漉漉的返回住处,情绪激动的告诉了师傅,她从翼彤那得知的真相。

对于熊章,钰萱可以理解他是因为爱她,所有要在她面前隐瞒乙鸣,但当钰萱得知真相后,她还是要怨他,她怨熊章一直骗自己,没有让自己知道自己的移魂重生,全是因为乙鸣!

钰萱激动得告诉师傅,她要离开郢都,她一定要去随国,要去找乙鸣,哪怕前路艰险,哪怕惹得熊章勃然大怒,她也顾不得了。

墨子听了钰萱的话,拍了拍她的肩,说道:"你若想清楚,做了这个决定,师傅支持你。但我还是要问你,翼彤母子俩已顺利出了郢都?"

钰萱回答道:"是的。"

墨子紧接着又说:"你要等她们走远了,等楚王再找不到她们,你才能离开。一旦楚王知道你逃掉,他一定又会把她们抓回来。威胁你!"

师傅的一席话让钰萱从激动的情绪中清醒过来。是啊,她不能为了自己,而不顾翼彤母子俩的死活。

于是接下了的一周时间,钰萱都不动声色的时常来到熊章的寝宫长明殿内,陪在熊章身边。她陪他一起用膳,为他弹琴吹篪,无事的午后,他会兴致颇高的再和她对弈上一两局围棋。钰萱知道这是她和熊章相处的最后时光了。

钰萱想到她将无法兑现承诺,不辞而别,即使钰萱心中因熊章在她面前瞒着乙鸣为她送来移魂药的事情,对他心有怨言,但人心都是肉长的,此时每当钰萱面对他,她心中却愧疚更多。

和三年前那时候她在固县养病,她与熊章在固县下棋一样,他在开局会让钰萱五子。她把四个子放在四角的星位上,一个字放在棋盘中央的天元。开始的时候,钰萱尚能将注意力集中在棋盘上,真正与他对弈厮杀,可越是临近钰萱的离期,她每每与熊章相处,心中就越是心虚又慌乱。

最后一天下棋,熊章在棋盘的左上角已经占据了一大块,钰萱又一次觅得机会,在他围住的一大块地内打入。钰萱想着这虽然威胁不到他那片区域的死活,但她总可以在里面做活一小块。

可钰萱一时又忽然意识到,就这么面对面,和熊章在一起的对弈的机会可能此生都不会再有,她心里突然就乱了分寸,虽一直低头看着棋盘,但注意力却怎么也集中不起来,熊章明明已经对她放了两次缓手,可她还是下了昏棋。

熊章抬头看着钰萱,目光温柔如水,说道:"你今天是怎么了,明明我计算着我们可以做成"双活",就像我和你又能活着在一起,你却心不在焉的把你的棋做死了。"

钰萱蓦然抬头,小声说:"哎,今天发挥欠佳,我认输了。"看着完全不知情的他,说完此话,钰萱竟然鼻子一酸,眼泪不争气的含在眼眶中。钰萱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如此失态,急忙低下头避开他灼灼的目光。

然而钰萱的失态与仓皇怎么逃得过熊章的眼睛。楚王熊章从棋盘旁站起来,也扶钰萱起来,说道:"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先是下棋大失水准,现在又看见你隐隐泪光?你难道有什么事情瞒着本王?"

钰萱强做笑颜,咬了咬气息不稳的嘴唇,说道:"哪里,只不过想到我即将要与师傅辞别,我留在楚国,师傅却要回宋国墨家大本营,我就很是舍不得,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更何况师傅救我性命,在我最无依无靠之时收留我,师傅于我如兄如父,恩重如山。"

熊章听了钰萱情急之下瞎编出的一堆假话,便说道:"既然你对墨子的师徒之情如此深厚,本王这就宣墨子觐见,定帮你努力挽留他。"

昨天,墨子已经正式与楚王辞别,此时钰萱心中自知,她因为乙鸣,绝对不会留在楚国,但熊章到底要怎么挽留墨子,钰萱倒是好了奇。

墨子来到长明殿,熊章与墨子一番符合战国礼仪的寒暄之后,熊章说道:"齐恒公一代明君,幸得管仲相助,齐国一时鼎盛,称霸列国,我先王楚庄王有孙叔敖辅佐,楚国名重诸侯,成就霸业。如今楚国休养生息,渐存向上之国力,寡人也求贤若渴,寻觅贤达。墨子,这段时间寡人几次有幸得到您的相助。若您长久留在楚国,作我的肱骨良臣,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墨子正欲开口,熊章又说道:"墨子休要这么快就拒绝,如今平息白公胜之乱,我楚国失去令尹子西,若您能留在楚国,本王愿意将令尹的位置拿给你来做,让你大展宏图。我父亲楚昭王以书社地七百里封孔子,那么我今日承诺并以五百里书社为封先生您。"

钰萱知道"书社"是何物,那是古代一种基层行政管理体制,相当于现在社会的"社区",五百里书社可是一个比较大的范围呢。有人、有地、有权,这样的物质财富,对于一般人来说是极大的诱惑。

但是钰萱太了解师傅墨子了,他一生的志向,都不在权力、官爵、爱情这些凡夫俗子贪恋的东西上,他有勇气以终身不娶,舍去小我、舍去小家,就注定将一辈子的志向与精力投入到实现兼爱非攻的理想上,所以师傅他定不会接受楚王的封地和爵位。

果然,墨子对楚王熊章说道:"谢谢大王如此看得起鄙人,但您也知道,我墨家还有300兄弟在墨家大本营等我回去,我身为墨家巨子,肩负的是愿让天下人人平等,没有战争的宏源,也许大王觉得以我墨家之力,这是蚍蜉撼树,但既然与墨家兄弟有了这一信念,我墨翟就不会放弃,因此,请大王恕罪,您的好意我无法领受了。"

看墨子如此坚决,熊章给钰萱使了无可奈何的眼色,便没再继续挽留师傅。而钰萱也明白,熊章嘴上说是为了她想挽留师傅,原来他身为楚国君王,也自然是考虑了楚国利益,挽留墨子是一箭双雕的事情,只是并未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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