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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相思(二)

安鲁戈依然混沌未醒,林师爷与虎子等人退了出来,只留他们兄弟二人在房内。只见一男子,盯着一动不动的安鲁戈,语声急切地问:“哥哥,只是数月不见,你怎么变成这幅模样?”

安鲁戈自然不能答他话,他见原本生龙活虎的一个人变得形容憔悴,呼吸衰微,愈加心急如焚,当下略一思忖,又自语道:“我倒要去看看,是什么样狐媚无情的女子,将你害成这样!生生丢了半条性命!”

他打定了主意,将林师爷叫到跟前,一一知会给他,林师爷大感意外,他们兄弟二人行事向来不能以常理推测,劝必定是劝不回的,只得不无担忧地赘言:“二爷,您确定要去白家?若他们得知你的身份,那结果不堪设想!大当家现在又这样,正当群龙无首,一旦你被困,那可真是雪上加霜了!”

他冷冷笑笑,说道:“此去,一为大哥,我会定期送信回来,附上那女人的近况,”说到此处,他不由咬了咬牙,又说:“你让人读给大哥听,他必会一日比一日好转;二为山寨,大哥一时心软,放虎归山,对山寨始终是个隐患,若她不老实,我就地了结了她。”林师爷看他脸色阴沉,也只能连连点头,并不敢强言规劝。

白家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是四处寻不到白衍笙,去九九轩找一准错不了。他们的小姐可以少吃一饭半餐,但决不会不做功课。这功课非同一般,更非关书本,只是各式泥人:形形色色,栩栩若生,由古及今,无所不包。有形容俊美的,也有眦目咧嘴的,有仙有道,有鬼雄有人君,有侠客有义盗,有耳熟能详的历史先贤,也有名不传经传的神话人物。

即便白衍笙在外求学,九九轩必有人日日清扫,这活计并不容易上手。九九轩比一般的房间要大,除了要洒扫擦抹,保持窗明几净,最重要的是小姐的宝贝疙瘩须得轻拿轻放,不能蒙上灰尘,更不能擦花了颜色。

房间虽大,木架上也已越排越满,精心涂抹的颜料,犹自闪光,如同有生命一般,好比那钟馗,髭须历历,面目铮铮,竟是比年画上的更逼真威严几分。

只听其中一个丫头说:“别人家的小姐都是喜爱诗词织绣什么的,也不知咱们小姐是怎么想的,单单爱与这脏兮兮的泥巴打交道!”

另一丫头不以为然说:“你知道什么,这才显出咱们小姐的不同来!说起诗词织绣,小姐未必不会,她只是不屑去做罢了!”

头个丫头闻言,不由一笑,说:“你这会子,倒成了小姐肚里的蛔虫了!”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好不热闹。

门吱呀扭开了,她们回头,方见一个小人儿,总有五六岁的模样,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她们大落落地叫了一声:“小少爷!你怎么来了!”

那小男孩并不急着应话,有模有样地站在她们面前,端了声调说:“忙完没有,忙完了,下去吧!”

她们见他明明小人儿一个,却装大人样,不由相视莺莺一笑,郑重地福了一福,异口同声道:“是!”方才下去了。

他见两个丫头抬脚迈了出去,立时换了一副模样,嬉皮笑脸就赶去窗前的桌子边,桌上正摆满了各式刀具,刮板,调色板,洗墨缸,画笔,各色粉彩,显是白衍笙的工作台。

他三两下打开包裹完好的锡纸,里面正摆放着黄褐色的胶泥,因用锡纸存放,尚算新鲜,他竟是毫不犹豫,白嫩的小手上去就扭了一块下来,放在鼻尖闻了一闻,浑浊的土气夹杂厚重的湿气钻入鼻孔,他不由囊了囊鼻子,撇了下嘴,看到一侧立着尚未完工的泥像,看也没看,双手并用,在泥像上找块平整的地方,将手中的泥块按压上去。方才按结实,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左顾右看情急之下,闪身躲进了帐幔后面。

白衍笙看门半掩,已觉有异,将屋内扫视一遍,并不见有人,只桌一侧的帐幔微微耸动,一低头,见有一小小的鞋尖露在外面,只觉好笑,又不想拆穿他,只想,自己这一忙又要数个小时,让他站上几个小时,权当小惩,如此顽劣,让他吃些苦头也好。

当下只是悄然坐下,这一坐下,才发觉那泥人额上,被人安了鼻子样的一团泥,一时没能忍住,嚷嚷道:“哪个械蛋干的,竟把鼻子安在张飞的额上!”

她见帐幔越发抖得厉害,有几声吃吃地憋笑声传出来,她再也忍不了了,走上前,一把掀起那幔子,将他提拎出来,边笑边说:“原来是你这个械蛋!看我不给你做上记号!”

边说边将他按压在怀里,腾出一手拿了画笔,在他额上画了一横,再一横,他奋力挣着,她只得将笔放下,说:“往年是三横吧,今年还这样顽皮,只得再加一笔,还不乖乖认罚!”

他终究在她的蛮力下求饶,咕咕笑着连连说:“姐姐,姐姐,你就饶了笙儿吧!”

她方才停下手说:“你也晓得这样难看,怎么就把猛张飞弄得人不人,怪不怪的!”

他倒是端起一本正经的样子,言道:“姐姐将三国人物视作非同一般的英雄,我却不以为然!”

她不由起了兴致,问:“怎么解?”

他小脸一扬,颇像模像样,说:“三国各方逐鹿,应视为权利竞逐,无不假借平定天下之名,掩盖昭昭狼子野心,而置百姓于水火,只能算得二等英雄!”

她不禁宛然,又问:“依你看来,怎样才算得上一等英雄?”

他微微一笑,答:“像水泊梁山那样,便算得上一等英雄。官逼民反,受尽欺压,强权下抵死反抗,为民请命,正气浩然,其光辉有如日月,即便落草为寇,也是铮铮男儿汉,无愧天下第一等!姐姐若要捏,也应当去捏那样的英雄才对!”

白衍笙不由想到安鲁戈:他又是为什么才落草为寇的?

很大会儿方才回神,见白羽笙一双大眼正盯着自己瞧,只是微微一笑,不曾想自己的弟弟有这等标新立异的见识,心中无限欢喜,拥住他小小的身体,又问:“是哪位先生,教的你,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他小嘴一撇,又道:“那些先生,姐姐必定也是领教过的,虽都自称名儒硕士,不过之乎者也满口而已,非迂即腐,我不诚心受教,反而是助咱们家躲过一劫,若被他们教的非傻即呆,那白家以后更没有指望了!”

她一时哭笑不得,拧了他的小脸道:“哎呀,你这些道道都是哪来的,就算你再巧言令色,也改不了要请先生来教的事实,却不知,树不扶不正,你小小年纪,别被这些歪理领错了路。没遇上好的先生倒是有可能,若是来一个就被你气走一个,那必定不只是他们的问题,难道你自己就不能自省着点,见好就收”

他小脸一扭,说:“姐姐胳膊肘怎得向外拐!”又摇着她的手臂,撒娇道:“我就是想让姐姐来教!姐姐强过他们任何一人!”

她被他摇得难受,只得说:“你小嘴再甜也是不行的,姐姐还有学业,日日陪你是不现实的!听你言谈,你自个儿也念了不少书,似乎也不错。你就先收敛些,过几日,姐姐出面为你寻个好点的先生,可好?”

她看他撅起了嘴,闷头不吭声,他素来是吃软不吃硬,不宜再劝,她只得止了话题,悄悄拿起桌上的画笔,又在他额上添了一道,他猛然惊醒,跳了起来,边笑边说:“姐姐趁人不备,太不磊落!”

她执笔,作势抓他,他边躲避边回头,转瞬逃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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