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六话 心如死灰
“柔然南梁联姻,若让西魏出兵助我们将柔然一举歼灭,对南梁来说也是一个打击。那西魏不会再分身乏术,便更放心大胆地对付南梁。若让宇文泰将南朝一举拿下,有他这个帮手,突厥纵横草原也会更顺利些。可说是一箭双雕!于西魏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此话一说,王帐中人皆是点头称是。
燕都说道:“驸马说的这可是个好办法。”
科罗寻思道:“宇文泰也没有拒绝的理由。怎么早先没想到了,哈哈哈,还以为驸马只是武功好,没想到了,驸马真是好生低调,锋芒不露。”
墨叶浅浅一笑:“墨叶既为突厥驸马,自当为突厥肝胆效力。”
这话说的让阿史那一族以及让突厥王庭上下文武官员很是满意开心,众人再将出兵细则细细讨论一番,便各自散去。
歌尔一直躲在远处偷看着这边,等到墨叶从王帐之中出来时,心跳的难以控制,见叔叔只身立在原地,望着远处,来往的下人将士皆向他行礼,他也只是点头回应,并未回话。
歌尔只将叔叔看着,喜悦难言,越看越想过去。快一月都没和叔叔说上话了,她真是想死了!
鼓足勇气,歌尔大步向这边走来。她看起来又脏又乱,连素来不爱干净的突厥人都难以睁眼瞧她。人来人往间,她只见得叔叔身影飘忽不定,似是要离去,她快步跑过去。
“驸马!”赢柔公主着一身束身银甲,手持弓箭向墨叶快步走来,兴许是才涉猎,精神奕奕,眉飞色舞的,刚到他身边,便一手抱住他臂膀:“又见过几个哥哥了?”
歌尔猛地止步,躲在一旁,冷眼盯着赢柔缠上叔叔的手。她离他们有些远,听得见他们说甚么,但她望得见此时叔叔和那赢柔公主说笑玩闹,看来关系十分和睦,不时来往之人皆向他二人行礼,若非得战争肆虐,这个定是最为和平幸福的一幅画面。
可那幸福和平,并不属于她拓跋歌尔,而只属于叔叔和另一个女人,和那草原的夷人!
可再看自己,在世间兜兜转转来来回回,竟落得如今这般狼狈悲惨模样!
远望着那两人,拳头紧紧握住。那人明明说着要与自己相伴的,怎如今弃了约定,转伴他人,又或是那女人抢了叔叔!
歌尔泣不成声,忍住最后的念想,几度想要靠近叔叔,可看着那突厥公主跟叔叔如胶似漆,毅然转身离去。
她渺小。她无能为力。她像个孤魂!
一瞬之间,一个念头闪过!而后,这念头逐渐膨胀。她从未这般肯定,要回去封灵教!
即使是风步伊,将封灵教拥在怀中,再傲然回来这里!将叔叔心头这一份念想给抹掉,她便能和叔叔永远一起!
“公主打猎也是累了,不如先行回去歇息,我还须得巡视一番。”墨叶淡淡说道。
赢柔公主见他自成婚之日起,对自己的态度有所改变,可也不是丈夫对妻子该有的热爱,可此时她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只得道:“那我先去了。”
说完,便转身离去。
墨叶听得她言语之中的失落,目送这公主椅的背影,心头不无愧怍,可他依旧不能完全接受着女子,至少,再他对她没有丝毫感情的时候,是不能接受她的,他也做不到完完全全将这突厥公主放在自己心间。
他唏嘘长叹,向远处望去:“不知那孩子,现在如何了……若能健康活着,倒也是极好了。”
夜里,星空明朗,墨叶巡逻完后,遣散各路军马,又将狼儿安顿好,便兀自回了帐中。
可才走到跟前,只见帐中一片黑暗,没有点灯,帐外亦是毫无人烟,也不知这素来驻扎帐外的士兵去了何处。
墨叶心存疑惑:“公主?”向黑帐走去,掀开帐帘,只见里头漆黑如墨。
墨叶进去,正要差婢子来点灯,忽然察觉身后一道微风划过,正要拔剑,又嗅风中漂浮着些许熟悉香味,当即放手,正要开口,忽地只感觉两只温热细腻的手缠上了自己脖颈,一团软棉花覆在胸口,两只手捧在自己脑袋后面。
“公……”
黑色中,唇畔微凉,而后那冰冷渐渐被温热化解,顿时明白过来竟是这公主吻住自己。
一手推开她。
“公主做甚么?”
黑暗中,只听那女子说道:“驸马是我丈夫,赢柔是你妻子,你道是做甚么?难道不该么?”
“这没甚么该与不该的。只是我……。”
“我曾与驸马说过,既是夫妻一体,就不要再妄存其他幻想,只当真心相待,,驸马如今做的,可是伤够了我心!是要让我守活寡么?”赢柔忍住哭腔,振声说道。
墨叶声色不动,可心头却是愧怍怜惜交织,难以回答。他说不了话,他知道是自己理亏,正犹豫之际,那熟悉的味道再次蔓延到鼻尖。
赢柔深深地吻着他,似是要将他双唇咬烂一般,似是要将自己的人、心、灵魂,一切所有,通过这炽烈的吻,铭刻在这冷情男人的心口上、血液中、骨髓里,好叫他这一生一世都忘不掉自己的才好!
任凭着黑夜中这热烈的吻在自己身边蔓延开来,渗透进皮肤的每一寸,勾引起他作为男儿最本质的欲望。
是了,他还在念想甚么呢?如今,已然对不起歌尔,却还要负这痴心错付的赢柔公主,既是自己所做的抉择,所决定走的路,再难回头了……
黑夜之中,他睁开眼睛,让黑暗渗透自己的内心深处,那炽烈的吻之火焰越燃越大,愈加旺盛,最后的防线崩溃。他心下一横,双手抱过那温柔的躯体,让整颗心,全全融化在那一寸一寸的黯乡魂之中……
深秋将近,眼看寒冬快来,星宿海这位于西边的地方,已经能感觉到寒冬气息。
拓跋歌尔一身衣服早已被大漠风沙给磨地不成形状,破破烂烂地都可以看到里面白生生的嫩肉了。乌黑头发布满了灰尘,步履早已是破洞百出,露出白生生的脚趾头,那张中原如花似玉的小脸蛋也刻下了属于这大漠的印记。她没有菱花镜可照,也不敢看镜子中的自己。
她再清楚不过,此时的她,比逃难的灾民与乞丐都要脏乱很多。
身心疲软之中,年方十三岁的她如同八十三岁的老妪,缓缓抬起头,借着午间勉强出现的天际阳光,望着前方广阔的星宿海。
视线迷茫,连心此时都是迷茫的:她终究还是回来了。那般高傲绝然地离去,如同皇后;今次却又卑微可怜地回来,像极了小丑。
这感觉是极不好受的。可是别无他法,她孤身一人,终究需得活下去,这是她来这世间的职责使命,即使寄人篱下,仰人鼻息。
不远地方,湖泊芦苇中渐次出现一道红影。那红影驶着一叶扁舟,向自己划来。歌尔干枯的双眸豁然间锃亮锃亮的。原来,那竟是红岛主手下的红衣侍女。
待那船只逐渐靠近,歌尔脚步蹒跚向她走去。红衣侍女言行举止间有着封灵教最大的特点:永远冰冷着一张脸,无论那脸是美是丑。
“速速上船来,怜叹公子等你很久了。”那红衣女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