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示弱
许蔓推开窗,望了眼蔚蓝天空,一片云彩也无,一丝风也不曾吹进……即便夕阳斜照,树枝、花草、鹅卵石都泛着白光,冒着热气……令人心里无端烦闷。.
“小姐,真的会下暴雨吗?我怎么觉得夕阳无限好啊。”清歌用食盒装了一小碗雪梨橙羹,脚步轻盈地走了进来,正好看见许蔓伸出头望着天空的模样。
之前许蔓就吩咐她将晒在院子里的物什都收归宜园库中放好,还特地让人将库里箱笼都放在半人高的石材条矶上,又让人将宜园稍矮些的地方用石砂填埋……一口断定今日酉时三刻将有暴雨。
连日来,因为宜园这些举动,还被阖府上下的人嘲笑,说仲夏才过没两天,怎么可能有暴雨?这小姐是不是在沈府把头给磕坏了,犯傻了。
原来京都早有人在传许蔓曾撞在沈府门前家训碑上的事,都说许蔓因为要嫁沈三郎不能,又曾与不知名男子私会被人发现,所以以死胁迫沈府……
清歌当时听了丫鬟们私下议论,气得火冒三丈,还曾带着小丫头去理论,差点动起了手,幸好被路过的珍娘撞见,被拎了回来。
许蔓并未搭理,专心地望着那蓝得发白发亮的天空,思绪却又飘回那日在楔厅与栎姑姑的一番谈话。
这栎姑姑和珍娘一样,都曾是许蔓生母许萱跟前的大丫鬟,后来,珍娘一直跟在许蔓身边,栎姑姑则一直管理着许蔓的所有嫁妆,包括那妙颜斋。
“……小姐,要不就妥协一次,毕竟这是小姐给您留下为数不多的纪念。”那日栎姑姑的话似乎又响在耳侧。
原来,就在许蔓一头撞在沈府门外家训碑上的同时,京都里的沈老太爷请了媒人上门,为沈三郎向许蔓提亲……忠勇候沈夫人则迫不及待派人接管妙颜斋……
想到这里,许蔓坐回铺着精致软竹垫的贵妃榻上,嘴角往上翘了起来,似乎心情极好。
但是一旁的清歌却知道,此刻,小姐心理肯定异常烦闷。
这沈老太爷究竟何意?怎么又扯到了婚事?
想起在湖州的两年,她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不,不,小姐绝对不能嫁给沈家,她端起那雪梨橙羹放在许蔓手里,急切开口:“小姐,您——”
“小姐,小姐,宋嬷嬷来请您去给太夫人请安。.”门外瑞风沉稳的声音打断了清歌的话。
“太夫人?不是让小姐安心休养吗?可有什么事?”清歌连珠炮似的问过去,缓缓走了出去。
许蔓却是缓缓放下手里还未喝上几口的雪梨橙羹,走到书桌旁,翻弄起书桌上那本《世家录》来。
福寿苑正房旁边的宴息室内,林太夫人端坐在罗汉床上,仔细听着大丫鬟瑞临的话:“……夫人让沈管事拿了老爷的手书亲自去的大理寺……小姐那边仍是晚上通宵看书,白日歇息,并无任何异样。”
瑞临说完,自觉地站在一旁,半低垂着头,安静地等着太夫人吩咐。
又过了大约一盏茶功夫,屋里仍旧十分安静,瑞林甚至有些怀疑太夫人是否睡着了,她轻微地移动了一下站得僵硬的右脚。
也不知最近府里怎么了?走到哪里都能听见关于许小姐的事,甚至太夫人还特地吩咐自己私下打听双兴苑和宜园动向,必须每日事无巨细地回禀。
什么时候这许小姐变得如此重要了?瑞林若有所思地抬头,正好撞进太夫人疑惑不解的目光。
她吓得三魂出了七窍,一下子跪在太夫人的脚边。
“你是不是很疑惑,这许小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重要了?”慈爱里略带几分愁闷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听在瑞林的耳里,却犹如那催命符,身居上位的人最是忌讳身边的人窥探心思了,自己也是一时糊涂……
难道真应了那日清歌不小心说的话?
她说自己不日大祸临头,当时自己还嘲笑她什么时候成了神棍……希望太夫人看在自己平日里乖巧份上,继续留在府里……
“这也是我心里疑惑的,不如你帮我找找答案吧。”太夫人慈爱声音再次响起,瑞林却再不敢抬头,连连磕头应诺。
“太夫人,太夫人,不好了,不好了。”小丫头焦急的声音传来:“宋嬷嬷与珍娘扶着晕迷的小姐,正在百春堂?”
“什么?不是让她将人接到福寿苑吗?”太夫人边说边走了出去。
瑞林心里松了一口气,却不敢耽搁,站起身就要追上去。
“瑞林姐姐,夫人也在百春堂?”小丫头拉住瑞林,一副快哭了的表情:“宋嬷嬷特地吩咐,只报信,千万不能让太夫人去。”
瑞林看了一眼早没了太夫人影子的院门,恨铁不成钢地丢下一句“你怎么不早说”,硬着头皮追了上去。
靠近双兴苑的百春堂内,许蔓恭敬地跪在光鉴照人的大理寺地砖上,身姿笔直。
“胡闹!你怎可状告嫡母?逆子。”随着一阵男人的暴怒声,一只才上不久盛满热茶的青花瓷茶盏朝着许蔓飞了过来。
即便明知夏日里的茶水应该不会很热,许蔓还是装作气急攻心模样晕倒在一边。
暴怒的忠勇候林谦见状,碍于身旁奉太后懿旨查案的大理寺卿罗大人和刘公公还在,只得与两位寒暄起来,陪着两位大人走出百春堂,去往外院。
待到男人们走后,屋里一阵兵荒马乱,有着急拿药丸的,有慌着要禀告的,有忙着扶起许蔓的……唯独没有提出要去请御医的。
许蔓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家里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回事啊。
“阿蔓,阿蔓。”听着珍娘急切的声音,许蔓才装着微弱样子,轻轻地睁开眼睛。
“阿弥陀佛C了就好,好了就好。”一道慈爱温柔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许蔓抬眼望去,只见一位四旬余的妇人正笑呵呵地走了进来望着自己,满眼的慈爱。
见是太夫人,众人脸色各异,尤其是宋嬷嬷,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阿蔓,刚刚可把太夫人吓了一跳,快,快给老人家行礼赔罪!”珍娘微微握紧许蔓的手臂,激动地说。
许蔓就在珍娘的搀扶下,缓缓直起上半身,恭敬地给太夫人行了叩首礼。
“快起来,快起来。”太夫人笑呵呵地让人将许蔓和珍娘扶了起来。
“瞧这模样,怎会瘦成这个样?”太夫人携了许蔓的手,上下打量,眼光停留在她那额头的伤疤处,又拉着她挨着自己坐在万字浮雕嵌云母的软塌上。
许蔓装作十分恭敬拘谨的样子推辞,还不忘回头不知所措地望着珍娘。
“请太夫人责罚!”珍娘也不看许蔓,就大大方方地跪在太夫人的面前,挺直脊背,不卑不亢道。
太夫人脸色淡淡地,眼神却渐渐冷了下去,握着许蔓的手紧了两三分。
屋里的气氛也是慢慢地冷了下来。
许蔓却装作害羞模样低了头,掩盖了眼里的纳罕。
“哟,珍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宋嬷嬷指使着小丫鬟要去拉珍娘起来。
珍娘让了让,用袖子揩了揩眼角,又连连磕了三个响头,有些哽咽:“太夫人,珍娘没有照顾好小姐,让人钻了空子……又让小姐担惊受怕……请您责罚!”
“珍娘,你这是做什么?”太夫人缓了缓脸上的僵硬,又是一脸慈爱地示意丫鬟婆子将珍娘连拉带扶地搀了起来,自有机灵的丫鬟拿了杌子放在许蔓的下首。
太夫人亲自拿了手绢准备给珍娘,又吩咐人拿了药酒、膏药等,才一脸严肃的模样,斥责:“珍娘,虽然你是太后娘娘赏给蔓丫头的养娘,这次确实,确实……”
太后娘娘赏的?即便曾经听清歌说过,许蔓还是震惊地瞥了一眼珍娘,心下忐忑,看来自己要理清的事似乎还很多。
太夫人责备的话始终未说出口。
珍娘又要起身跪了下去,这次却是许蔓眼疾手快地拉住她,对着她摇了摇头。
众人就见着许蔓利索地跪在太夫人面前,泪眼婆娑地望着太夫人,又忘了眼珍娘。
“罢了,罢了。我可怜的儿……”太夫人一把将许蔓搂在怀里,有些宠溺地又略带无奈地叹气。
屋内气氛又再次凝固。
可怜?
那虽一句话不说,却把忠勇候气得直跳脚的人是谁?指使自己丫鬟到大理寺鸣鼓喊冤状告嫡母的又是谁?
众人默默在心里叹气。
这也不能全怪太夫人,这些天接到的消息都是许蔓关在院子里晚上读书白天睡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反而忠勇候沈夫人不仅派人以许蔓名义接管妙颜斋,还怂恿沈府来提亲……
在太夫人心里,这莫名其妙来的孙女确实可怜了些。
“太夫人明智,太夫人明智。”之前要去拉珍娘的宋嬷嬷走到太夫人身旁:“夫人刚刚还与老爷一起送了刘公公和大理寺罗大人去外院……”
提到夫人,太夫人心里明白老爷指的是二儿子忠勇候。
这刘公公和罗大人是怎么回事?
太夫人一脸不解地望着宋嬷嬷。