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三世情缘（中）
正在昏睡中的他似乎听见耳边有人在不停地说着什么，只觉得好吵好吵，吃力地睁了眼睛，就只是那一瞬便看见了令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一幕，他似乎忘记了呼吸。.就只是那样呆呆地抬着头睁着看眼睛，越过人群看见了那一点不一样的光亮。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轻声念道，只是一说话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他眼睛酸痛，喉咙也跟着酸痛了起来，整个人的就像是快要散架了一般，那种疼痛是渗进了骨头里的。
所以这一下便像是花掉了他所有的力气，整个人又重重躺了下去，身上仅剩的也只有那几本被揣在怀里的书，因为咳嗽封面上被他抓出了几道痕迹。那上面已经有少许看不清字迹了。还是被他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怀里。
纱帐之后的她低垂着的头忽然抬了起来，一双眼睛四处张望着，刚刚好像听到了什么，只是队伍走的太快，还没有来得及看一眼便错过了一次。
那是他们第一次错过。
孙小莲地地抽泣着，那上面的女子与她有着同样的面容，虽然气质上相差了很多，但是她知道那明明是同一个人，那是她的前前生。她似乎还可以听得见他的声音，那个时候那么虚弱，可她还是听见了。
她丹红色的眼眸稍稍淡化了一点，比之刚才消除了一丝戾气。璃瞳站得累了，就坐在了地上，将下巴枕在了膝盖上面，整个人团成了小小的一团，看上去十分可爱。
小冷伸手一挥，画面调转，已是黄昏的时候。王家小姐的轿子已经回来了，大街上看热闹的人已经不太多，大家都回去做饭休息去了。唯有那一处没有家的落魄乞丐还没有起身挪窝，他自然也没有。
这时候他的精神似乎好了很多，正拿着书在阅读，专注的样子让人不忍心打扰，夕阳斜下，他的睫毛上染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很是好看，棱角分明的脸庞有着几分瘦弱的感觉。
“人家常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你连饭都吃不起了，怎么还有闲情看书？”旁边一乞丐随手往他身上丢了个馒头，那是这乞丐今日讨回来的饭粮。他这人与其他重视底盘的乞丐不同，生性乐观倒是游手好闲，连自己底盘上多了一个人也不会太过在乎。
“这位兄台，此言差矣。书自然有它存在的意义，我也当然有去读它的道理。如果我注定要饿死在这大街上，那么吃多少饭食都是没有用的，反而给兄台增加了负担罢了。但若是有天我能够出人头地，就必定将这书中的道理讲给人们听，让更多的人识礼知礼懂礼，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抢匪盗贼，人们的生活也会好上很多。”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似乎一说到书这个话题便浑身都有劲了。
“行行行，你有理。我就一叫花子，没有钱，也不会有什么盗贼来惦记我这窝。你呀还是好好看你的书吧。”乞丐无奈地说着，然后躺在了地上，今天的收获也不小，估计晚上也不会挨饿了。
他摇摇头，然后咬了一口手中已经冷了的馒头，眉头微微皱着。
“呐，这个给你吃。”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接着眼前便可看见一个馒头，热乎乎的，他还可以闻见那上面的香味。
“你拿着吧。”见他愣在了那里，她不禁将手中的馒头往前递了递。
他愣愣地抬头一看，入眼的便是那清秀的眉目和甜甜的笑容，耳边人惊讶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他只眼见了眼前的人。
“谢谢。”他反应过来微微一笑，从她手中接过了馒头。
“不用谢。”她直起身子，脸上是淡淡的红晕，身边的丫鬟已经把馒头发给了其他的乞丐回到了身后来了，之后便是对他点点头就带着丫鬟回去了。.
他目送着她们离开，然后将馒头收了起来放进了怀里，继续看书。
王尚书府。
她刚进家门便看见了花厅里坐了一些人，除了自家的大哥二哥和爹娘之外，其他的人就面生的很。坐在边上的一年轻男子似乎察觉到有人进来了，朝着她这边看了一眼，那一眼之后他便再也移不开目光。
“这是李侍郎和他家的公子。”王心儿的爹过来介绍到。
她朝两人莹莹一拜，眉目间写满了疏离与礼貌，“爹，女儿身体不适，就先回房了。”
得到爹的允许之后她便回了房，心里想的满是他的身影。今日看到他手中拿着的书，便想到了那句话应该就是他说的吧。
没想到是个有才华的人。
之后她常常去见他，给他带吃的，两人就这样对上眼了。
璃瞳摸摸下巴，“后来该不会是这个姓李的公子向王家提了亲，然后就在一起了吧？”
“差不多是这样的。”小冷翻翻生死簿，那上面的名字生辰都一一出现在眼前，再一挥手已是调转了镜头。
丫鬟小杏来街上寻找起了那书生，只是只找到和书生在一起的那个乞丐。
“那书生呢？”她看了看乞丐身边空着的位子，那里原本躺了个半死不活的书生来的，后来怎么就不见了呢？
“喏，这个给你。”乞丐从怀中掏出一支簪子给她，“这是他留下的。他昨日考试，人已经在考场了。”
“来不及了。”小杏接过簪子，无力地垂下了双臂，但是小姐那里还是要交代的。
自从她穿上嫁衣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来不及了。她坐在房中还在等着，已经化好了精致的妆容，凤冠霞帔也已经穿好，只是要嫁的人却不是她。当小杏告诉她这个消息的时候，媒婆已经过来接她了。
王李两家也已经成了亲家，而他们两人也已经不可能在一起了。这种政治联姻和门当户对还有王心儿藏在心底未曾说过的心事，也再没人知道。
当他出了考场，才发现大街上行过一队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的就要从街头拍到结尾，看到的一切都是喜庆的大红色，就连乐师手中的唢呐也被绑上了红色的绸缎，并且打了个大大的蝴蝶结。
满面春风的新郎坐在被装饰得同样喜庆的马上面，锦衣华服，胸前用大红色的绸缎绑成了一个花球围在胸前，笑得优雅，眉梢上满是喜庆之色。今日是这两人的大喜之日。也是考试结束的日子。
那顶在队伍中的大红色花轿显得十分刺眼，最心伤的莫过于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嫁做他人之妇而无能为力。他木然地站在边上，就连呼吸都是疼痛的，整张脸都是惨白惨白的，连书掉在了地上都浑然不知。
耳边全是那些嘈杂的声音，他却一句听不见了。
——王家小姐要嫁人了！
——谁呀谁呀？
——就是李侍郎的家的大公子呀。
——那可真是天赐良缘啊！
她要嫁人了，却什么都没有告诉他。就连让他回避一下这种话都没有说过。明明以前聊得那么开心。明明说过要等他的，她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花轿经过他身边的那一刻，风吹起了帘子，新娘的面容在半透明的红盖头在若隐若现，细细长长的柳叶眉，长长的睫毛微微低垂，眼眸中印出被吹起的帘子，然后微微转了一眼。人群中那一抹灰色就这样闯入了眼中。
放在膝盖上的一双玉手无端地握紧，被自己涂了丹蔻的指甲掐出痕迹来。
要是他忽然从人群之中跑出来，拦下迎亲队伍会怎么样。
他会跑出来吗？
他微微一抬头，便望进了那双乌黑的眼眸之中
四目相对。
似乎连时间都静止了下来，他的心猛然一痛，目光中的光亮在一点点消失。她张了张唇，最终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眼睛酸涩得很，似乎一不留神便会落下泪，然后花了妆容。她要顾及的东西太多，而期待着的也没有发生，一切似乎都是理所当然。直到帘子重新落下，红盖头下的双目才紧闭，却还是有温热的液体划过脸庞落在了衣襟上面。濡湿了一小片。
这一次还是就这样错过了，两个人擦肩而过到最后什么都不剩。
迎亲队伍在视线中逐渐远去，连喜庆的唢呐声也渐渐消失不见。看热闹的人群逐渐散去之后便只剩下他一人还站在原地，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其他什么，只觉得心中空荡荡的一片什么都感觉都不到了。这偌大的天地仿佛一下子坍塌了下来，而他就站在这废墟之中不躲不闪。
似乎只有满眼的红色才能平息这场猝不及防的坍塌，那便是她火红色的嫁衣。他很多次想象过她穿嫁衣的那个样子，该有多娇艳多妩媚，可如今，这风景却是他看不了的禁地。，成了永远无法触碰的伤痛。
每一个过往的行人都撇他一眼，然后匆匆走开，这样一个看上去失魂落魄的人还是不要靠近的人。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等到他反应过来之时，已是黄昏，夕阳斜斜地挂在天边，就连照进眼睛里那金色的光芒也是柔柔软软的，却也是虽弱不堪。他拖着一副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了乞丐那里，如今再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这长安城与他而言并不怎么长安，他什么都不想要，什么都不想说，心里想的只是那一双欲语还休的眼。
当时要是没有看见这双像是会说话的眼睛就好了，她眨一眨眼他就觉得百花盛开万物生辉。第一眼见到她便被深深吸引，从心底发誓今生非她不娶，如今这誓言只有说给他自己听了。
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她伸手拉了他一把，以最温柔最美好的姿态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纵使是背后那一抹金色的夕阳也成了那一刻的陪衬。他们在一起度过很多美好的时光，聊聊诗词歌赋，她弹琴他便吹笛子。只是碍于羞涩，她与他之间始终隔着一道薄薄的屏风。
即便是这样，两人也聊得来，她始终是个大家闺秀，出来的时间并不长。所以每次都很珍惜在一起的时候。但是后来又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他还以为是因为他要考试了，她不便打扰，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一边的乞丐见他这个样子，叹了口气摇摇头，“说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到头来都是一场空。像你这样人我天天见到，你也别这个样子让人看了只觉得晦气。”
他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翘着二郎腿，面前的破碗里倒是稀稀拉拉的有几颗铜板，被磨得黯淡无光。
书生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将头靠在身后的墙壁上，然后紧闭着眼睛。不管乞丐怎么说，他都不应。
大红色的洞房之中，一进门就能看见的墙上贴着一个大大的金色囍字，一对高高的龙凤蜡烛头上燃着火苗，时不时地跳动一下。桌上摆满了桂圆花生，被堆成一座小山放在盘子里。房中的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就连她的呼吸也是静静。
她静静地坐在床上，半透明的红色盖头下她紧闭着双眼，白皙的手放在膝头交握着，大红色的嫁衣上被折出几道深深浅浅的褶子，又想起那双满是受伤的眼，她又一次止不住地颤抖，凤冠上垂下的珠帘子被晃得发出一阵阵轻微的响声。
他始终还是没有站出来阻止这抽姻。
外头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之后便是门被推开的声音，她的心也跟着一紧，两只手握得更紧了。门口闹哄哄了一阵之后便是他几分漂浮的步子。
“娘子久等了，我把那些个闹洞房的全部赶了出去。”他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醉意，到她身边来的时候也是闻到了一阵酒味，她下意识地皱皱眉头，连身子也不禁向着旁边倾斜了几分。
他的手地留在了半空中，尴尬地收了回来。然后讪讪一笑，迈着不平稳的步子来到了桌子边上。眼前看到的全是重影，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似乎随时都会摔倒一般。
隔着盖头，她看见了他从盘子上拿了一根如意称过来，往她盖头上轻轻一挑，露出一片白皙的下巴和嫣红的唇畔。
眼睛缓缓闭上，待到再次睁开之时，看到他迷离的双眼，身子瑟缩了一下。她对眼前这个人完全没有什么感觉，心底里也是抵触的，可她还是披上了嫁衣，坐在了这里。
他笑着点点头，然后转身又去拿酒杯了。
这个洞房花烛夜透着一股淡淡的沉闷，她有些不安地抓紧了衣服。
“砰”的一声，门被毫无余力地推开了，两人齐齐朝门口看去。
“若你们今生都这样错过，我也没话说。但要是这样就害了一条人命，我便决定是犯下了大错。”乞丐的声音在房中掷地有声，似乎是不顾一切闯了进来，就是为了说这句话。
他拿着杯子的手顿住了，静静听着身后的动静。她不顾一切地起身跑了出去，什么都没有说。
那人既然到了可要为她生为她死的地步。
他仰头喝下手中的酒，甘醇浓烈的酒香在口中弥漫开来，他只觉得异常苦涩，意识却偏偏变得清晰起来，他扔了酒杯，掷在了地上。
黑夜之中，她一身红色的嫁衣就跑了出来，打翻了花盆撞到了路人都没有停下来。在这种时候就连珍贵无比的凤冠都变成了累赘，她索性一把摘下，散乱了一头长发，唯有那只簪子是被好好收进了怀中。
——他一人跑上了悬崖，恐怕是活不成了。
渐渐的泪水模糊了双眼，春夜里的风有些刺骨，宽大的衣袖下露出一小节皓腕。脚下的路越来越难走，好几次都被崴了脚她都没有停下，拼命忍住想要大声哭泣的冲动。
只是到了悬崖边上，她才失去了所有的希望，连那一点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了。她颤抖地拿起放在石头下面的信。
——愿以发簪定情，愿以余生相伴。莫不是情深缘浅，何惧黄土白骨。
——如今看来怕是一场空想罢了。吾不过一介书生，却有此妄想实在可笑。凤冠霞帔，倾妆相娶之人，却不是我。
——而今汝已嫁为人妇，愿为安好。
——至此，绝笔。
泪水模糊了双眼，她终于忍不住哭泣，温热的泪水打湿了手中的信，晕染了字迹。她哭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哭得肝肠寸断，在这空旷的悬崖顶上声声回荡。
“夫人，该回去了。”身后传来男子的声音，他是奉了公子的命令来的。原本以为会很难找，却不曾想寻着这哭声便找到了这里。
她一人，一身大红色的嫁衣，身量单薄得让人心疼，哭得更是让人心疼。连他的心也是忍不住揪了起来，握着剑的手也渗出了手汗。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题外话－－－－－－
还以为今天又要断更_（：3」∠）_
还好有弟弟的电脑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