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古代言情 > 莲君

第十三章 笑怨(一)

一大早,叶青萍便气不打一处来,只是催促丫头匆匆伺候梳洗,然后直奔湘阁而去,数名丫头小跑着才跟上她的步子。湘阁内守门的丫头刚卸下门闩,见叶青萍神色不虞,紧忙向一旁让了一让,垂首而立。

她进得室内,闻到一室的烟,香炉依然燃着,先就嫌恶地用手在脸前方扇了一扇,高声唤道:“姐姐起身没有!”

吴霖鸾刚坐至梳妆镜旁,轻轻拂了拂鬓角,端详着容华不再的容颜,不自觉将指尖放在眼角,那里已现岁月斑驳。听到这声唤,手指不由颤了一颤,嘴角已拉下来,应道:“什么事!”

叶青萍朝身后一挥手说:“你们不必跟来,出去等着!”后面的丫头齐声道:“是!”鱼贯而出。

她方才移动莲步,到得吴霖鸾的内室,还未开口,吴霖鸾斜她一眼,说:“一大清早,风风火火,也不怕闪了腰!”

叶青萍冷笑一声,说:“姐姐管教儿子的本事,若是跟你的口舌一样出色,那就省心了!”

吴霖鸾这才转过身,看着她问:“翎笙怎么了?他不过刚回来两日,竟惹着你了?”

叶青萍说:“别看只是两日,这两日他可没少从家里掏银子出去,进项却愈发的少,照这样下去,再过个十天八天,这家就被掏空了!你这当娘的,也要舍得对他耳提面命才好,一贯地纵着,要殃及全家陪他喝西北风去!”

自知理亏,吴霖鸾银牙紧咬,只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赌气似的说:“这账上的事,你放话就行,以后若是他去取用,不要给他!”

叶青萍这才释怀一笑,说:“姐姐这就对了,需得严加管制,否则反而是害了他!”又挑高了声音说:“听说,生意上不太顺利,你做娘的,也要多敦促着些,我们这些外人是不好多嘴的!”

说完,看也不看吴霖鸾越来越难堪的脸色,移身离去,在门口看到几名丫头正端着脸盆面巾,玉手一摆说:“进去为太太梳洗吧!”

梳洗丫头看过吴霖鸾的神色,面面相觑,免不得格外屏息静气轻手轻脚。捂好了毛巾,递给她,她刚放至脸侧,不禁浑身打颤,将那巾子一甩,甩出老远,厉声道:“谁兑的水!这么热!想烫死我是不是?”

捧盆的丫头紧忙放下盆,朝她面前走了几步,深埋下头说:“是是我!太太!”红丫头见状,笑着为她开脱说:“太太,是新到的丫头,还不懂规矩!”又紧接着对那丫头说:“还不快去,再换盆水来!”

那丫头拿起盆,拾起毛巾跌跌撞撞就去了,出得门,犹自言语:“明明跟往常一样的水!干嘛把火气撒到下人身上!”

白衍笙本是来请安的,远远的见一个捧盆的丫头磨磨蹭蹭,口中隐隐有词,一脸的愤然,似受了什么委屈,就走上前,问她:“怎么了!”

她见是白衍笙,微微低下头,收敛了不逊,轻声说:“小姐,太太嫌水烫,我再去换一盆来!”

白衍笙才又走向吴霖鸾的住处,还未到门口,见一干梳洗丫头都陆续出来了,包括贴身伺候的红丫头,不禁讶异,拦住她问:“太太怎么了?”

红丫头朝上房的方向望了一眼,说:“小姐,您来的正好,快去劝劝太太,今儿一大早,二太太就来了,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她走后,大太太就这样了,把咱们全赶了出来。”

她进得内室,在帷幔下稍稍立了片刻,见吴霖鸾红了眼眶,怔怔祌祌地坐着,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有意轻咳几声,吴霖鸾闻声,立时转了身子,慌忙抹去腮边的眼泪,只以后背对着她,过了许久,见她仍未上前,强自镇定下来,拿捏着声音对身后说:“站那儿做什么!快过来吧!”

白衍笙盈盈一笑,说:“这好好的屋子眼看就被水淹了,大娘不要催,也要待我游过去才是!”

她虽然正在气头上,也憋不住笑了一声,见白衍笙已走到跟前,这样贴心的女儿,一时又感动,又欣慰,再想起早上叶青萍的咄咄逼人伺机发作,满腹的委屈翻涌上来,刚擦过,眼里又有了泪水,白衍笙倒真心疼了,委下身,安慰说:“大娘,二娘的脾气,你最清楚,她说过些什么,转眼连她自己都记不得,你却要放心上,不是跟自个儿过不去吗?”

她强忍着眼泪,将脸别向一处,过了一会儿,才又说:“不要小看了她,她虽是小妾的身份,却拿着当家主母的架势,府里上上下下哪个敢不惟命是从,她仍然得寸进尺,这样以权压人,纵使翎笙有什么不对,好歹也是这家中的长子,在外又多有应酬,用钱的地方自然多,她竟然拿账上的事说道,也不想想这安乐无忧的日子是谁给的,我虽然松了口,倒要看看,她真得敢不拨银子给翎笙使?”

白衍笙这才明白事情原委,含笑说:“大娘,她必是气急了才说了些惹你不高兴的话,想必事后正后悔呢,你想想,她怎么会不知道大哥用钱的地方多,这中间或许有误会,比如大哥未向她说明款子去向。”

她边说边看向吴霖鸾,果然吴霖鸾想了一想,神色稍霁,言语有所缓和:“你是没见她今日的气势,狠不得把我这里扫平了!我若跟她一样,真是没法活了,她倒能拉下脸来,一看就是副没有教养的样子!”

白衍笙倒真不便说什么了。在吴霖鸾看来,叶青萍不过是乌鸡变凤凰,就算有再不流俗的气质和多高明的持家才能,都掩盖不了她曾沦落风尘的劣迹。

儿子毕竟比不得女儿让人省心,吴霖鸾不由轻叹一声,说:“翎笙回来这些日子,也不知他在外面忙些什么,别人只道我这个做娘的太由着他,哪里知道他视我为瘟神躲我唯恐不及。莲儿,素日里他最与你相近,你总知道他去了哪里?”

白衍笙只觉头疼,笑似非笑,含混过去说:“想必大哥忙于酒坊新设的二级分理C几处走下来,确实耗时!”

吴霖鸾说:“你也不必回护他,他什么顽病我心里明镜似得,家里已有个戏子还不够吗,他偏要再去凑热闹,堂堂七尺男儿,整日介与梨园脂粉打交道。我看,也是时候给他定门亲事了,找个人管管他!”

听闻大娘的这番话,白衍笙真的为大哥白翎笙担忧起来。出得湘阁,脚步不由自主,踱去摩云阁。

刚至楔厅外,就听到有丫环放低了欢声笑语,果见她们正剪枝折花,简云丫头持剪,每折下一支就转交给身旁的素锦,地上的小篮里已有十几支:红艳的玫瑰、瑰紫的兰花。

只听简云说:“少爷自杭州带回的兰花居然生得这样好,真是奇了,这园子里只它最香!”

素锦说:“是啊,少爷伺候起兰花来,那可真叫细致,这样名贵难养的磬庾,于北地盛放多半也是心诚所致!”

简云不由哎呦一声,说:“岂止是对花细致用心,有些人怕也已经承恩动心了!”

素锦本是有感而发,并不自觉,听简云话语直白,不由面色一红,羞上双颊,说:“看我不缝上你的嘴!”

简云又说:“缝我的嘴有什么用,你有本事倒是去捂上少爷的眼睛,省的他总盯着你瞧!”

素锦难耐其羞,上去抓她,两人正压低了声音笑闹,无意中看见白衍笙走进了园子。立时收敛,双双福身,说:“小姐!”

白衍笙抬起眼皮看她们一眼,并无笑意,只问:“少爷呢?”简云抬头,说:“大少爷昨夜回来的晚,还未起身!”说完复又低下头去。

白衍笙又说:“你们贴身伺候的,日常要多加留心他的作息,凡事要勤作提醒!主子安好,才有你们的好日子过,明白吗?”

素锦一径地低了头,不敢言语,简云素来大胆,说:“小姐,我们毕竟只是下人,并不敢强劝少爷,也实在是没有法子。”

她不由微怒,说:“若这样说来,你们与其他人并无不同,那留你们贴身伺候有什么用?不懂得巧言进劝,只一味曲迎附和,也太小看了这份职责!”

两人诺诺地应道:“小姐教训的是!”

白衍笙才又走向内厅,她们二人跟在后面四目相视,印象当中她们的小姐一向和气待人,她们对她喜爱敬重甚于畏惧,她的威严是很少外露的,两个丫头不禁心下打鼓,头上隐隐出了层汗,下意识抹了一抹。

绕过前面的花厅,到得白翎笙居住的内厅,简云端了茶水,素锦则去叫醒他。

白衍笙正端起茶水来饮,不一会儿,见白翎笙着一身素色凉绸睡服就走了出来,见着她,笑着说:“莲儿,我以为你还没消气呢!”

她记起小时淘气,总是将哥哥好不容易捉来的鸟放生,他与她痛快淋漓地吵上一架,不过半日功夫,仍会找上门哄她,倒好像是他做错了什么。

现下,她不由有丝失落,说:“大哥几日不见我,是还在生我的气吧!”

.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