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旧物长思
就在同一天,师傅墨子见了几个楚国的故交,晚上回到客栈,钰萱忐忑的问师傅:"师傅,您要不要随楚军,一起出征讨伐来侵的吴国?楚王向我传达了这个意思。"问师傅的时候,钰萱心里没底,因为她知道师傅最讨厌战争。
没想到墨子想了一想,竟然说:"好。"钰萱怕自己听错了,又再次向墨子确认,并好奇的问师傅答应的缘由。
墨子答道:"这一战与楚攻宋不一样,我们从宋国而来,阻止楚国攻宋,是因为楚国恃强凌弱,攻宋是非义之战,而这一次,楚国是扞卫疆土,是对吴国发起的正义之战,我愿意为楚国出力。"
"太好了,师傅!"钰萱高兴的说道。
钰萱心中,因为得知墨子将陪她一起去那烽烟之地,她心中踏实了很多,晚上她兴奋得有些难以入睡。
她想起墨子曾经对她说过的话,"我不要对任何一个国家产生归属感",之前才劝阻楚国对宋国开战,如今又愿意帮助楚国抵抗吴国,看来墨子的确是一个知行合一之人。
过了十天,熊章在郢都举行了浩大的率军讨吴誓师仪式。在楚国大宫面前的广场上,左、中、右翼三路楚军列阵站立,楚王熊章则迈步进入大宫中,祭拜楚国先王,取出了楚国世代君王亲赴战场所持的一把长戟。
随后,熊章在浩浩荡荡的楚军阵列之前,挺胸昂首,慷慨陈词,宣誓声气冲云霄:"楚王必胜,楚国必胜"那喊声回荡寰宇,震颤胸腔。
宣誓之后,熊章带领全军上下,用牛头、羊头、猪头作牺牲,祭拜天地、祖先,饮酒壮行,随后大军开拔。楚王熊章登步跃上标志着最高统帅者乘坐的戎车,气吞山河,豪云万丈。
钰萱觉得,唯一污了她眼睛的就是熊章那最为豪华与宽敞的四匹马拉动的戎车之上,还有石纥在一旁。她对身边的墨子耳语:"师傅,我一看石纥站在楚王旁边,就觉得煞风景。"
墨子笑着说道:"丫头,你这是不知,为一国之君驾驶戎车,是无限光荣之事,之前别的国家还发生过同朝大夫争着为君王驾驭戎车,发生口角甚至打起来的先例呢。"钰萱听了师傅的话,只好无语的撇了撇嘴角。
*的仪式结束后,大军开拔。钰萱与师傅骑着马,行进在左军的军队阵列中,"踢踏、踢踏"的马蹄声不绝于耳。因为即将目睹金戈铁马的战争,走进刀剑烽烟之地,钰萱心里激动、不安、忐忑的情绪混合在一起,将整个胸腔塞得满满的。
她望了望此时站立在四马战车之上的熊章,只见熊章穿着甲胄,头上带着皮革长缨盔甲,气宇轩刚、威风凛凛。
出了郢都,她看见道路两侧金色的田野,水稻已经结了穗,一串串带着芒尖的麦穗饱满的垂着,随着微风轻轻摇动。远处有村民的茅草屋,炊烟袅袅,几个孝子在田埂上追着一只花狗撒着野,这幅宁静的田园景象与她脑海中勾勒出的即将兵刃相接、血流成河的战争场面形成鲜明的对比。
墨子走在钰萱身边,她看见师傅此时凝望着眼前那处田野、炊烟、人家,她只听见墨子幽幽的说道:"没有战争的大地,真美啊!"
晚上,太阳落山后,大军安营扎寨下来,因为钰萱和墨子是楚王请来的客卿,从饮食到处所,熊章都待他们极好,其待遇和大军中的几个主要将领几乎是一样的。
还要有5、6天才能走到楚吴交接的战场上,除了第一次走向战场的钰萱稍微有些不安外,整个军队将士们的心情都还比较放松。入夜后,熊章身边的侍卫来到钰萱安顿下来的军帐处,那侍卫传话说道:"我们大王请您到他的军帐中。"
钰萱不知熊章找她何事,但还是跟着那名侍卫走出了自己的营帐。她抬头看了看月色,一轮新月挂在天际,细细的一弯,如同熊章细细长长的眼睛。
钰萱进入熊章的营帐,只见他微微弓着腰,伏在一幅很大的地图前,目光深邃,光芒如炬。
此时的熊章已经脱下了白天赶路时穿戴的厚重甲胄,但一身墨绿色、交领处有金丝凤羽图案的行军衣裳,依然显得整个人精干利落,气宇不凡。
熊章见钰萱进来后,从地图上抬起头来,刚才那份冷峻的目光,一下子柔和下来。熊章招呼钰萱坐下,给她倒了一杯水,然后说:"等着,我给你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钰萱好奇的问。
"你看了就知道了。"说着熊章走到帐中另一处,打开箱子。等熊章转过身来的时候,钰萱看见他手上拿着一把弓箭。那是再熟悉不过的东西,她一下子认了出来。这把弓比寻常的弓小巧一些,是3年前,熊章专门为钰萱制造的。弓的弯弧两端是黑色楚漆的两个字,"萱"字和"章"字。
熊章开口说道:"快要到战场了,刀剑无情,你需要这个防身。"
往事一下子浮现开来,钰萱记得,她和父亲还有熊章、乙鸣一起陪楚昭王狩猎,熊章看她射箭笨手笨脚,当着很多人取笑她春猎一定会空手而归。
钰萱算是被他说中,什么都没有猎到,却带回家了乙鸣救下的小犀牛"乙幸"。
钰萱也记得他后来在浪沧湖边,送她这把弓箭时对她说过:"钰萱,我虽然有时候会笑你,但我并没有恶意,因为我把你当成我以后可以亲近的人,所有才会跟你开玩笑。"
钰萱也记得,听见他对自己的表白后,她虽接过了熊章送给她的弓箭,却义正言辞的告诉他:"你误会了,我不喜欢你。"
钰萱没有想到,在熊章误以为自己死后,他竟然这把弓箭收藏了这么多年。
对于熊章来说,这把弓箭,以前只是睹物思人的怀念,但现在当钰萱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他又再一次把这漆着他的"章"字、她的"萱"字的弓箭递到钰萱面前时,往事也历历在目的澎湃在他的胸中。
钰萱看见熊章胸口起伏,他的深情厚谊,钰萱怎可能没有感觉。但是,三年多过去,他已经有了王后、有了王妃,而钰萱是个现代人,他是无法理解钰萱心目中一夫一妻的伦理底线的,更何况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她心中装着乙鸣!钰萱知道,即使自己对眼前的熊章心存感动,但是她和他愈发的不可能了。
钰萱犹豫着要不要去接熊章递给她的弓箭,但还在钰萱迟疑的时候,熊章却不由分说的拉起她的手,他掰开钰萱的掌心,把弓箭塞到了她手中。
钰萱抬头迎上他带着期待的目光,又立即把眼眸垂下来,她不敢对视他的眼睛,那目光中有太多的炙热与期翼。钰萱此时的手心已经有些润湿,她只说道:"真没想到你还留着它。"
"钰萱,三年多来,我对你的思念从来没有停止过。你知道吗,我对我父王一直都敬重有佳,但自从他把你处决以后,我就再没和他好好说过一句话。我以为我永远都见不到你了,只把属于我们的这把弓箭留在身边作个念想,没想到我得上天眷顾,你又活生生的回到我身边。你既然回来了,就再也不要离开我好吗?你一定要是我熊章的女人。"
钰萱听不得他说这些话,这些话只会让她在理智与情感之间更加的纠结。她横下心,咬着嘴唇,接着开口道:"你已经有了王后,也有了逸王妃,我和你是不可能的!"
熊章伸手挑起钰萱的下巴,目光凌冽的盯着她,咄咄逼人的问道:"可以理解为你在嫉妒她们吗?"。
钰萱沉默了,此时,熊章终于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钰萱,我的王后是令尹子西的女儿,令尹子西自从你父亲出事后,朝中无人能制衡他的力量,为了避免君臣异心,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与他的女儿联姻,我和王后的婚姻是出于政治目的,我并不爱她。而逸王妃是因为她和你有几分相似,又曾是你身边的人,所以石纥向我引荐她时,我才顺手推舟的要了她。她知道的,她只不过是我用来怀念你的影子,三年多过去了,我最放在心上的人还是你!"
"不要再说了",钰萱眼里浮着一层雾光,却狠心的打断他的话,她不是不相信熊章所说,之前她见到翼彤的时候,翼彤也是这样告诉她的。
但是钰萱提醒着自己,即使他不怎么爱他那些妻子又如何,毕竟她们是他的女人。钰萱扪心自问,即使如今自己被他一番真挚的话语所感动,即使她心中乙鸣与熊章的分量天平也在熊章的这一番表白后,有所摇摆,即使她对熊章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欢,可这还不足以让她甘愿做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位。
熊章被她打断了话,不悦的神色在脸上渐起,他沉着脸,却突然上前一步抓住钰萱的手腕,熊章一把将她扯进他的胸膛。
钰萱一下子站不稳,整个头撞在他的胸口,额头触到他的胸膛上。他的胸口起伏得厉害,钰萱甚至能听到那砰砰的剧烈心跳声。
钰萱挣扎着想逃离他的怀抱,后脑勺却被他的大手按住不能动弹,他欲蛮横的低头吻住钰萱的嘴唇,钰萱却抵死的把头偏向一边,最后熊章终于只是用他的双手固定住钰萱的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那个吻很烫,带着熊章索尔不求的怒意,他微微张开着嘴唇磕在钰萱的额头,她隐约感觉到了他唇下坚硬的牙齿抵刮在她额头的一丝痛意。
钰萱右手还捏着熊章递给她的那把弓箭,她只能用左手使劲的推他。最终熊章见钰萱实在不愿意,也只好不再强求,他无奈的妥协,放开了钰萱。
那一吻之后,钰萱落荒而逃,直到回到自己的军帐中,额头还有些滚烫,手中的弓箭已经被她摩挲着有了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