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夜无星无月,林子里四处弥漫着雾气,看上去竟有些隐隐绰绰分不清方向。.这初春时节的天气在夜里有些微寒,春寒料峭,丝丝寒意在这个毫无人气的林子中显得更加寒冷。

铁链子拖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响声,在这无人的林子里显得有几分空灵和诡异。也是,就算是在大街上这么走着,这声音也是无人听见的吧,除非是死人。勾魂使者,锁魂铁链,一纯黑一纯白出现在林子中。

“你说,冥帝和那个人见了面,会生气吗?”黑无常支着下巴,一副十分认真的模样,拽着铁链子的手时不时动一下,催促着身后的魂魄。

今日这只魂魄好像有点不太乖啊,一直都是在拖他俩的后腿,走个路都慢得要死。明明已经是个死人竟然还害怕飞在空中,真是可笑。

白无常忍不住看了一眼身后,眉头微皱,暗地里掐指一算,却是心中一沉,没有回答黑无常的话。

“喂,老白我问你呢!”黑无常见白无常连个音节都懒得说,有些生气,顺带着狠狠地拽了一下手中的链子。铁链一下绷紧,发出阵阵响声,紧接着便是什么摔倒在地上的声音。

白无常停下步子,眼珠子没动,神识却是扫过了这整片林子,最后停留在一处。那里修了一座新坟,正烧着三支香,摆着几盘蔬果。寻常人家里没了人,死者为大,希望早日入土为安,死后入了殓埋在了这坟里,再在前头摆上些祭品,便当是给死者一个慰藉,希望在那头过得好。

而近日,刚好是他的还魂的日子,之后便由黑白无常带着回地府里去。那坟是他的肉身所在地,他就那样躺进了那里。但是近日那附近却出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坟包上空盘旋着一阵黑色的气息。

“还站在那里干什么?”白无常轻喝一声,习惯性地将黑无常护在身后。含着杀意的眼神紧紧盯着那里,清澈的眸子印出那一点零星的鬼火。

“呵,素问白无常都是警惕万分的,如今一见便真是如此。那么我也好给自己一个安慰了。”略带妩媚的声音在林子里四处飘散,被索魂链栓住的魂魄一阵颤抖,死人般铁青的脸上渐渐泛白涌上一阵恐惧,微微颤抖着身子从链子的那一头传到了黑无常手中。

一阵猛烈的风吹过,凉飕飕的,魂魄紧了紧自己的衣服,却看到黑无常无奈地撇了他一眼。分明就只是一魂魄而已,却还要这样怕这怕那,做个鬼都这样没出息。想归想,黑无常还是将索魂链拉进,将他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这魂是阴年阴月阴时的,属于黑暗的气息自然是比其他魂魄强上许多,用来提高修为再好不过。果然今日该多派些人手过来的,无奈都有事情去了。可眼下还是出了事情。遇上黑白无常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她只有硬着头皮去面对了,谁叫她晚了那么一步呢。

随着阴风散去,雾气也散了不少,原本空无一人的坟头边站了一个人影。.阴影中看见发髻高绾,衣带飘飘,尽是妩媚之气。雾气完全散去,只见她肩头只围了一块薄纱,露出她圆润的肩膀,胸前那条深壑更是令人想入非非,定力修为不好的怕是已经稳不住自己的心神,着了她的道。就像他俩身后的魂魄,如今早已两眼发直,眼里除了那女子,似乎再也看不见其他。

隐隐绰绰之后便接连着出现了许多的魔怪,长得阴森恐怖还十分凶残。

可他黑白无常是谁,就是她使尽了浑身解数,他俩也是不可能真正看她一眼的。

黑白无常的冷漠,是六界出了名的。

“劝你还是罢手吧。”黑无常看着她,眼里是万年化不开的冰雪,怔地她浑身一颤,顿时心痛如绞,却是笑着不让自己面上露出一丝其他情绪。

“罢手?这个时候我怎么可能罢手呢?”她眼中的伤痛一闪而过,继而一瞬便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脸上满是轻佻的笑意,“黑无常,你以为你能阻止魔尊吗?这种想法未免太过天真了。”

她好想笑,她真的好想笑。这个时候劝她罢手?是不是太迟了点?

双手抱胸,笑意盈盈,却是一副高傲的样子。身边时无数的妖魔鬼怪,龇牙咧嘴很是狰狞。

“妖女,你以为仅凭你一个小小的分身,就可以从我两手中抢走魂魄?”黑无常上前一步,站在白无常的身边,白无常却是再一次将他挡在身后。

“那就试试啊。”她一挥手,身后那群妖魔便汹涌上前,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向着两人进攻。

白无常站在原地,看着她的眼神更冷了一分,在妖魔涌上身前之时微微闭上了眸子。只是那么一抬手,便扫去了一大半的妖魔。群魔乱舞却是已经毁得差不多了。

黑无常拉近了手中的索魂链,将他护在自己与白无常的中间,虽然修为不比白无常,但是他也在努力。击出两掌便将那群妖魔打倒在地,扬起一阵尘土,却是穿过了那魂魄。正当两人集中注意力的时候,只觉得身后一空,转头时便是什么都没有了。索魂链应声而断,却是不知被什么斩断的。

头顶飘过一缕丝带,白无常想都没想便一把揪住想要将她拽下,他知道这是她的衣裙。她转头一看自己裙角被抓住,便下意识地伸脚去踢,一看抓住她脚踝的是这个人便也顿住了往前伸去的脚,一个失神便被他拽了下来落到了地上,即使是与他面对面,也不会放开自己的手。

眨眼间他已出掌,直直向着她的心口,眼眸黑得如同是被墨泼过的夜幕一般,漆黑而深不见底。这种不带丝毫情绪的眼眸最是伤人。

他那一掌,掌风犀利,连带着她的发都被震得飞扬了起来,可在掌落下之时,她却是不闪不躲,就这样直直站着硬生生受了他这一掌。

她被震得飞了出去,身体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原本干净的脸颊上面已沾染了些许尘土,变得有些狼狈,只是手中却还是没有松开那魂魄,牢牢地拽在手中。

他还是毫不留情地对她出手了,她毫无盘旋之地。

生生咽下口中涌上来的腥甜之味,扬起一抹笑意,却是不说话,白无常眼中的寒意又浓了一分。宽大的衣袍被风吹起,带动的发丝凌乱了双眼,他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眼中毫无波澜。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没有人上前打扰,她便敛起笑意,眼眸中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她想趁着自己还可以行动的时候一步上前朝着白无常打去。

“小心!”焦急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却是好像没有听到一般,直到他有些不稳地后退了一步,一绊便倒在了身后之人的怀中。

“噗”一声,鲜红的液体染红了他的视野,他的心一惊,抓住他肩膀的手却是仍不住颤抖。他受伤了,他干嘛挡在他前面!空气中飘散着一股血腥的气味,在林子深处散开不见。

再一看,她手中揪着他的衣领,得意地看着被妖魔围困在其中的两人,连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只不过这笑容中的苦涩一闪而过。垂在身侧的手臂上鲜血潺潺,浸染了她的一袭衣裳,在那素白的底子上流下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只是即使是这样她仍是在笑着,似乎不知道疼痛一般。魂魄在她手中挣扎,双脚渐渐离地,竟被她一把举起。

“放心,马上就让你到一个好地方去。”她的声音极近妖娆,只是看到她笑得扭曲的脸面时,魂魄再也受不住吓,僵硬了身子不再动弹,那双死寂一般的眼渐渐失去了光彩。

只见她口中阵阵有词地念着什么,一个瓷瓶渐渐浮现在眼前,周身散着幽幽的绿光,飘到她眼前时自动打开了塞子,然后将他吸了进去。

众妖魔一看已经得手,便只是扭动着身子不再向前,鬼魅般然后一下便都退了回去,回到了她的身后。

“今日可真是要谢谢你两这么陪着我,我可是好开心呀。”她说着扭动了一下腰,笑得销魂妩媚,眼底那一丝异样的感情也只是出现了那么一下便不见了。

“妖女,你继续祝魔尊修炼,其下场定如这条索魂链!”黑无常气地上前想要掐住她的脖子好好教训教训她一顿,然后再扔进炼狱之中永世不得翻身!只是却再一次被拦了下来。

“今日便放你一马,下次就没有那么好运了。”白无常扶宗无常的身体闪身不见。

他俩一不见,群妖欢呼,她也渐渐弯起嘴角,一转身领着众妖魔消失在原地,刮过的风带起沙子吹灭了坟头的蜡烛,四周静的有些可怕。

湖边的亭子里坐了一个人,白色的长发长须时不时地被风吹起,那双隐藏在眉毛下的小眼睛露着一丝算计的精光。这风景在他眼中似乎成了不必要的摆设,但是即使是这样,树丛灌木仍旧被修剪地整整齐齐,宝塔状的样子在这个仙气缭绕的地方似乎是格格不入,可他似乎不在乎。

眨眼的功夫,亭子里就又多了一人,纱衣轻舞,一个旋转就坐到了石凳上,面上僵硬一片。

“父亲。”她开口,看着湖水的眼中闪过一道狠厉,两只手不停地绞着帕子。

“你怎么上来了?”白须老人斜了她一眼,拿起石桌上的一块糕点放入了口中,淡淡的清香的味道一下子就在口中弥散开来,留的一嘴香味。

“前几天,地府里来了个小丫头。”她说这话的时候,牙齿直痒痒,两只手绞得更快了,没一会儿便将这帕子绞出一个洞来,她气鼓鼓地随手就扔在了地上。

“接着说。”他吃完糕点,一伸手虚空变出一只白玉酒壶,一阵酒香一下子便在空气中荡漾开来。

心烟红唇一翘,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白须老人的面色渐渐冷了下来,最后重重地将酒壶往桌上一掷,香醇的酒水撒了一桌,堵住了心烟的话。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他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瞪了她一眼之后便气呼呼地甩了面子走掉了,只留下她一人呆呆坐在亭子中间,神色比刚来之前更加难看。

她的父亲就是这样一个冷漠无情的人,可以为了权利为了讨好天帝就将她送给别人。可以为了他自己的利益而将她往死路上送,她这辈子嫁给了冥荒也算是可以了,至少比嫁给一个糟老头子要好上许多不是吗?

这里的人生地狠厉,就连这里的风也带着一股子欺人太甚的味道,直直地吹在她的脸上,似乎要将她面上的皮肤吹掉一般。一刀一刀地在她身上凌迟着。

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天大地大,却是没有了自己的容身之处。她出嫁了,这里就不再是她的家。得不到夫君的宠爱,那地狱只会是冰冷冷的一个处所而已,又有什么用呢?罢了罢了,没有父亲的爱护又怎么样?她难道还是活不下去吗?在她父亲的眼中她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用来争夺荣誉的棋子。

还有什么比这种事情更加让人感到可悲的呢?以后即便是风霜雨露再无安身立命之处也绝不再回到这里苟活于世!

她挥手斩下衣裳上的衣角,那红艳艳的颜色被风起,飘到了空中,然后又缓缓地落在了倾洒了酒水的桌子上。

这一生她心烟便于她的父亲骷髅仙人斩断父女情谊!此生都不再回头!

她虽然在人前看上去是柔弱的,但是内心却很坚强,说不回头就绝不回头!

垂眸之间眼角似乎划过一滴眼泪,她闭了闭眼睛将那滴泪水挤出了眼眶,然后便再无眼泪可流。

回去之时脑海中浮现出那张小小的脸庞,带着狡黠的笑意。

那些花瓣落在身上真是好痛,一阵阵钻心的痛楚!这小丫头怎么会如此狠厉的招数?她竟然着了她的道儿了!一定要好好收拾收拾她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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